囚笼

  屋子里微弱的灯光闪了闪,被风刮动的窗帘在地上投射出一片阴影。谈策看着床上昏睡过去的人,用纸巾擦了擦她额角和颊边的汗。
  宁奚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有着淡淡的光泽,他盯着看了几眼,低头下去,指腹擦过她的唇瓣。手下肌肤柔软,他低了低身体,想要吻上她的唇角,蓦然想到她说过的“恶心”的字眼,要触碰她的动作停住了。
  他听过很多恶毒的诅咒,无非是翻来覆去重复的一些话语。他从来只觉得可笑,没想到从她嘴里吐出的字眼,后劲儿竟然比那些诅咒还要有威力的多。他看了一眼扔在一旁的手铐,想伸手掐一下她的脸,轻轻捏住却舍不得用力。
  “老板,小周总在书房等您,”李峤站在房门外静默地听了片刻,听到里面的脚步声才继续开口,“说是急事,您……”
  谈策松了手,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周映东倚在书房的桌子旁,把手中的烟按灭了。他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巨大的显示屏幕,不禁皱了皱眉。虽然知道谈策在这件事上敏感到极致,但还是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把人关起来,摄像头清清楚楚地照到卧室的任何一个角落。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他做了一个精致的笼子,把宁奚锁了进去。
  “以宁奚的性格,她绝对忍不了超过叁天以上,”周映东听着门开的声音,甩了一下打火机,重新含了一支烟在嘴里,抬头看向屏幕中央躺在床上熟睡的人,“你把她这样关着,只会让她更抵触。”
  谈策将左手新换上去的纱布略微调整了一下,拿起桌面上的遥控器将屏幕上的监控画面调小,想到她的话,声音不禁停了一下:“她已经觉得我恶心了,还有更抵触的时候吗?”
  “……谈叶山逃到日喀则去了,周照和贺池刚刚追过去,但是贺池带的那一队人里有人有一点问题。他应该在去林芝之前就发现了,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揭穿,只告诉了周照,”周映东抬头,“要继续查谈叶山,你爷爷那边怎么办?”
  “宁奚只要好好待在这里,就不会有别的问题,”谈策说到这里,看向屏幕中间的影像,不知怎得又想到她刚刚的话,左手倏忽疼了一下,语气随之淡了许多,“当然,这是在你不帮着她逃跑的前提下。”
  “……”
  这幢别墅宁奚之前住过一段时间,所以比较熟悉。从谈策卧室的露台向外看,可以看到花园里大片的绿色植被。几天来第一次看见阳光,她揉了揉发麻的脚踝,踩着地上的影子慢慢走过去。
  桌椅似乎都已经换了新的,露台的正面被玻璃封了起来,风从上方灌入,她嘶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手臂上还残留着红痕,从腰腹到脖颈的红痕一路蔓延。她忘记昨天夜里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挣扎也挣扎不得。
  李峤带着一个阿姨刚送来午餐不久,她还没有动筷子。密码锁打开的声响让她怔了一下,瞥了一眼桌上满满的两个餐盘,没有情绪一般移开了目光。身后的人已经走到了床前,看着一旁丝毫未动的午餐,手指一动移开了一旁的筷子。
  “宁宁,不饿吗?”
  宁奚胃里空荡,但现在咽下一口东西确实有些困难。她回过头扫了他一眼,随后避开他的目光,没有回答他的话。
  宁奚生气的时候就会不言不语,这点倒是从来没变过。口舌争锋之后是无尽的沉默,她从来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她厌恶的事情上。他低头看着眼前的餐盘,没在意她的忽略,将另一双筷子摆正:“是自己好好吃,还是和我一起吃。宁宁,你想选哪个?”
  宁奚手臂一麻,回头冷冷地看他一眼。昨天夜里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轻轻吸了一口气,看向桌子上摆好的几道菜,不由得笑了一声:“你这样叫我,我恶心的什么都吃不下。”
  谈策把剩下的菜从餐盘里端出来,按着筷子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反而轻轻一笑:“那好,想让我叫你什么?”
  宁奚没再答他的话,站起来喝了一口水,目光不经意瞥过桌上的菜。都是她平时爱吃的菜,只是现在没有任何胃口去碰。胸腔里的憋闷感让她呼吸有些不顺畅,她含着一口蜂蜜水缓缓地咽下去,将杯子放到桌上:“我不想吃,你滚吧。”
  宁奚不肯吃东西是早有预料的事情,他微微皱眉,抬头看向她的脸。宁奚本来就瘦一些,这几天似乎瘦的下巴都尖了几分。她有低血糖,平时也很少好好吃饭,如果真由着她性子来,没有几天身体就会撑不住。
  他想到这里,原本还算和缓的脸色冷了几分,依旧将筷子放到了她那一侧的碗边:“宁奚,坐下。”
  宁奚听到他蓦然冷下来的声音,原本要去倒水的手停住。她隔着一张桌子看向谈策的脸,目光里没有丝毫动摇:“谈策,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啊,你何苦装出那副样子。”
  谈策看向她从睡衣袖口处露出的一截手臂,纤细的手腕上似乎还带些手铐的印子。她遮住自己手臂上的红痕,嫌恶一般地拉下睡衣的袖子,低头看着自己面前已经盛好的汤:“看到你就觉得之前和你在一起的我更可笑。今天醒来以后我想,倒不如当初你是真的死了。”
  谈策闻言手指颤了一下,他低头掩饰自己眼中的情绪,只看了桌上的饭菜一眼,再抬头看向她时目光已经恢复如常。指尖顶着桌边,他不再看她看过来时厌恶的目光,将倒好的水推到她身旁:“宁奚,好好吃饭,我可以让你见到宁尚海。”
  宁奚本已经准备向露台上走,听到他的声音蓦然停住了脚步。她按下自己有些发抖的手,凝视着他的目光微微一颤,想问一句是不是真的,但下一秒又将那句话吞了回去:“你都不会让我出这个屋子,还会大发慈悲地让我见我爸爸吗?”
  “你乖点就可以,”谈策按了按自己左手的手腕,长时间动左手也让手腕有些撑不住了,他抬头看她,声音轻了一些,“宁奚,你吃点东西才能留着力气和我闹不是吗?”
  宁奚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僵持了半分钟后,她坐回到桌前,沉默地端起了饭碗。桌上的虾仁蒸蛋清甜可口,她舀了一勺到嘴里,动作僵硬地吞下去,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紧了旁边的杯子。
  无论是自由还是做什么,最终都要看谈策的意愿。她咬紧了牙关,艰难地又吞了一口蒸蛋,听着对面坐下来的声响,握紧的拳抵到了桌边:“和你闹?谈策,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有忘记一个死人,要是能够不认识你,我宁愿少活半辈子。”
  即便刚刚吞下去食物,她声音依旧很清晰,像是要往人心里扎一样尖锐。谈策左手拿起筷子,动作随之一停,那支筷子在他手心里被握紧了,随后又缓缓地松开。他夹起盘子里的鱼肉,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夹到她的碗里,声音淡了许多:“半辈子很长,多吃点饭,你才能有力气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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