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杨奕难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道,“是啊,在下打小喜欢任何事情都按计划行事,超出计划的话,就让在下很受不了,所以才制定了一个个计划,这第二个五年目标就要实现,等实现了,便再制定下一个计划,在下原先预备制定一个十年计划,看看十年内我能走到哪一步,谁知却被南疆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毕竟,战场才是我一直向往的,若是有机会,我还是想转武职。”
  秦瑄听了这番话,对杨奕又有了新的认知,一个有制定计划这种古怪癖好却本事很不错的年轻人,若是用得好了,固然是一大助力,若是用得地方不对,那就很有可能让他变成下一个赵括。
  这边两人聊得有几分投机,那边乔清池虽然一言不发,却始终将注意力放在容昭身上。
  容昭望着这位江南才子,正面看他,容颜更是秀美绝伦,雪肤漆目,白衣胜雪,整个人如同被一缕清冷的仙气缭绕,看上去格外不食人间烟火。
  只是,怎么说呢,与容昭想象中还是有差别的,容永清的谪仙气度带着一种对世事游刃有余的通透,而乔清池,却如同一位刚刚被贬下凡间的神仙,眼神中透出一种拙于世故的懵懂干净。
  更让容昭奇怪的是,乔清池一直盯着她看,害得她以为对方认识她,可是仔细回想了半天,她还是确定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那这人的关注就有些让人不解了。
  “乔公子看着小弟做什么?可是小弟仪容哪里有不妥?”既然不解,容昭当然不会等着人解释,而是直接先发制人。
  出乎意料地,乔清池那张冰雪般的容颜上居然开始慢慢泛起一层薄薄的粉红,宛若美玉生晕,美不胜收,眼神也微微躲闪,长长的睫毛在脸上羞涩地一闪,又撩了起来看着她,眼中耀动的光芒令容昭想忽视也难。
  容昭,“……”这是怎么了?她问了什么奇怪的话么?
  乔清池慢慢地摇了摇头,还是专注地看着容昭,低声中透出一点难以觉察的羞涩,“小公子仪容并无不妥,是乔某失礼了。”
  的确是有些失礼,不过由他做出来并没有让人感到不快,反倒被他拙朴的举止逗乐,容昭似笑非笑地道,“那你一脸见到怪物的表情干什么?害得我还以为我哪里不好,心中还难过了一下。”
  乔清池愕然,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不是见到怪物,而是,而是见到心……小公子没有不好的地方,风姿独秀,澄若水晶,乔某对小公子一见如故,不知能否与小公子成为朋友?”
  乔清池的话音刚落,容昭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旁分神听着这边对话的秦瑄顿时脸黑了,居然,居然有人胆敢觊觎朕的昭昭?
  杨奕也后知后觉地接收到乔清池的话,惊得骤然回头看向乔清池,心想这乔兄看着不声不响的,却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啊!都说南方男风盛行,自己还以为是道听途说,如今看乔兄的表现,如此自然而然,没有半点扭捏遮掩的意思,难道在南方男风已经成为一种世人公认的普遍行为了?
  在场诸人,反倒是两名当事人没有反应过来,乔清池对另外两人的视线视若无睹,静静地等着容昭的回答,容昭压根就不觉得乔清池的话有问题,对方对她一见如故,想交个朋友罢了,有什么好误会的?
  为什么容永清明明表现得那么渣,他后院的那些女人们还是对他死心塌地?
  这个曾经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如今容昭也理解了——明明在心中告诫自己,因为容永清,她及其不喜欢同类型的男子,然而在听到乔清池请求做朋友的话时,对上他那双充满渴盼的小眼神,她竟不忍拒绝了,这对于两世来心都硬邦邦的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稀有了!
  不过,虽然她很想答应,如果秦瑄不在场,她答应也就答应了,可秦瑄就坐在她身边,她实质上的身份还是他的女人,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人做朋友,哪怕只是纯洁的朋友,也太挑战这个封建皇帝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她到底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呢,还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待容昭选择,就听到秦瑄含着冰渣的声音响起,“乔公子看得起舍弟,可惜舍弟太过年幼,家中担心她被心怀叵测的人欺骗,并不允许她随意交友,还请乔公子见谅!”
  妈蛋,就差没指着乔清池的鼻子骂他心怀叵测了,这一句话就断了她的路,别说做朋友了,拉仇恨值还差不多!
  乔清池却还是呆呆地道,“我不会骗他,永远都不会——”
  卧槽,这都表白上了,他还没这么跟昭昭表白呢,能不能别这么犯规啊?
  眼看秦瑄的脸黑得都快冒烟了,容昭轻声一笑,伸手拍了拍乔清池的肩膀,微微扬着小下巴,爽快地道,“行啊,看你呆呆的,说话却利索,我就交了你这个哥们儿,我就提前祝你金榜题名啦!”
  乔清池这时才微微露出一枚格外羞涩可爱的笑容,“恩,你放心,我一定能考上状元!”
  容昭哈哈朗笑,清脆中充满开阔疏朗的气度,“好,本公子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一旁疑似被撬墙角的黑脸秦瑄,“……”
  一旁疑似状元有力竞争者的杨奕,“……”
  “乔公子对春闱如此胸有成竹,想必定是才高八斗,不知我能否和乔公子切磋一番?”秦瑄咬了咬后槽牙,勉强维持了自己的风度。
  乔清池从不惧与人对阵,总是全力以赴,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这也恰恰是他不通世故的一种表现,为此得罪了不少人。
  “大公子有命,不敢不从。”说着,还看了容昭一眼。
  秦瑄气得,“……”
  杨奕早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头,这位大公子分明不愿意小公子和乔清池多接触,他也怕乔清池得罪了对方不好收场,他对乔清池还是很欣赏的,不愿意他因为这样明显是不通世故导致的行为而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当下趁着秦瑄吸引乔清池的注意力时,也和容昭搭上了话,争取把这两人拆开。
  “小公子难道只认可乔兄一人吗?在下自认为也颇有才华啊!”他故作哀怨地道。
  容昭眯眼一笑,春光融融中,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却将杨奕打量得后颈寒毛竖起,只觉阵阵寒意袭来,方笑道,“不是我小瞧了杨公子,而是觉得杨公子不从武途,实在是太可惜了!”
  杨奕闻言愣了一下,跟着精神一震,完全忘了自己逗容昭开口的目的,目光灼灼地看着容昭道,“小公子也认为在下适合做武将?”
  容昭摇了摇头,在对方失望的目光中慢悠悠地道,“你不是适合做武将,而是天生的武将,你若从文,实乃大乾的损失!”
  杨奕没想到对方对自己的评价如此之高,饶是他自觉脸皮极厚,也有些难为情,“其实,我只是纸上谈兵,看了些兵法谋略,却不曾有过实战,我爹都说我不行,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容昭点头赞赏地道,“你能有如此想法,足以看出你本性的沉稳,你方才进来时,下意识地先仔细观察亭内,谈话时直接便找上大公子,这种种表现,表明你本身便具备了成为统帅兵马的武将的潜质。我只问你,若你成为武将,你觉得洪诏国若来犯,是战是和?”
  “当战!到时候,我若已入朝,定会上书去战场,纵是马革裹尸,余亦不毁,愿效冠军侯!”杨奕掷地有声地道,神色庄重肃穆,显然所说绝非虚言。
  容昭却看着他摇了摇头,面对杨奕的不解,淡淡地道,“冠军侯固然让世人推崇,功勋冠盖古今,然冠军侯青年早逝,实乃名将榜中的一颗流星,为国征战仅仅数年,于私而言,他自己心中未尝没有遗憾,于国而言,又未尝不是大汉的损失,我以为,其人可推崇可敬佩可效仿,却不可希望自己的一生如他,如他还不若终生不得封侯的飞将军李广,征战三朝四十余年,威名赫赫,纵然不得封侯又如何?纵然名望不如卫青霍去病又如何?他的功绩又何须当时人肯定,自有后人为他分说,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拒敌于疆土之外,但凡他为守将便不敢冒犯,这才是对一位将军最崇高的赞美!”
  容昭侃侃而谈,不仅杨奕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秦瑄和乔清池也停下充满机锋的对话,看向两人。
  乔清池轻叹一声,脉脉地望着容昭,眼光仿佛都融成了一团,充满欣赏赞叹,“有志不在年高,小公子的这番话,淡泊自身名利,而为国计深远,高瞻远瞩,实在让乔某羞惭。”
  杨奕则目光炯炯地望着容昭,赞同道,“的确,小兄弟的一番话简直震耳发聩,确是我走入了误区,冠军侯虽名动天下,然人生过于短暂,实为憾事,我等武将,岂能如武者那般求一时声望于人前?若能一生为家国而战,纵使声名不显,亦无愧本心!”
  唯有秦瑄没有说话,却伸手握住了容昭的手,沉默半晌,忽然站了起来,伸手拿起放在一边的大氅,给容昭披上,细心地将系好,然后才随手披上自己的,面对杨奕和乔清池各自不同的目光,平静地开口。
  “今日与两位公子聊天聊得投机,竟忘了时辰,天色将晚,我兄弟二人要回去了,以后有机会,还希望能与两位把酒畅谈!”
  杨奕已经回过了神,见窗外果然天色昏黄,忙爽朗一笑,站起来道,“大公子客气,若能把酒畅谈,杨奕定然奉陪!”
  乔清池却盯着容昭,问道,“以后你还会出来吗?”
  秦瑄抢在容昭开口前,沉沉地盯着乔清池道,“舍弟年幼,恐怕不会常常出门,让乔公子失望了。”
  容昭咽下了到嘴边的话,秦瑄明显不高兴了,她不可能在这时候反对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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