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暗爽无比地走出盥洗室,许瞳行至客厅。胡小姐正蛇一样软着身子攀缠在男子身边,满脸堆笑,全意逢迎,尽心讨好。
  许瞳一边暗中反胃,一边对男子钦佩不已。这样矫揉造作的女人,也亏他消受得怡然自得。
  胡小姐见许瞳出来,站起身迎上前,柔柔地笑着说:“谢谢你!要不是你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呢!这样的粗活我们恐怕一辈子都做不来,要不是你帮我们换了水管,恐怕今天我们都不能上洗手间了呢!”说话时的温柔和气与刚刚的倨傲冷淡简直判若两人。
  “哪里哪里,”许瞳依样也同她虚伪微笑,“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换水管其实很容易,找到窍门以后,从此不必走脑子都可以轻松完成的!”
  别人不走脑子都可以,你却走了脑子也没用,足可见你有多蠢。全部功力只用在如何对男人撒娇扮痴上,真是可笑又可怜。
  胡小姐没有听出许瞳的弦外之音,笑得如鲜花盛开一般从身上找钱出来。
  许瞳感觉到似有两道视线正在有意无意打量着自己,于是连忙不着痕迹的瞪大双眼,做出一副隐忍又期待的纯真样子,盯着胡小姐手中的钞票一边悄悄眨眼睛——仿佛多眨几下钱会变得多起来一样;一边又泄出几丝失望神色——一双眼如泣如诉,仿佛在幽怨这样一件事:原来胡小姐所付酬资竟不如她事先所许的那样多。
  沙发上的男子突然开口。
  “一个女孩家做这种粗活也不容易,我看你索性就大方一次,多付她些钱吧。”仔细去听,竟能从他声音里分辨出一丝淡淡嘲弄。
  胡小姐立刻笑得更加灿烂,“我也是这么想的呢,只是一时身上就这么多,”亲热的拉着许瞳的手,拍了拍说,“你等等我,我再去给你补一些!”
  胡小姐走到里边去。许瞳做着一副手足无措的局促样子,乖巧羞涩的对男人笑了一下。
  男人抿着薄唇对她微一点头,算是回应。忽然问:“女孩子做这样的工作,吃得消吗?”
  许瞳做出苦笑模样,答他:“已经习惯了。各人有各人生活的难处,万事皆不由己,哪能由得人去挑愿意做什么、不愿意做什么呢?佛家不是说,修行讲的是逆来顺受,如果这样去想,那么不论做什么、苦不苦,就都不会觉得自己委屈了!”她刻意拽着词,又丢出佛理。
  男人果然似被她的话打动,面色一柔,微笑开来。
  他嘴角处那抹讥诮立刻不见。
  他骤现的笑容竟让人有种大雪初霁后白光刺眼的感觉。
  许瞳不由暗暗的叹:果然,若红颜似祸水,则美男如妖孽。这男人笑起来,谁敢说他不俊得让人恨不能将他扒光洞房?
  男人对许瞳微笑道:“加油!”
  许瞳楚楚动人的望着他,似在用眼神说着谢谢。
  不待谁再出声,胡小姐已取钱出来。她热络的把钱塞进许瞳手里,笑着说:“辛苦你!”
  许瞳眉心一紧,神色隐忍。那样子看起来就像被谁捏痛了手,偏偏却又忍痛而不敢言。
  背对沙发的胡小姐没有看到,一瞬里,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几许嫌恶。那情形就如同皇宫里的王,撞见他嚣张跋扈的妃,正在处心积虑地欺负着荏弱单纯的小宫女。
  许瞳一副怯怯可怜的样子抽出自己的手,走前两步,充满感恩的弯腰谢向沙发上的男人。然而嘴里虽说着谢谢,心里却在不怀好意的念着:折你的寿去,居然要你姑奶奶给你弯腰行礼!
  男子对她淡笑说:“我并没做什么,不必谢。”
  许瞳对他展颜一笑。
  “不!先生您给了我尊重!谢谢您!”
  她看得分明,她笑的刹那,他眯了眯眼。
  ●︶3︶●
  当年为了让妈妈放心地走,她答应她自己会学做淑女,不再太妹一样言行粗鲁。于是那段时间里,她每天咬着筷子在镜子前苦练微笑。
  嘴角磨破,牙龈肿胀,脸颊酸疼。虽然辛苦,却觉值得,因为换来了妈妈的欣慰。
  妈妈说:“好孩子,这样笑多好,让人眼前一亮的!以后就这么笑吧,别再像个男孩子一样嘻嘻哈哈了!”妈妈还教给她,“女孩子最动人的表情,莫过于含着一缕忧伤的盛放笑容——它美丽而神秘,令人牵挂,无法忘记!”
  不久以后妈妈去世。从此她的笑容里便携上一道淡淡忧伤。
  ●︶3︶●
  至走到门口,胡小姐终于再次变脸。她看着许瞳,压低声音愤愤地说:“最讨厌你们这些穷人一副可怜兮兮的讨钱样子,专在男人面前扮乖博同情!”
  许瞳眼底一冷,谲光一闪。
  她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望着胡小姐,瑟缩回她:“对不起胡小姐,您真的误会我了,我没有在故意勾引您老公!我只是想谢谢您老公而已,请您相信我!”音量不大不小,刚刚好够沙发上的男子听到。音色战战兢兢,仿佛刚被谁暗中威胁过,正害怕不已着。
  胡小姐忙回头看向客厅,神色惊慌。又转头看回许瞳,咬着牙恨恨说:“给我闭嘴!快点走!”边说边急急打开房门,抬起手臂,朝外面用力一指,轰撵许瞳快快离开。
  许瞳依然将怯懦无辜假扮到底,一边退出门去,一边不迭声地掺着哭音不住哀求:“对不起胡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勾引您老公,请您相信我……”
  她将荏弱贫女被善妒情人暗中迫害的戏码,演绎得淋漓尽致精彩绝伦。任谁或听或见到这一幕,都会忍不住去同情那个看起来憨淳可人的少女,去谴责那个小气恶毒的妒妇。
  房门阖上前,许瞳看得清清楚楚,胡小姐额上已经渗出密密一层汗珠。
  走进电梯,她吹起口哨,心情愉悦无比。
  想和她许瞳斗,可不是件容易事,弄不好会被她拆骨剥皮的。
  想指望她会富有一些同情心手下留情?不可能。
  同情心那东西,她从来不屑带在身上。
  生存是讲究优胜劣汰的,被同情不过说明终有一天将会被丢弃罢了。
  人活着便该争做强者。同情那东西虽然是对弱者的安慰,可也是对强者的羞辱。
  而出于对对手的尊重,她该将对方与自己一视同仁,又怎么能用同情心去羞辱他们呢?
  所以,那些得罪到她的人最好能有些真本事;否则的话,将会败得很惨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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