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尽管呈现在呦呦梦境中的画面无比完整清晰,但等呦呦一觉醒来,梦里原本流畅完整的剧情,就跟被狗啃了一样残缺不全。
  再被满岑家找人的郁澜从床上提溜起来,劈头盖脸一顿骂之后,那点残缺的记忆也笼上了一层雾气。
  得知这三个孩子误喝了红酒的岑家一阵鸡飞狗跳。
  岑父岑母道歉说“都是岑随的错”,郁澜也愧疚道“哪里哪里都是我们呦呦傻”。
  大人们来来回回客套,三个当事人却已经开开心心地吃起了生日蛋糕,呦呦和岑随甚至都不记得喝醉之后发生了什么。
  今日糖分摄入充足的呦呦十分快乐,而对于之前那个梦,她只记得——
  梦里她又做了坏事。
  被她欺负的小哥哥长得好好看呀。
  ……这种无关痛痒的点。
  ——
  第二天清晨的餐桌上,郁澜接到了顾启洲的电话。
  “……怎么又要推迟回来的时间?你这戏都拍几个月了?你这不是去拍戏,你这是拍到人家女演员的床……床还是家里的好,是吧?”
  郁澜瞥见淡淡望着她的顾妙妙,猛地一个急转弯,掐断了少儿不宜的话头。
  “……反正我不管你是哪门子远亲家里出了点事,最迟这周,赶紧给我回家!”
  没等顾启洲说完,郁澜就掐断了电话。
  张姨刚好端了早餐上桌,余怒未消的郁澜便道:
  “……他当自己是什么?居委会大妈吗?怎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他也要管?还什么人都想往家里领,怎么,当家里当孤儿院啊……”
  好在顾妙妙对于郁澜暴躁起来能六亲不认的瞎骂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她也并不觉得被针对。
  不过……
  听话里的意思,是顾启洲想带什么人回家?
  顾妙妙没太在意,她不记得上一世有没有这回事,但她记得上一世的顾启洲是一个人回来的。
  演过各种狗血剧本的郁澜忽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张姨:
  “……该不会是他私生子吧?”
  张姨对郁澜丰富的想象力有些一言难尽:
  “您还是看看快睡到牛奶碗里去的呦呦小姐吧。”
  郁澜闻言一愣,回头看去,那边的呦呦看似在专心吃饼,但定睛一看,眼皮都要黏上了!
  被瞌睡虫包围的小脑袋瓜摇摇晃晃,偶尔晃醒几秒,咬了口饼,眼皮又开始打架。
  眼看小脑瓜子真要栽进牛奶碗里了,旁边的顾妙妙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呦呦的衣领。
  “好好吃饭。”
  她皱着眉,一脸嫌弃的……
  开始一勺一勺喂呦呦喝牛奶。
  郁澜:?
  她们俩……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
  很快她就发现,关系好的不止顾妙妙和呦呦,隔壁的岑随也成了他们家的常客。
  隔三差五的,岑随就跑来顾家和姐妹俩玩。
  不过更多时候,岑随都是被顾妙妙玩的那个。
  比如此时被顾妙妙忽悠着拉小车的岑随——
  “再跑快一点!”
  手里牵着绳子的岑随死命在院子里跑,顾妙妙坐在绳子另一端的小车里催促着他,气喘吁吁地岑随还不停问“什么换我上车啊”。
  顾妙妙当然是随口敷衍“快了快了,你再坚持五分钟”。
  坐在门口台阶上捧着大苹果的呦呦,埋头咬了一口。
  好像每次岑随不开心的时候,姐姐都很开心哎。
  吧唧吧唧。
  “呦呦!”
  又转了一圈时,顾妙妙喊她:“呦呦!你要来玩儿吗?”
  呦呦还没说话,岑随先撂挑子了。
  “不是说好了换我玩吗?”
  顾妙妙又随口忽悠:“呦呦是妹妹,你作为哥哥让她一下怎么了?”
  ……让她一下可以,但你好像有点太得寸进尺了吧!
  到最后岑随还是被顾妙妙忽悠得妥协了,于是换呦呦坐上了小车。
  呦呦却总有些心神不宁。
  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就在岑随吭哧吭哧拉着呦呦满院子跑时,一辆黑色宾利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顾家门外。
  司机从后备箱里取出折叠的轮椅,将后座的小男孩从车里抱了出来。
  他遥遥望着坐在小车上被人拉着满院子跑的小姑娘。
  上气不接下气的岑随,和一滴汗没流的呦呦。
  任谁第一眼看了,也会觉得是呦呦在欺负这个小男孩。
  偏偏呦呦一脸不谙世事的纯真模样,又让人很难将她和欺负别人联系起来。
  但坐在轮椅上的沈寂川,很清楚她的本性。
  顾呦呦就是这样一个,既天真,又残忍的人。
  这道不太友好的目光令呦呦下意识扭头。
  远远地和那双眼对上时,呦呦福至心灵,脑子里那根不太灵敏的弦终于搭上了。
  啊。
  是梦里的那个小可怜哥哥。
  第8章 八个小朋友
  上一世的沈寂川,并没有这么早来到顾家。
  他父母在一场车祸中离世,而自己也因那场车祸而失去了左腿。
  沈家家境普通,父母双亡之后,他只能辗转于各个亲戚家借住,因为他性格阴沉的缘故,在每个亲戚家都住不长久。
  他整个童年,都被人踢来踢去,像个谁都厌弃的包袱。
  上高中以后,才被送到了顾家。
  顾启洲声名远扬,家境殷实,小时候又受过他父母的恩情,到了顾家之后,沈寂川就再也没有被扔去其他亲戚家。
  他本以为,顾家会是他最好的容身之所。
  直到那年夏天,欧洲游玩回来的少女回到家中,发现自己多了个哥哥。
  骄纵任性的少女正处于青春期,宛如极具领地意识的小兽,竭尽全力地表达自己对他入侵家庭的抗拒。
  她撕碎他的作业。
  骂他是怪物。
  甚至故意放掉电动轮椅的电,任他一个人在大雨中无法动弹,淋到高烧。
  如果光是这些,沈寂川也还能忍受,毕竟从童年开始辗转于各个家庭,他从来都不是受欢迎的那个。
  但他唯一不允许任何人践踏的,是他的父母。
  “……这个怀表是什么?”
  那一日,他藏在隐蔽之处的母亲遗物,被那个小恶魔一样的少女找到了。
  “这个对你来说,很珍贵?”
  小巧的金色怀表被少女白皙纤细的手指捏在手里。
  她的笑容纯真且天真,继承自父母的优秀五官是可以轻易使同龄人目眩神晕的美好。
  然而看在沈寂川的眼里,却是他午夜梦回,最残酷的噩梦。
  “还给我……”
  三个字从喉间挤出,他牙关发抖,不知是恐惧多一些,还是憎恨多一些。
  怀表的内盖里,是他唯一的一张全家福。
  在灰暗无望的生活之中,只有这张照片是让他可以得到片刻休憩,知道自己也是曾有人爱过的证据。
  “你偷走了我爸爸,小偷的东西,我为什么要还给你?”
  少女稚嫩的嗓音,吐出了可怕的话语。
  嘶——
  照片被撕碎。
  怀表被砸在水洼之中,四分五裂。
  少年隐忍压抑的心,在那一刻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扭曲成了令他自己都害怕的,真正的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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