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高家太太同古家大姑奶奶往来频繁,很快就知道了古家打算抬举侍妾做平妻。
  道理上虽然说得通,可这长子一养出来,自家女孩儿是个身子弱的,还不眼见着二房压过了头。
  还是古家大姑奶奶有主意,长子自然不能动,若是留子去母,正好是两全其美的良策。
  高太太为了稳妥,通过翠微的婆婆把翠微接了来商议对策。
  一进二门,高太太带着女儿亲自迎候,娘俩拉着翠微入座上茶。
  高小姐虽然已经十九岁了,可身量瘦小,下巴尖尖,越发显得颧骨有些凸出。
  容长的脸儿扑满了上好的脂粉,可也掩盖不住脸颊上不自然的红晕,还略带有几块儿深浅不一的斑点。
  说话倒是燕语莺声,一口一个姐姐,甚是热情。
  先作样子给翠微磕头谢她的灵药,总算一春过了不再咳得喘不过气来。
  翠微一把扶起,拉着她细弱的手腕子让她坐到身边儿夸道:“这才是名门闺秀,大家千金呢!”
  高太太笑说:“你这做姐姐的宠着她,往后还指着大姑奶奶疼爱小女呢。”
  翠微把手帕子里包裹的几个红珠手串递过:“初见没备什么,给妹妹拿着赏人吧。”
  高太太假意垂泪道:“你这妹妹是个没福的,从小就多灾多难,苍蝇沾下病三日,蚊子蹬上一脚也烧几天,虽然十三岁就许给了你兄弟,可身子骨不壮,也无法嫁过去侍奉公婆。”
  翠微笑呵呵道:“这不都好了吗?等妹妹大喜了这一冲,自然一天比一天硬朗,亲家太太就等着抱外孙才是。”
  高太太拉着翠微的手说:“只要是姑爷的血脉,自然都是我们高家的外孙,房里人养个小子也好,嫡母教养孩儿也是祖宗传下的规矩,可咱们娘俩心气儿近私底下说:“怕是亲娘舍不得呢!”
  翠微答道:“亲家太太也知道,祖宗规矩不能动,古家也是旧派规矩人家,自然孩子只能认嫡母。
  亲家太太只需和我们老爷太太说明白,这孩子养下就抱到正房教养,老爷太太哪有不肯的呢?主母调理房里姬妾也是正常的,若她不服管教,自然撵她出去。”
  她又凑近了同亲家太太说:“先哄了太太去把孩子抱回,只管让哑奴蹲在湖心岛上不许她进家门,古鹏自然回家来要说法,那会儿神不知鬼不觉把哑奴撵了,这孩子不就是妹妹的了吗?”
  第43章 分娩
  高家母女眉开眼笑, 千恩万谢送走了翠微,又给她封了二百两银子说是赏给伺候她出门的小子辛苦钱。
  高小姐刚把翠微送到门外,立刻精神萎靡。
  急得她母亲连忙催促丫头:“快给小姐拿大姑奶奶送来的灵药。”
  高家太太亲自同古家主母交涉:婚期定在十一月初九, 通房养下的孩子要养在正房身边儿。
  太太有些犹豫, 同老爷商议着要不要退了高家的亲, 比起高家那个虚弱的小姐, 小哑巴更适合养育孩子。
  老古觉得嫡母教养孩子天经地义,只要不委屈了孙子就好。
  况且高家许给古鹏一个皇商的职位, 这样的好事做梦都不敢想。
  反正小哑巴不过是个侍妾,就算应了儿子娶做二房,长子给正房养育也谈不上委屈。
  他头疼的是如何说服儿子去迎娶。
  大宅里开始置办娶亲用的东西,里里外外三缄其口,只说等孙少爷满月要娶小姨奶奶做二房, 自然也是要拜个堂的。
  古鹏偶尔回家给父母请安也没把家里陆续采买大红绸缎放心里去。虽然是娶平妻,可也希望父母能给办得体面又热闹。
  他把白天半数时间花费在生意上, 忙完赶紧回家立刻把脸贴在哑奴已经圆滚滚的肚子上和孩子打个招呼。
  这天哑奴小心翼翼望着肚子半天不动,古鹏紧张兮兮地问:“怎么了媳妇?哪里不舒服?”
  她突然抓了少爷的大手按在一处,果然那儿顶出一个小包,喜得古鹏大叫:“爹在这儿, 乖宝儿再来。”
  哑奴喃喃地说:“我才知道肚里的娃也会动。”
  少爷这会儿装作经验丰富的老中医, 挥手道:“怀下个就有经验了。我娘说怀着身子的女人金贵,你得拿自己上点心,我就这一会儿不在你洗那么多尿布做什么?”
  院里绳子上挂了五颜六色的尿布,像一支杂牌军的旗幡。
  哑奴眼角弯弯笑说:“我瞧着今儿天气好, 拿到水边洗了回来好好晒晒, 省得委屈了孩子的小屁屁。”
  少爷带着浓浓的醋意说道:“儿子的屁股比爹的脸都金贵呢。”
  哑奴笑嘻嘻连声附和道:“少爷说的都对!”气得古鹏翻了个白眼儿。
  他搀扶着哑奴歪在竹林里的躺椅上,自己拿了笛子立在一边吹, 美其名曰培养孩子乐感。
  少爷的技艺谈不上多好,小哑巴反而听得昏昏欲睡。
  细微的风带过竹叶沙沙作响,小哑巴牵着他的衣角缓缓入梦。
  见她睡了,古鹏把衣衫脱下给她盖上。自己赤着上身坐在一边石桌子前算账,不时拿起扇子赶赶企图靠近的蚊子。
  虽然没有在大宅里使奴唤婢过得体面,可这准一家三口倒也逍遥。
  中秋家宴的时候,太太下了禁口令不许和少爷和二少奶奶漏一个字。
  翠微也不再和弟弟说笑,冷着脸看老爷太太望着哑奴的肚子恨不得流口水。
  太太非让带上两个小丫头跟着,二少奶奶身子沉重了怕有闪失。
  古鹏趁机提议湖心岛的暖阁妥当,索性让哑奴在那边生了,坐完月子再回来。
  太太一听正中下怀,忙不迭应了,命人准备上等炭火运送过去,这样家里就可以安心准备迎娶。
  随着哑奴进入孕晚期,古鹏几日都顾不上去铺子一回,来去匆匆的也没注意他们神色有古怪。
  这天到了晌午古鹏也没回来,反而是一顶素轿抬来了大姑奶奶。
  翠微假惺惺问候了几句,也没再开口赏她坐下。
  哑奴不稀罕和她一样的,索性站在那儿瞧她有什么下文。
  大姑奶奶大咧咧往主位一坐说道:“鹏儿下月初九要娶高家小姐过门,这些日子忙着收拾院落倒腾正房的家具不能回来了。
  家里我得闲,又不好往娶亲这样的事上靠前,所以过来安顿你,你只管安心生,横竖有人给你养孩子。”
  哑奴一惊之下没信,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等着大姑奶奶继续说。
  翠微品了一口哑奴端来的茶说:“茶还不错,可惜被你的水糟蹋了。使唤丫头出身就是比不得大家闺秀有见识,你安心养胎吧,等生下了孩子嫡母就会抱走。
  至于你呢,我劝你还是自己体体面面离开,让孩子有个当官的舅舅,做皇商的爹多好。你抢在正室前面养下儿子,没人会容下你的。”
  哑奴面露怒色,翠微笑说:“哎呦,你是个哑巴,我和你说什么你就算是有机会见了古鹏也学不出不是?不过他马上要娶媳妇了,一时也没空儿见你。”
  翠微扶着婆子的手袅袅婷婷离去,哑奴气得拿起茶碗对准她后心,想想没好出手。
  房里两个小丫头气得不轻,香草说道:“少奶奶别气坏了身子,奴婢去给少爷送信去。”
  另一个刚要拦着,只见香草跑出小院儿就被外面的武人捆了个结实装马车里。
  紧接着几个壮汉进门把另外一个丫头也捆了带走,翠微一脚蹬着门槛子笑嘻嘻说:“不过是丫头,也配使奴唤婢?”
  她带着武人和丫头离去,哑奴一个口哨召唤来隐藏在暗处的护卫。
  妇人行礼问候:“殿下有何吩咐?”
  哑奴捂着翻江倒海一般的肚子道:“去看看少爷做什么呢?速来回我。”
  妇人瞧瞧哑奴头上的汗:“殿下还是留奴婢伺候吧,您和小殿下的安全才是最要紧的。”
  哑奴眼睛一瞪道:“快去!”
  嬷嬷应了飞身上了墙,哑奴扶着肚子坐在椅子上安慰肚里的娃儿:“别怕,你爹不会辜负咱们娘俩的,就算会,还有娘呢。”
  古鹏这会儿被爹困在书房的密室里,五六个壮汉按着他服软。
  老爷和太太轮番去劝,这宠妾灭妻是大忌,让他以大局为重。
  古鹏气得连连挣扎喊道:“我媳妇还一个月就生了,你们这个节骨眼搞这种事,还想不想要大孙子了?”
  老爷气得骂道:“混账,只有正房高氏才是你媳妇。哑奴就是一个侍妾,高家已经答应抚养长孙。也给你谋了个皇商的缺儿,以后你儿子享不尽的福。爹答应你娶哑奴做二房,只要她识时务,短不了她的好处。”
  古鹏连连挣扎,尝试着去挣断身上的绳索喊道:“我不娶什么高小姐,我要退婚,我只和哑奴过一辈子!”
  老古拽了太太就走,命人看住了少爷,关上几日败败火再放出来。
  太太忧心哑奴肚里的孩子问老爷:“是不是该派人给哑奴送个信儿,鹏儿不回去,她别动了胎气。”
  老爷安慰太太道:“翠微是寡妇,娶媳妇靠前不吉利,我已经安顿她去照看哑奴了,不管怎么说,哑奴能给古家养下长孙,等娶了正妻回来,再娶她做二房就是。”
  太太想放了儿子,老爷制止道:“事关古家的名声,和儿子的前途,你不许妇人之仁!”
  晚上的时候哑奴硬撑着等妇人回来,妇人回道:“铺子里,家里,渔场到处都没有古少爷的下落。”
  哑奴急了:“别是被人给绑了?”
  这时候肚子剧烈疼了起来,妇人一把抱起哑奴放在榻上,帮忙褪下裤子急道:“殿下这是要生了,奴婢就叫接生婆。”
  哑奴指着前院东厢房:“在哪儿,少爷早就请好了的。”
  妇人飞奔而去,前院的厨子,接生婆都下落不明,下人当差的房里桌案东倒西歪的,厨房里清锅冷灶连点热茶饭都没。气得嬷嬷一跺脚,抱起柴火先烧热水。
  她来回奔波,心疼得只掉眼泪,安慰哑奴道:“殿下放心,老奴有幸伺候过皇后娘娘生咱们殿下。”
  哑奴挤出些笑拉紧妇人的手:“嬷嬷是个有福气的,我儿子能沾沾嬷嬷的福气也是造化。”
  牛虽然吹了出去,可这妇人当初是伺候过先王后生穆尔柏,那会儿她就是一边端热水递毛巾的。
  当然了她这热水烧的是及时,可完全帮不上哑奴的忙。
  哑奴疼得咬紧了匕首把儿,嬷嬷急得帮不上忙,仅仅能给她鼓劲:“殿下用力,老奴生那会儿就当是便秘。”
  哑奴一天都没怎么进食,身上原也没什么力气,眼看着天快亮了她只有倒气的份儿,嬷嬷急得不断去看,急了伸手按压一番道:“殿下的千秋要紧,老奴死罪,我帮您拽个试试?”
  哑奴咬紧了牙道:“别伤着我儿子,不许胡来!”
  哑奴的肚皮上不断翻腾,孩子似乎也在挣扎着出来,天都大亮了也不过看见了孩子的头发,急得嬷嬷跪地上开始祷告。
  大姑奶奶一早扶着婆子的手上来骂道:“作死,弄这一院子烟,我还以为失火了呢!险些烧了我古家的产业。”
  见哑奴正在挣扎,一个妇人眼生,大姑奶奶呵斥道:“一边儿去,她有命就生,没命就死,谁稀罕她养的杂种羔子!”
  嬷嬷摸出一把匕首,哑奴抓紧她摆手示意暂时别和她一般见识,一个用力,虚弱的一声哭传来。
  翠微气得一撇嘴,快步上前打算抢了婴儿,妇人这会儿横胳膊把她拦住。
  哑奴抱紧儿子细看,耳垂有一点点胭脂记,和他舅舅养下差不多,顾不得自己尚且虚弱,把榻上的被子扯来尽量包裹住儿子的小身子。
  院子里又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太太赶来一看就傻了:“我的孙儿,怎么这么快就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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