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节

  这语句他有意亮了嗓子,穿过已经一塌糊涂的山林,响在和尚耳边。
  和尚那对似乎已经被金光充斥的利眼盯过来,原本酷肖蛇相的瘦脸似也为金光鼓起,依稀竟有当日伊辛的形貌,一开口更是声若洪钟:“哦,那颗灵丹竟然还在余仙长手中?”
  余慈闻言微笑,他知道和尚心中所图甚大,对俗物不甚计较,然而那一颗玄真凝虚丹,此人却是势在必得的,概因这类丹丸对他的计划帮助甚大:血僧屠灵以证严和尚作为他脱身的退路,为此,他将金骨玉碟移植到证严和尚头颅之内,以此灵物的异力强化证严和尚的肉身,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刚才轻而易举地跨越了通神到还丹的屏障,若能取得玄真凝虚丹,以屠灵的修为经验,完全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重登步虚的境界,这一点,屠灵不会对任何人说,但要想瞒过神魂中证严和尚的残魂,也是不能。
  正因为对方有“前世”的修为打底,正面搏斗,余慈绝对不是血僧屠灵的对手,所以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和血僧来一场面对面地对决。见和尚的利眼死盯他不放,搁在额头上的碧玉短杖也开始下移,余慈二话不说,大袖一挥,一道青光冲天而起,悬在他头顶。
  毫无疑问,那是照神铜鉴!与此同时,他厉喝道:“还等什么!”
  余慈神意运化与大喝之声同步,可音波的传输总是需要时间的,怎肯比得上念头一动来着迅捷?
  在和尚因为那飞腾的青光而发怔的瞬间,深藏在神魂之中的证严残魂用决绝的态度,迸发出苏醒以来最强大的一次冲击。
  原本因为舍利丹珠的凝成,证严残魂已被压迫得只剩一口气,但这不顾一切地冲击,还有牵引的星芒作用,竟然是撼动了舍利丹珠的结构,即使只是一瞬间,终究还是把一线锋芒从中透出来,恰好与远方投射的青光遥相呼应。
  一道难以目见的长线,便从那里射出来,像是熟手抛出的鱼钩,将照神铜鉴和舍利丹珠勾连在一起。
  余慈与和尚的身体都是一震,这绝对是值得纪念的时刻。因为在这霎那间,是余慈投射出的神意星芒首次在一个还丹修士的气场内“安家”!即使这里面有与对方同根而生的证严残魂安插,却依然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进步。
  余慈以阴神驭宝镜,也就间接地和屠灵的舍利丹珠产生了联系,还丹修士的威能哪是那么容易接下来的?勾连的一瞬间,海啸般的强压就顺着那根“连线”冲击过来,还好余慈捱过去了,不只是他,更难得的是证严残魂也捱过去了,若非如此,余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身便走,看能否从杀心大炽的血僧手中逃脱。
  现在自然就是另一种情况。
  捱过去第一波冲击,余慈心神便稳定了下来,他睁大眼睛,“观魂法眼”自然而然地开启,一片光怪陆离的神魂天地在他眼前打开。
  使用“观魂法眼”多次,余慈已经明白这个法门的关键处,便是捕捉各方“魂源”之间,千万变化的影响和消长关系,纵然神魂层面的“色彩”和“线条”繁复无比,他还是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屠灵的“魂源”像一颗熊熊燃烧的太阳,毫无疑问就是方圆数里范围内所有生灵的最强者,放射出的密集线条和波纹,放射出强横的引力和斥力,扭曲了半边空间。
  相比之下,余慈本人的“魂源”便要黯淡多了,其光芒完全被屠灵遮蔽,可又极其稳固,无论屠灵那里放射出的引力、斥力多么强大,都能稳守这一亩三分地,丝毫不乱。
  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是因为余慈心志坚定,化入的天龙真形之气也发挥了作用,当然,还有记忆区间的“冰山”,这垒垒大山时刻给他神魂以强压——那可是真正大神通之士的印记,血僧屠灵修为再高,与之相比也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造成的影响,更等而下之了。
  因为这样,此层面上,余慈自保有余,想败敌仍有不足,可他还有照神铜鉴!
  神魂层面,见不到照神铜鉴的形态,但余慈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宝镜辐射出来的力量。由于他始终以阴神驭镜,故而这股力量也就与他的“魂源”相结合,也像现实层面那样,悬在他“头顶”,形成一块极度扭曲的区域,其扭曲幅度,甚至超过了屠灵“魂源”所影响的地盘。
  毫无疑问,照神铜鉴中蕴藏着足以颠覆局面的力量,在此刻,若说余慈还有一锤定音的手段,那也只有从照神铜鉴上寻找了。
  余慈正是这么做的。
  他能够感觉到,血僧屠灵正在适应新境界,同时也在蓄势——这是现实层面的事。余慈可以肯定,若让屠灵起了势,以其已经超出一个境界的优势修为,足以用一轮狂攻,将他碾成碎末,而他连还手的资格都没有。
  他能够反击乃至胜利的时机,只在此刻!
  “观魂法眼”锁定了屠灵的“魂源”,在那刺眼的光芒下,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点微乎其微的“暗影”,而照神铜鉴正与其勾连着。
  “还活着吧!”
  通过神意星芒的连线,余慈送去了问候,回复则简洁到了极致:“快!”
  回复刚刚抵达,屠灵的“魂源”便大放光明,现实层面中,正是和尚将碧玉压元杖平举在手中,指向余慈所在的这一刻。
  还丹修士的威煞毫无保留地透过仅有的一颗“连线”,朝着余慈冲击过来。在神魂层面,两个“魂源”之间,无数线条波纹已经凝成一条飞虹长桥,将双方极致的力量扭曲到这一条线上。
  这片神魂天地“轰”声震荡,两个针锋相对的“魂源”瞬间进入了全面碰撞阶段。
  运化神意,气机压制——这是高阶修士对低阶修士屡试不爽的绝招!当双方放射出来的千百条气机牢牢地纠缠在一起,什么抽身、逃跑都成了笑话。这一刻,只有上压下、高压低、强压弱的一边倒的冲击,眼下屠灵正是这么个想法。
  神魂层面还撑得住,不过现实层面,余慈早已被迫屏住呼吸,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弦,还发出濒临绷断的“咯吱”细响。此时此刻,不只是和尚的舍利神通,还包括碧玉压元杖这十重天祭炼的上品法器威能,合在一处,倾力而来。
  “观魂法眼”在现实与神魂两个层面迅速转换,漫天金光与“魂源”的强芒也扭合在一起,像是铺天盖地的大潮,当头压下。
  这一刻,余慈却走神了。
  因为他想到了那一日止心观外的山道,想到了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他胸前的宝镜青光。也是自然而然地,他回忆起了那一瞬间,繁密精微到极致的气机流转和神意运化的细节。
  随后发生了什么……是了,一个还丹上阶的修士,就此魂飞魄散!
  所以,他咧开了嘴。
  在今夜之前,他只能说有那么三五分把握,值得冒险一回,可事到临头,他忽然发现,他的信心、状态乃至于运道……
  正在巅峰!
  头顶青芒盘结,稍稍一定,继而破开那漫天金光,嗡然垂落!
  第246章 长鞭
  宝镜垂落掀起的破空声,是短时间内,余慈耳朵里听到的唯一的声响。
  下一刻,盘结的青光挡在了压元杖惊人的威煞之前,余慈身子再一震,压元杖的强压及体,他全身上下不知有多少块的肌肉撕裂。这些都是暗伤,在全身剧震的一刹那,余慈的耳鼓便被震破,余波所及,连面皮都麻木了,有濡湿的感觉顺着耳孔往下流。
  余慈是顾不得这些了,在他眼中,金光和青芒在碰撞的第一时间,就以最狂暴的姿态,荡开连续十多个光圈,向四面八方扩散。伴随着这波强光,余慈周身元气像是投进了一个无底洞,连声响儿都没听出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几乎在瞬间,他就给抽空了,只有早早就和照神铜鉴勾连的阴神,还有着存在的感觉,却也是如风中之烛,随时都会熄灭。
  这是余慈第一次真正地主动催发照神铜鉴的噬魂之力,也在此瞬间,他就明白了,像要自如地操控宝镜,他现在还差得远,巨大的消耗就是一个几乎跨不过去的坎儿。
  但他也看到,在压元杖惊人的神通之前,照神铜鉴丝毫无损!
  这本在他的预料之中,像当日,在止心观外的山道上,照神铜鉴可是挡住了号称“无物不破”的诛神刺,而其最关键的功能也在此硬碰硬的冲击之后,无声开启。
  神魂层面,余慈的心神忽然被一股难以抗拒的牵引之力吸摄,直投向“头上”那片剧烈扭曲的区域,在此瞬间,余慈像是被飞速转动的车轮绞过,四分五裂的撕扯力量几乎一下子要了他的命。
  他恨不能大声惨叫,所幸前几日几次有限的尝试让他有了一点儿准备,他没有被强袭而来的巨痛击垮,而是硬挺了过去,然后就是苦尽甘来,他的心神似乎一下子和那片扭曲的空间力量合而为一,无论是怎样的屈折扭动,都无法再对他造成伤害。
  这是阴神驭宝镜的高级状态,余慈知道,他暂时获得了照神铜鉴的深层控制权。
  肉体的疼痛转眼被隔绝,精神上的敏锐程度则十倍、二十倍的往上提升,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余慈能够如此清楚地把握到二里之外,证严残魂的细微活动,他就像是一个娴熟的渔翁,只凭这钓竿丝线就能够了解水中鱼儿的游动状态。
  证严就是鱼饵,照神铜鉴就是钓竿,此刻“渔翁”发力,神魂层面,照神铜鉴形成的扭曲空间,像是决堤的洪水那样肆无忌惮地扩张地盘,又像是撒开了一张渔网,千丝万线交织在一起,当头罩下。
  神魂空间内一时间秩序大乱,双方“魂源”的色彩急剧变化,光线亦是忽明忽暗。表现在外,屠灵敏锐地发现了危险,他以丹珠真煞全力催发压元杖的威能,想在危险临头之前,将余慈灭杀。
  压元杖脱手而飞,半空中已洗脱了金光,现出本色。碧绿的颜色如水波般荡漾开来,和尚想用这种方式,破开照神铜鉴的防护,但他终究迟了一步。
  屠灵正以舍利丹珠为中枢,全力操控压元杖的变化,但有一股外力突然爆发,其全无先兆,却是勾拉住丹珠内部犹在垂死挣扎的证严残魂,突地一跳。这一下子,本来神魂元气相合相抱的结构竟是给抖得乱了!
  中枢乱,压元杖哪能不乱?成千上百的气机一下子走岔,水波一般的宝杖气芒当即偏转,虽已是越过了宝镜防护,却是落在余慈身外数丈,气芒落地,十丈方圆土层便给抹去了半尺多厚,新露出的土层便如烂泥一般,已被震得稀了。
  屠灵却根本顾不得那边,舍利丹珠跳动之际,他便脸色凝重,慢慢跌坐地上,臀部才一沾土,五官七窍已沁出血来。余慈未有一指加其身,然而牵动的丹珠气机,却是冷不丁地给了屠灵极大的伤害。这还仅仅是个开始!
  和尚勉力睁眼,透过流散的光芒,看到远方余慈的身形轮廓。那里,余慈也是软软坐倒,在他身前,青芒盘结如轮,旋转吞吐,像是一个立起的漩涡,十分灵异。屠灵看得清楚,那撬动自己舍利丹珠结构的力量,正是发自那上面,此刻竟然毫无衰弱的迹象。
  他是何等样人,吃了一个大亏,立刻就看出来,那件奇特的宝贝虽是凌厉非常,但其实只能作用于修士神魂,原本以舍利丹珠之圆融无疵,神魂元气混而为一,自成体系,对方是绝对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的,偏偏他神魂中,有着一个绝不应存在的破绽:“证严徒儿,你很好!”
  久违的嗔怒砰地涨开,无名之火转眼烧遍全身,一时便连眼珠子都红了。屠灵知道这是他心神受创,引发心魔滋生,但知道是一回事儿,解决则是另一回事儿。他现在哪有时间去平复心神,说不得只有借此魔火,拼着两败俱伤,也要先将证严残魂灭杀了,断去那如轮青光传递法力的勾线,再图其他!
  “呼”地一声响,原本已是时涨时缩的舍利丹珠,一下子便着起了火。那火的正是乌黑颜色,裹着一颗圆珠上下翻滚,滋滋之声不绝于耳。
  屠灵一旦下了狠心,证严残魂绝无相抗之力,转眼那缕残魂便给抹掉了大半,只有那些微的一点儿残余,带着无可洗却的憎恨怨毒,依附着那颗神意星芒,做最后的绝望抵抗。
  屠灵双目尽赤,不管精元损耗,一心催运魔火,正如他所料,随着证严残魂濒临衰竭,远方传递而来的力量确实有式微的迹象,那颗一直捉摸不到实体的星芒,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快速“闪烁”,随时都会熄灭,屠灵甚至还由此接触到了星芒的一些深层奥妙。
  “如此的‘种子’形式,似乎是北边……”
  以他广博见识,一道灵光足以照亮太多事了。他猛睁双目,那宝物的来历已经到了嘴边,偏在此时,他头皮一紧,再看前方虚空,正有一道灰绿光芒,似毒蛇一般,在当空蜿蜒游动,转眼已到了眼前。
  好长的鞭子!
  这一鞭正是余慈发难。他在原地未动,手挥处便有这灰绿之光甩击虚空,转眼就越过两里路去,鞭速之快,堪称见光不见影,且是无声无息,妖异至极。
  屠灵此时状态糟糕,但基本的反应还是有的,勉强发力,将身体平移了两尺,恰好让过光鞭正锋。可下一瞬间,“叮”声长鸣便在耳鼓敲响,初时清脆悦耳,随后却向上拔高,由悦耳至尖锐,再到近乎崩碎般的错杂噪声,瞬间席卷脑宫。
  和尚脑子里“轰”地一声响,正叫“糟糕”之时,已是魂魄离位,心志昏沉,仅有的那一线灵明,仍想着去控制高悬的舍利丹珠,可碰触到的,却是一个让人无力抗拒的漩涡。
  他在恍惚中移转目光,远方那涨缩的青光,在明暗交替间,已不是一团光,而是一头巨兽的轮廓,那怪物正张开血盆大口,抹消了两里的距离,将自家的舍利丹珠一口吞下!
  眼前一黑,屠灵神魂飘荡回转,真似在漩流中挣扎,仅有的那点儿灵明在飞速地消耗,只有无尽的疑惑和荒谬感满涨心口:“罗刹幻音……怎么回事?”
  两里外,余慈一声长啸,猛地站起身来。虽然刚刚强行催发那一鞭,已打穿了他的极限,以至损伤精元,此时他两腿都在不可抑止地颤抖,但他现在却有激昂放任的理由。
  远方渐暗的山林中,屠灵和尚的身躯摔落,再无声息。身前照神铜鉴青光收敛,随即落地,低旋两圈之后,平拍在泥土上。
  更远处,剑光如虹,划破夜空,飞掠而来。
  第247章 末节
  是她来了?
  余慈抬头看一眼,却是皱起了眉头,远方剑光灼灼,如流星经天,是一位修为不俗之辈,但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位。
  还好了剑光最终错开角度,匆匆往东去了,余慈等剑光越过,俯身拾起照神铜鉴。和上回差不多,铜镜上的温度热得烫手,镜面上光雾蒸腾,虽然刚刚硬接了压元杖的一击,外表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的损伤。
  内部损伤什么的……应该也不会有吧?
  余慈不敢肯定,上回失去照神图的经历绝不是一个好的记忆,他有心尝试一下神意星芒等功能,便强打精神,重新以阴神驾驭起宝镜的时候,一触之下,心头却为之一震。
  照神铜鉴中,有庞然巨力,如滚如沸,似海潮激荡,洪波涌起,余慈阴神驭镜,便如小舟,奔行于狂涛巨浪之上。这是宝镜噬魂之后,激发深藏的潜力,余慈也无控制之法,需一段时间等它自行平复。可在潮涌之时,余慈也感觉到了,在大潮之下,有一点与之迥异的微弱反应,似溺水之人,挣扎将没。
  “血僧魂魄尚存?”
  余慈先是闪过这个念头,但随后阴神相触,便知不对:“不是血僧,却是证严!”
  照神铜鉴中异力潮涌,摄魂而入,便群起而噬,转眼吞没。便是血僧这般人物,因“种子”种下未久,远不如全盛之时,也抵挡不住,顷刻间灰飞烟灭。血僧已如此,与之同根而生的证严本应更是不堪。
  可是事情总有例外:只因证严残魂依附在余慈所放出的神意星芒之中,与之共抗血僧强压,不知不觉已联系甚密,神意星芒又与照神铜鉴噬魂之力同源,便像是一个避风港,给了证严庇护,使他得以残喘至今。
  当然,说证严“残喘”,其实也早神智昏昏,只在灵明蒙昧之间盘转,再有数息,差不多也要与血僧一般,灰飞烟灭去了。
  余慈倏然睁眼,却是手持铜镜,默默不语。
  想得前此日子,他以神意星芒探得证严和尚脑宫隐秘,与证严残魂联系,初设今夜之局,便以照神铜鉴的噬魂之能相告,坦言行此法,证严便也要与血僧同殁,那时便记得证严一句话:“不人不鬼,不伦不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证严和尚是有必死之心的。余慈近日来对证严的身世也有些了解,知道证严本是绝壁城中一小康人家之子,因其根骨上佳,被血僧携出,授以邪法,作为分身寄魂之所。如此数十年过去,证严和尚肉身遭邪法浸淫日久,形貌与幼时大异,且神魂元气隐与血僧相通,血僧只一动念,便可寄魂其身,虽万里无碍。
  如此情形,证严和尚又与傀儡何异?由此心中愤恨,又因神魂受制于人,多年重压之下,竟然得了分神离魂之症,在主魂之外,旁生副魂。平日里主魂明则副魂隐,主魂暗则副魂出,数十年里,主副二魂轮流作息,常人昏睡之时,他也有灵明存焉。所以,当日余慈在天裂谷施救,根本就瞒不过他,也由此才埋下今日设局血僧的引子。
  今日血僧魂飞魄散,证严一腔怨愤亦随之而去,按他言语,便是“死亦无惧”。此时在宝镜内蕴狂潮中挣扎,艰苦求生,余慈却不认为证严前面所言是虚话,便是常人亦知道恋生畏死,何况他们这些求长生的修行人?对他们来说,求生早已是深植入心的本能,无生之念想,不过是槁木死灰,非人也!
  他心绪流动,手中照神铜鉴的温度却似更高,令手心如焚。
  但此时,余慈心中,反倒是有了定念,当下再催阴神,似怒海行舟,在镜内狂涛中使了把力,脑中“轰”地一响,受巨力反激,阴神萎弱,再不能驭镜,但此时却有一颗仅他可见的暗弱星芒,自镜面上激射而出,倏乎已在两里开外,没入那具和尚皮囊之中。
  余慈长出一口气,他是尽力了,以星芒携证严残魂而出,投入其肉身之内,总算给证严留了一线生机,然而证严被摄入宝镜之中,神魂根本遭到重创,能否还魂,还要看自家的造化。
  一边想着,他一边往那边迈步,想看看情况如何。然而走不过数丈,他猛地抬头。
  那边暗沉的山林中,忽地转出一个人来,夜色朦朦,看不清面目,只觉得他身材瘦长,走路飘忽摇摆,极是诡异,余慈目光照在其身上,那人便生出感应,扭过头,但见双眸光芒碧绿,触之有寒气及肤,大有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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