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节

  “除她之外,此界哪还有够得上水准的灵巫存世?”
  “事有凑巧,我倒听说有一位新灵巫,虽也是飞魂城出来,但背景相对单纯……”
  “还有这等人物?”
  “当然,再单纯也是巫门中人……待我寻来相关消息,喏,有了。此人乃是幽灿当年,以祖巫母体孕出的一个妹妹,由此便可知,是往灵巫方面培养的,只是后来叛逆不从,趁幽灿闭关时,与人私奔,逃往北荒,然而蹉跎多年,还是走上了灵巫之途,如今在北地闯出了不小的名号。飞魂城也想迎她回去,只是一直不能如愿。”
  “原来是她,此人是唤幽蕊吧?”
  “你也知道?”
  “世上灵巫就那几位,紫极黄图之会在即,总要关注一二。我记得,情报上还说她与余慈……就是那个上清隔代弟子过从甚密,当年玄黄杀剑横贯三湖之前,阴山派的盖勋万里追杀,她便和余慈在一只逍遥鸟上,此时更有一只长生逍遥鸟代步……”
  “不错,是有这事儿。可这不正好么?”
  “哦?”
  “紫极黄图之会,不怕各方深入,只怕他们不参与,反来搅局。此时掌教圣人已与那位‘后圣’订了邀约,大家同是玄门中人,大方向上,应该不会有根本差异,但分歧肯定会有,一旦因此在前期内耗,实在可惜,此时就该早早对接,商议出一个章程,以求同存异,先辟易外道,再解决内部之事。”
  “师兄是要将此女当成一个传话筒?唔,这倒是王道正途。”
  灵巫是巫神长眠后,世间仅有的灵种,哪位神主,或者是有志神道的强者,只要想在真界做些文章,都会尽可能交接一两位,以此探究此界的终极隐秘。
  所以,灵巫是很抢手的“货品”。
  慕容轻烟非常聪明,在发现自身的“灵巫”之资后,早早就寻到了靠山,结上了飞魂城这门干亲,幽蕊身份特殊,也最多就是第二个慕容轻烟,仅为各路大能传话之用,何足为虑?
  况且,对八景宗的诸位高层来说,紫极黄图不过是一个象征,纵然是经天纬地,妙化玄机,却没有不可道之事,不可宣之秘。
  他们在其中的手段,都是光明正大,只以堂堂之势发动,四方八极,莫不在运化其中,也唯有如此,才能见出此界第一大门阀的底蕴。
  “待掌教圣人回返,可向他报备一声……哦,回来了!”
  谈话的几人中,亦有两位可以感知真实之域,自然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几乎就是意念送出的当口,天地法则体系的变化也传了回来。
  也就在此刻,围绕在紫极黄图之上的这些意念,骤然静止。
  其实,此时天地间任何一位劫法宗师以上的大能,都可能感受到,天地法则体系中,那两处令人心惧的“塌陷”,就在数息之间,逐渐平复,万千法则,重归正位,几乎与大战之前,一般无二。
  沉默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终于有人将其打破:“掌教圣人呢?”
  “已回转宫中,闭关去了。”
  “之前又是何故?”
  虚空中神意交错,情绪周流,半晌,方有人叹道:“这也行?怪不得有恃无恐!”
  “罗刹横跨两界,根基不同,一贯欺天瞒地也不奇怪,那位‘后圣’又是怎么做到的?”
  “真真不可思议,不符常理……”
  几轮几乎毫无意义的惊叹过去,终于有人道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他究竟是登上地仙尊位,还是神主宝座?”
  神主、地仙,在此界中人看来,都是大神通之士,等级地位相去不远。
  或许有人感觉神主势压一界,信众广大,千年万载,不消其名,要胜地仙一筹;可也有人认为地仙自在逍遥,神龙不见首尾,才是得道高人。
  说得虽头头是道,可问题在于,真要辨识出神主、地仙的差异,便少有人都讲出个究竟来。
  而对当下几位八景宫高层来说,神主、地仙的差异,则最是明确不过:所谓神主、地仙,便是天地法则难承之重,万物因果照映之身。
  只要立身于世,天地法则体系立时扭曲、塌陷,并随时间的推移不断加重。
  区别在于,真界之中,神主铺线架网,可以通过广大的信众分担压力、因果,相应的却很难脱离,一旦离开此界,自身固然无恙,广大信众却要遭受反噬之苦,相应的神通威仪,便不给毁掉,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
  至于地仙,在真界之中,找不到特别有效的宣泄渠道,因果加身,受的限制远比神主为大,但一身神通法力,都在自身,可以随时离开,进入到法则体系限制最弱的九天外域,那是就是天高海阔,随意往来,较真界之时,甚至要更胜三分。
  虽然成就神主者,往往也是地仙之尊,不至于真的实力大损,可一来一去,带来的就是神主网络的毁灭性打击。
  这一点,长眠的巫神很有话说。
  自古以来,真界趋向神道之人不少,真正迈上神主尊位,又能有参照价值的,却只有半个。
  这“半个”就是巫神。
  概因佛祖、道尊和元始魔主,实在超出了人们能够揣测分析的范围;罗刹鬼王则一开始就贯通两界信众根基,往来真界与血狱鬼府之中,变化莫测,也没有分析的价值。
  只有巫神,算是最醒目的负面例子。
  剑巫大战时,论剑轩以曲无劫为首的一众剑仙,正是以至精至纯的剑意,破灭天地法则,甚至直接割裂了巫神与广大巫门信众的联系,激发了反噬之力,使巫门几遭破灭之劫,再一举重创巫神,迫使其长眠。
  当时巫门一系的混乱和绝望,典籍上记载得入木三分。不过也正是依靠那群无所顾忌的剑修,也使得此界亿万众生从“血脉”的局限里挣扎出来,真正进入了凭借道统传承超拔精进,百家争鸣的繁荣时代。
  说巫神是“半个”,则是因为,当年战时,巫门固然还是如日中天,可其背后的巫神,相较于他的全盛时期,已经持续衰弱了十余劫时间。
  这也导致了得出的结果,不那么有说服力。
  也多亏八景宫众高层,长年在域外修行,可以用域外大世界类似的情况,加以印证。
  为何会出现这种持续虚弱的情况,一直都没有个确切的答案。却能让人感觉到,神道之途,可能有那么一些瑕疵。当然,这对绝大多数人而言没有意义。八景宫众高层也不会把思路偏移得太久,他们只需要明确一件事:神主布网疏通而根系繁密,移之则伤;地仙自证道果而不容于世,留之则损。
  说来简单,却是八景宫一脉无数劫来的研究成果,不论是在真界,还是在域外大世界,都是经过有效推演、验证的真理。
  可眼前这一幕……
  当即就有人展开推衍神通,推演其深层奥妙,也有人助他一臂之力。
  不多时,某个看起来比较合理的答案就承现出来:“是借鸡生蛋?”
  “怎么讲?”
  “那个叫余慈的后进,本身不过是真人境界,然而观其底细,修炼的是天垣本命金符,道基扎实不说,观那运化法理,其人恐怕已经触及生死存灭的根本法则,如若不然,岂能以北斗召落诸天星力,周覆此界,掌生注死?”
  在此的修士,无一不是修为超凡,境界高深之辈,稍微给一些提示,其后便自然而然推演出来:“原来如此,以此人为基础,吸引蕊珠宫,还有东海之畔某位剑修强者的助力,以神主法门搭起台子,走的时候再拆掉……是‘降神’之术。”
  “不错,就是‘降神’之术。怪不得‘后圣’那么护犊子,上清真传,又是降神之体,便如人间帝王天子,承天运,掌权柄,实是上清复兴最关键的棋子啊。”
  “嘿嘿,上清宗封召神明,搭建神庭,本是要走出一条新路,没想到最后还是回到了这条路上。”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当年上清宗若真是踏踏实实、按部就班拿一位神主出来,未必会落得那般下场。”
  眼看要起争执,便有人插言道:“好像罗刹也有这个意图?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其教中碧游上师修为、境界、心性都是顶尖,可是法则不太理想……”
  “罗刹鬼王再想怎样,至少根底还算分明,那位‘后圣’本体又在何处?”
  “想必是在域外?”
  “域外神主?怎么过元始那关?”
  “何必非要是域外?开辟的大世界中,比如九幽冥狱,若不算恶劣的环境,也算广袤丰产,强者无数,堆起一位神主,并不困难。”
  也有人扳着指头盘算。当年北地大劫,上清宗两位地仙,九位劫法宗师,三十二位真人,共计四十三位,宗灭之时,殒落达三十九人之多。剩余四位,包括朱太乙在内,也逐一过世,那这位神主,又是从哪儿来?
  “长生中人不在,却也有天纵之才;天纵之才不在,卧薪尝胆的人物难道还少了?上清鼎灭之时,散入各处大世界的也有一些,唯可虑者,神庭坠落,天魔顺势掩杀,能活下几个……但只要能在那等恶劣局面下活到此时的,都绝非常人。”
  “这也说得过去,但能在数百年间成就神主,单凭天纵之才,或是卧薪尝胆,可远远不够。你看他施展的手段,若没有上清传承道统,如何能成?”
  “‘后圣’虽探不明底细,可那余慈,如今可知,定是朱太乙选来的承继道统之人,不妨问一问离尘宗,看朱太乙是否留下了片言只语,蛛丝马迹。”
  “还要折腾那边?方回如今还不知是怎么一个心思……”
  此言一出,本来还有些散乱的意念心绪,倒是难得地统一起来。
  有人就笑:“好好一个绝世之资,让给了上清宗,五十年成就长生,悟澈生死,堪为神庭之基,若不早夭,他日最起码也是四御之位,这不,紫微帝御的位子都摆好了!”
  “地仙尊位也可以考虑。想那朱太乙淳厚君子,也能做出这笔好买卖?”
  “罢了罢了,这话不好提起,毕竟还要去查究底细,且不但是离尘宗那边,还有其他,蕊珠宫也就罢了,怎么东海那边突然又一位如此厉害的剑修?观之不似论剑轩中人,至少不像现在的论剑轩路数……啧,太杂太乱。”
  东海之畔,“太杂太乱”的组成部分之一,典典长长吁气,白烟似的浊气喷吐如剑,直趋海面里许,才有散溢之相。
  她徐徐收剑,已经是非常小心了,可问题是,刚刚刺入碧霄的剑意太过凌厉,而之后又掺入了太渊惊魂炮的力量,运化也不由己,已经远远超出了这把宝剑的承载极限。
  剑刃才摆到胸口,本来寒光四射的剑器,陡然间灰暗下去,海风吹来,便如细沙般散落,再不成形。
  而更早一线,叶池脸上红白交错,气血逆行,终于忍不住一口鲜血呛出来,染红了胸前衣襟。
  如此变故,使沙滩上众人一时都是呆住。
  第034章 天外法旨 云上真身
  叶池的剑器,是以剑修独门之术,时时温养,心血联系,剑亡人亡未必,但剑亡人伤却是肯定。
  这就是典型的无妄之灾了。
  遭遇这种倒霉事,又想到之前典典夺剑之举,小九气得额前头发都要竖起来:“你……”
  才开了个头,典典回眸瞥他一眼,冷森森的眼神,使她莫名就把后面的言语全都堵了回去。
  如今小九也在修行界摸爬滚打了多年,看似全无遮拦的烂漫模样,更多还是掩护,对危机的感知能力,甚至要超出九成以上同境界的修士,自然不会真的鸡蛋碰石头。
  见小九还有几分眼色,典典拍了拍手:“剑胎有损,剑印入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稍顿,她又道:“欠你的一柄剑器,回头找他师兄去要。”
  她手指的方向,正是不断点头的小五。只是那位不是赞同,而是已经抗不住睡魔,上眼皮打下眼皮,若非陆雅扶着,早就睡死了过去。
  小九扶着叶池,咬紧牙关,做声不得。
  什么师兄师姐,什么非福非祸,不外乎形势比人强罢了。她们两人好心帮忙,却落得这般结果,思来实是让人心寒。
  陆雅见势头不好,忙过来劝:“史姑娘,不要误会……”
  “你知道我姓史?”
  小九猛地一惊,刚刚她只说自己叫“小九”,可没有把本来姓名通告。
  这正是陆雅直呼其姓的缘故,见引偏了小九的思路,她微笑晃晃半失意识的小五:“以前我可是听五娘子说起过,她不只认识你,和叶姑娘其实也有几分关系的。刚刚没有相认,实是她近来渴睡,心里还有些糊涂,其实大家都不是外人……”
  陆雅在那里舌灿莲花,典典却听得心烦,径直走过来,一脚踢在小五腿肚子上:“醒来,别睡了,让我进去。”
  小五腿上吃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典典近在咫尺,当下挣开了陆雅的扶持,往前伸手,一把搂住,习惯性撒娇:“不要嘛,一起睡好了。”
  “喂!”
  典典冷不防被她抱着颈子,本想用力,哪知刚刚调动剑意,将多日来积蓄的力量彻底消耗一空,全身都软绵绵的,一点儿劲力都提不起来,竟是给小五带得翻倒在地,挣扎难起,只剩下喝骂的力气:“混账妮子,你和你师兄都是混账,我费心巴力提供了诛神剑意,竟然都没有斩掉那厮的狗头……”
  她骂得凶,陆雅都不敢上前去扶,只有小五闭着眼睛,将身子贴得更紧:“唔,睡吧睡吧!”
  声音越来越低,等在沙滩上两圈过去,两个“小姑娘”都一动不动,近前看,竟真是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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