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冯潋楚脸上溢出光彩,掩不住笑:“这不过是臣妾等该为皇上做的分内职责。皇上日理万机,若是能为皇上、贵妃分担一二忧虑,那自然是在所不辞的。”
  赵宗冕频频点头,道:“对了,方才他们质问朕,你猜朕是如何答复的?”
  冯潋楚道:“臣妾怎能猜到皇上圣意如何?”
  赵宗冕道:“你果然猜不到,朕跟他们说,朕穷着呢,没那么多钱供养闲人,他们果然无话可说。”
  冯潋楚怔了怔,才顺着说道:“臣妾也听说,先前户部一直说国库有些空虚,贵妃娘娘之前还在为宫内的花费伤神,臣妾看她宫内晚间燃着的灯烛都少了很多,素来日用的东西也十分节俭,甚是心疼呢。”
  “你是个有心人,别人没留意的你都留意到了,何况……朕已经有了昭仪这样的解语花,又何必稀罕什么后宫三千呢?”说着,赵宗冕在她的手上轻轻地拍了拍。
  冯潋楚的心怦然乱跳,口干舌燥。
  赵宗冕却又笑看她道:“既然如此,此事你就去办吧。好好地办妥当,也不必去禀过贵妃了,免得她又要操心劳神的。”
  冯潋楚红着脸道:“臣妾遵命,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办的稳稳妥妥的。”
  抬眼看向赵宗冕,却见他长眉微扬,凤眼低垂,正又翻看折子,看着如此端庄雅贵,宛若神人。
  冯潋楚本能地想再在他身边儿多呆一会儿,但又知道自己该走了。
  于是依依不舍地后退两步,屈膝行了个礼,这才转身出殿去了。
  此后,后宫跟朝廷上都有不小的变动。
  秋闱之后,朝廷有新的一场人士任命,六部以及京畿各部衙门中几乎都有新人加入,除了秋闱之中高中的进士们外,竟还有纳言馆里走出来的若干人。
  后面这些人并非经过正宗科考,且出身都五花八门,其中不乏出身寒门,甚至操业低贱者,但这些人无一类外都给皇帝亲自召见过,最终也都授以相应的职位。
  虽然这些变故是一步步进行的,但还是有人早就留意到了,朝廷是在换血。
  用新血代替原先的陈血。
  也可以换一种说法:皇帝是在收权。
  而在朝廷上变故最大的一个部,大概就是南镇抚司了,除了威勇侯的大公子冯少纬外,南镇抚司中另一位却是苏侍郎之子苏霖卿,苏霖卿原本是军职,是赵宗冕特意调过去担任指挥使的。
  苏霖卿跟冯少纬的行事狠辣不同,他为人精明,最擅查漏补缺,可谓冯少纬主外,苏霖卿主内,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但凡有作奸犯科者,绝逃不出他们的眼睛。
  朝中连续数位大臣落马,更是让朝臣们提前感受到凛冬来临的寒意。
  赵宗冕用自己的方式,慢慢地把朝政大权收拢在自己的手心。
  而在后宫之中,自然也有着相应的变动。
  冯潋楚已经给升为正三品的昭仪,同级的只有镇国将军之女郭昭容。
  范雨沐仍为才人,其他英国公之女章清怡只象征性地封了个美人,刑部尚书之女安晴川为才人,各宫而居。
  立冬这日,按照祖制,皇帝有率领文武百官出城迎冬之礼,并赐群臣冬衣,抚恤赏赐烈士之后、以及孤寡之类。
  而在宫中,因此刻尚未封后,便是西闲代替皇后之职,宴请各家的诰命跟贵女等,也是恩赏笼络之意。
  宴席安排,名册统计等等仍旧都是冯昭仪负责,郭昭容同她一块儿参详。
  最后交给西闲过目,看有无删减更改的,再做最后定夺。
  西闲看过后觉着甚是妥帖,原来冯昭仪竟把自己的母亲杨夫人安排在内,而且最难得的是,苏家那边,朱夫人跟两位少奶奶也都在其列。
  西闲夸赞了两人一番,便交由她们去办了。
  这日,众家应邀之人纷至沓来,自有迎宾内侍,安排的井井有条。
  自从先前林家出事,为了避嫌,杨夫人甚少入宫,所以这次见着西闲,更跟先前不同,朱夫人的心情也是如此,虽然碍于身份不敢亲近,但望着西闲的眼神,便犹如看着当年苏舒燕一般。
  西闲在首位上坐了,举杯说了几句祝词,应酬了小半个时辰后,因身体缘故,便留冯潋楚郭昭容等陪侍,自己先行回宫了。
  顷刻,太监来传杨夫人跟朱夫人两位入内,母女们方才能自在说话。
  西闲问起家中之事,杨夫人看着女儿,眼中噙泪,却强忍着说道:“请娘娘不必牵挂,先前出门之前,家中已百般叮嘱,让娘娘安心养胎,家中一切皆好。”
  朱夫人忙在旁开解说道:“说的很是,林老爷虽然不做官了,但身体却比先前更强健很多,每日只是含饴弄孙,自在的很呢。”
  杨夫人早忙敛了泪,也笑道:“苏侍郎跟三公子也常去探望,先前秋日之时还结伴出城郊游,吃酒吟诗的,到傍晚才回来。”
  西闲听了这许多详细,心才熨帖。
  又特意叫太监去吧泰儿叫回来,见过两位夫人。
  泰儿近来更加长高,相貌也越发出色,更因为学了礼数,一举一动大有章法,已经很见皇家气度。
  先有杨夫人行了君臣礼后,西闲便又叫他拜见外婆。
  杨夫人好久不曾见到泰儿了,顿时眼中的泪更加忍不住,多亏了朱夫人在旁边劝解。
  两人又坐了半晌,便叫西闲歇息,他们自结伴而出。
  回殿的路上,朱夫人便对杨夫人道:“娘娘已经有几个月了?”
  杨夫人说道:“算来总有七个月了吧。”
  “才七个月?”朱夫人诧异道:“可看娘娘的肚子……还以为将足月呢。”
  杨夫人道:“好像是有点大。”
  西闲怀泰儿的时候两位夫人自然是没见到,如果见过,才知道绝非是大一点。
  朱夫人因知道在宫内忌讳,别的话便不敢说,只道:“只可惜咱们都不能在宫内,不知他们照料的娘娘妥不妥帖。”
  杨夫人道:“看西闲比先前胖了些,太子又懂事,该是无妨的。”
  朱夫人又握住她的手道:“可千万别把儿媳妇的事告诉娘娘。”
  原来于青青已经在月前病逝了。
  杨夫人忙道:“知道,所以这次也没带翼儿来,就是怕他说漏了嘴呢。”
  朱夫人轻声道:“现在别的什么也不想,只求娘娘这一胎平安顺利就是了。”
  “很是。”杨夫人也点头道:“我在家里的时候,早午晚三炷香替她祷告。老爷虽然不说什么,但哪一次出城,都要到慈恩寺去上香祷告的,家里的平安符都求了好些了。今儿我本要带个进来,他还硬要面子拦着不许呢。”
  两人说笑着,便自回殿内去了。
  不多时,西闲整理妥当,仍回大殿,跟各家女眷又同乐片刻,众位方谢恩告退。
  其中有陆尔思留了下来,到甘露殿略坐了片刻,正冯潋楚来回事情,说是已经妥帖地相送了众家诰命等。
  西闲道:“今日之宴甚好,只是劳累妹妹大半天的,该好好地歇息歇息。”
  “为娘娘分忧是臣妾应当的,哪里就累了,就算身上累,心里也是喜欢的。”
  冯潋楚笑说了这句,看陆尔思一眼,便笑对西闲道:“臣妾正想请陆姑娘去我那里坐坐,不知今儿有没有机会。”
  西闲道:“只问陆小姐就是了。”
  陆尔思起身道:“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于是两人起身告退,陆尔思随着冯昭仪来至鸣玉宫。
  陆尔思见宫阙阔朗,陈设精致,笑道:“昭仪娘娘此处果然甚佳。”
  冯潋楚叫人奉茶,自己陪着她落座:“早就盼着陆姑娘进宫一叙,没想到一别竟这许久不见。”
  陆尔思心里掠过一个人的影子,慢条斯理道:“到底是皇宫禁苑,似我们这等人以后是难进的。”
  “这是什么话,”冯潋楚笑道:“别人难进,陆小姐自然是来去自如,你同贵妃娘娘极好,陆尚书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且……听说开了春儿陆小姐就跟顾统领成亲了,岂非亲上加亲,更上一层楼?”
  陆尔思听到最后一句,嘴角一动,便微微笑道:“多谢昭仪娘娘吉言。是了,还没恭喜娘娘呢。这样快又高升了,现如今宫内除了贵妃娘娘,再无第二人如娘娘一般得宠。”
  冯潋楚笑道:“言过了。不过,也是多亏了陆小姐……”
  陆尔思忙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就算我多嘴说了一句话,那也得是昭仪娘娘有胆识有魄力,才能抓住机会迎难而上啊。”
  冯潋楚听了这句,心里很是熨帖,无数次她回顾以前,也都捏着把汗。
  当初陆尔思教给她那法子,说实话她心里是忐忑的,还有几分不信,但到最后,却仍是痛下决心,现在看来,这决定显然英明无比。
  陆尔思见冯潋楚面有得色,心里隐隐地有些微刺似的。
  她略一忖度,便又微笑道:“是了,听说先前宫内将所选的秀女任为女官……是娘娘您经手的?”
  冯潋楚道:“正是。”
  陆尔思突然不言语。
  冯潋楚知道她别有心机,见状忙问道:“怎么,可有不妥?”
  陆尔思才说道:“其实并无不妥,只不过……朝野之中以为是娘娘如此,且娘娘又甚得宠,未免有些流言,说娘娘您是想独宠才如此的……”
  “原来如此,不过是些不着边际的流言蜚语罢了,”冯潋楚一笑,不以为然道:“此事是皇上交代我所做,横竖皇上心里明白便是。何须理会别的话。”
  陆尔思微笑垂首,叹息似的说:“娘娘说的是,不过……也得亏是娘娘您帮着贵妃料理这许多事,不然的话,这独宠的流言岂非就落在贵妃头上了?不过既然娘娘您说皇上心里明白,那就好了。”
  冯潋楚微微一震,脸上笑容略收了几分。
  自从威勇侯上了封后的折子后,陆陆续续又有几位大臣跟着上书恳求立后,不管他们是情不情愿,是见机行事还是如何……但是后宫里多了几位贵主,尤其是范雨沐一马当先,冯潋楚紧随其后,尤其是冯潋楚,非但给连升为昭仪,而且还有个在镇抚司当差的兄长辣手无情,很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架势。
  相比之下,那个身为太子生母,如今身怀有孕,娘家没有助力,又背过黑锅的贵妃娘娘,突然就显得格外顺眼起来……
  所以临近年关,不约而同又有几封劝皇帝立后的奏折。
  看这个架势,若无意外,贵妃娘娘被册封为皇后,只怕也是新年左右的事了。
  第156章 0809二更
  陆尔思瞧出冯潋楚脸色的变化, 却又轻声笑道:“是我多嘴了, 有道是‘能者多劳’, 也是皇上跟贵妃重视昭仪,才放心让昭仪经手料理这许多大事,别人是想得都得不到的。”
  冯潋楚听了这句, 才也微微一笑:“这话可不正是正理儿?我原先没进宫的时候, 也听了好些有关贵妃娘娘的传闻, 那些流言蜚语里, 简直把娘娘比做妲己、褒姒一类的人物,害我也对娘娘多有误解, 后来进了宫, 亲眼所见,亲身相处,才知道是最和善仁和的性情,‘贤德’二字竟不足以形容。”
  陆尔思见她突然夸赞西闲,略觉意外。
  冯潋楚却又说道:“我得皇上宠信,又得贵妃青眼, 但我并无别的才干能为, 家境也非显赫,本来自惭无法更好的为皇上跟贵妃分忧效力,倘若真的能阴差阳错地替贵妃娘娘遮挡些许风雨, 也算是我的一点功德, 且就如陆小姐所说,别人想得还得不到的福分呢。对不对?”
  陆尔思的心突然又有点针扎似的难受。
  迎着冯潋楚的目光, 陆尔思只得仍是含笑说道:“娘娘真真是个明白人,可见皇上倚重娘娘是有道理的。”
  冯潋楚凝视着她,温声道:“我这样蠢蠢笨笨的,能走到今日地步,的确已是皇恩浩荡,对了,还有一样不可或缺的,那就是……陆小姐的指点。”
  她甚是掏心掏肺般的,握住陆尔思的手语气亲密道:“这份恩德,我也定会铭记在心的。”
  今日因要宴请各家诰命,冯潋楚身上亦穿着正三品的昭仪品服,绿织锦莲花纹的大袖衫,肩头配着三品霞帔,底下是鹅黄色的八幅织金斓裙,头戴珠翟礼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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