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节

  他们走后, 于伯家中终于静了下来,阴沉了几乎一天一夜的天气终于放晴了,于伯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苏蔷见他得了空, 便也搬了个矮凳凑了过去。
  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于伯道:“以往的这种时候,老朽总是希望能静一静歇一歇的, 但今日只怕是行不通了。”
  苏蔷有些惊讶:“于伯知道我想问什么?”
  于伯的声音雄浑而有力:“阿宣那孩子若是对一个人好, 那便是毫无保留地好,昨日他既然带你去了小北山, 应该会借此机会将他的身世都讲给你听,但那段往事那么长, 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说清楚的, 他又因急事匆忙而去, 怕是来不及全都讲给你听的。”
  她佩服道:“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但若是于伯累了, 那我一会儿再来……”
  “不必了, 你既然要听, 那老朽迟早都要说, 还是早说早了吧, 也免得他想起那些事又要难过一次。再说, 也让你等了这么久了。”他抬手示意她重新坐下,长长地缓了一口气,似乎在为即将开始的一段长途跋涉做准备, “那小子对你说到哪里了?”
  意识到自己将听到一段不同寻常的往事,不由正襟危坐,苏蔷回道:“只说到他的父亲是向家军的一名将军。”
  于伯望向天空的目光悠长,叹道:“云景啊,不错,他当时的确在向家军,而且他太厉害,若一直都在,只怕此时那向家军已经改名叫云家军了。”
  因两家相邻,云景与他少年便相识,是虽未经什么生死波折却胜似骨血手足的至交好友,后来他们又结识了当时还只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的云枕山,他们对彼此相见恨晚,干脆义结金兰。他最为年长,云景次之,云枕山最为年幼,所以他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们两人的大哥。
  那时的日子过得既无趣又悠闲,他不爱风月,平日除了练功之外,便独爱钻研医术,再加上他父母早亡,所以一直都不曾娶妻,只乐意为他的那两个兄弟张罗婚事。后来云景与云枕山相继娶妻生子,一个成为了向家军骁勇善战的副将,一个在户部步步高升混得风生水起,而他也十分满意自己虽为武官但医术却不同凡响的能力,所以生活也还算顺心如意。
  直到十七年前的那个冬季。
  他记得十分清楚,那个冬日超乎寻常地冷,而且边疆动乱,四下极不太平。
  北仑国来犯,云景随着向家军去了北疆御敌,到那个冬日时已近半年未曾回来了。但在临近腊月时,朝中传来捷报,说边关大捷,向家军不日将得胜归朝,而身为众多副将之一的云景又立下了无人可敌的汗马功劳,于他们而言算是双喜临门。
  但半个月后的一天,恰逢休沐的他正在云景家中教他年仅六岁的独子云涵习武时,一向做事沉稳老练的三弟云枕山突然匆忙而来,神色慌张。
  他说他刚刚收到消息,说云景与其余三名部将在北疆的南罗郡遭十数个敌军伏击,已经寡不敌众命丧黄泉了。
  云家是晋安城的四大世家之一,人脉极广,消息也灵通,是以云枕山得到云景死讯时,连轻衣司都不曾听到风声。
  可既然云枕山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只怕便不会有错了,他在震惊之下心中大恸,只得先瞒着云景家人将三弟拉到了自己家中,让他将事情说清楚。
  但云枕山得到的消息也不甚周全,只说腊月初七时,向家军在归京途中驻扎在南罗郡过夜,可那夜以校尉陈阳为首的三名军官擅自离营,他们是云景手下,所以云景发现后便带着另外三名部将出去寻他们,竟也是一夜未归。
  当时的向家军大元帅向东灼得到消息后觉得事态不对,便亲自带着几个部将去找他们,经过半日的查寻后才在南罗郡一个偏僻的村庄发现了他们的下落。只可惜为时晚矣,那时他们已然全都命丧敌军之手了,最后只抓到了两个落后的北仑国俘虏。
  虽然事态尚未明了,也不知他们为何会在自家的地盘死在敌军手中,但出于直觉,他认为云景的的定然不会太简单,便先提议云枕山随便寻一个由头将云涵母子接到他家小住,然后着手调查那件事。
  不过多久,朝中便收到了向东灼上呈的有关云景与其余六人之死的奏报,登时朝野哗然,不仅是因为他们死得意外,更是因为他们的死因。
  原来陈阳三人擅自离营的目的是为一己之私欲去祸害那个偏远山村的几个女子,他们在得偿所愿后准备逃跑时被当地的其他村民发现。后来因为担心事情会暴露,所以他们一不做二不休,为了自己的前途干脆杀人灭口,结果竟将整个村子上百口人都屠杀殆尽。但就在他们正打算掩埋尸体以求毁尸灭迹时,云景找到了那里并于盛怒之下将他们就地处决以正军纪。
  后来,他与另外三名手下亲自为那些无辜而死的村民下葬,却不料那时恰有十来个因吃了败仗与大军失散的北仑兵打扮成普通百姓去那里附近劫掠粮食,所以在发现他们的行踪后跟踪他们四人到了那里并趁他们专心埋葬百姓尸体时偷袭了他们。
  于伯讲到此处时稍稍歇了一口气,似乎只这一段便让他用尽了毕生力气。
  苏蔷听得惊心动魄,却也知晓云宣父亲的死因定然并非是向东灼所奏的那般,否则他最多只担一个治军不严的罪名,云宣便不至于隐姓埋名流落街头了。
  接过她递来的热茶,于伯木讷地喝了个干净,又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后来,轻衣司奉皇上之命去调查此事,他自然倾尽了全力。但据查,那个偏远山村名叫大尔村,应该所有人都死了,无论是刚刚出生的婴儿,还是缠绵病榻的老人,妇孺老幼皆无一幸免,不仅向东灼,连轻衣司也并能未找到一个能目睹所有经过的目击证人。而且他找到的几乎所有证据都在证明向东灼的奏报并无虚言。
  其一,那个村子中的确有几名女子被玷污了身子,且曾经奋力反抗过;
  其二,擅自离营的陈阳三人皆是好色之徒,离营前曾偷偷饮了些酒,并与他人提起说要一路寂寞,定要想法子去找些乐子;
  其三,南罗郡有路人亲眼看到那一夜有三人向路人打听四周是否有比较偏远的村落,也有人目睹他们骑着高大的军马往大尔村的方向而去;
  其四,那些村民身上的伤口的确出自向家军的□□佩刀;
  最后,最重要的是,那两个俘虏证明他们是在发现云景行踪后才随着他们到了大尔村,虽然中途跟丢了大约一刻钟,但重新找到他们时却是亲眼见到云景在那里为那些村民下葬。
  因种种证据都在佐证向东灼的调查并无疏漏,虽然他仍觉得事有蹊跷,但轻衣司却也只能如实向皇上呈秉,所以在向家军归京后的三个月后,一切皆尘埃落定,南罗案最终以向东灼的奏报而盖棺定论。朝中除了感慨本该前途似锦的云景时运不济外也再无其他。
  可他与云枕山皆不相信云景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那时他们皆知云景虽只是向家军众多副将之一,也算是由向东灼慧眼识珠一手提拔的,但他年纪轻轻便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而且已因性情耿直而屡次与处世圆滑的向东灼屡起冲突,那时与他已是面和心不合了。
  所以他们虽并不明说,但却于私下怀疑南罗案不过是向东灼借刀杀人的一个手段而已。
  只可惜,他们唯有猜测,毫无实证。
  言及此,于伯转眼问她道:“听阿宣说你想来心细,老朽说了这么多,你可曾觉得南罗案中有何疑点吗?”
  虽然几乎并未从他口中听到有关云宣与他母亲在他父亲死后的消息,但她却清清楚楚地能感受到他当时的痛苦与悲伤,此时听到于伯突然问她这种问题,不由一时之间有些晃神,无法瞬间转变思绪。
  于伯并未催促她,只是耐心等着。
  又过了片刻,她才在细思之后小心开口:“方才于伯说,有人亲眼看见那三人去了大尔村,那可曾有人看到云伯伯带人去寻他们吗?”
  那三人既是去大尔村为非作歹的,应该会一路小心地尽力隐藏行迹,可却还是被人目睹到了行踪。既然如此,那光明正大地去寻找他们的云景被人看见也是在理所当然的。
  倘若没有,那最大的可能便是云景知道自己要前往何处,可既然陈阳三人尚不知他们的目的地,他又如何能知?除非他提前得到了消息,不用去四下查找便知道他们就在大尔村。
  于伯看着她,眸子里放出奇异的光彩,半晌后才赞叹道:“当年老朽日夜参悟才于突然之间想起的细节,你这个小丫头竟轻而易举地便一语点破了,真是后生可畏啊。”
  “晚辈不过先入为主,提前知道云伯伯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是以自然更容易看到其中疑点罢了。而于伯身在局中,有些事自然没有晚辈瞧得清楚。再说关心则乱,当时于伯为了替云伯伯报仇,调查的重点应是在那些突然在一个偏远山村出现的敌军是否与向东灼有关吧。”虽早就猜到答案,但苏蔷还是紧张地问道,“这么说来,除了那些敌军之外,并没有人在路上见到过云伯伯他们吗?”
  第124章 萍水相逢(八)真相
  “是啊,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二弟已经故去大半年了,而我也早已离开了轻衣司,一身了无牵挂, 只想替二弟将涵儿养大成人,所以为了查明真相干脆又去了一趟南罗郡,果然再次证实除了那些敌军外, 无人见到二弟去往大尔村的事实。也就在那一次, 我还发现那些敌军第一次发现并尾随他的地方并非是去往大尔村的必经之路,若二弟当真去过那里, 便说明他为了找那三人又绕了远路,更不可能无人见过他们了。”于伯喟然长叹一声, 道, “那时我才意识到, 不仅二弟中了一个天大的圈套, 其实连那些北仑的将士也曾被人牵着鼻子走。”
  那时, 他人在北疆, 给三弟云枕山写了封信, 让他在暗中去查一下那两个已经被砍头的北仑国俘虏当时的供词, 收到的回信仍与他记得的供词别无二样, 都是他们只是听上头说有人发现了那个曾在战场上杀了他们无数弟兄的周国大将云景的行踪, 并未详述是如何发现的。
  于是,他经一番乔装打扮之后,亲自去一趟人生地不熟的北仑国, 几经周折后历时月余终于打听到云景之所以被发现行踪,是因为有个北仑兵在路上到了另外三人叫他云将军。
  可他十分清楚云景的为人与习惯,只要他着便装出门便不会让人直唤他将军,而是与他的属下称兄道弟。
  苏蔷终于明白了。
  原来那些敌军看到的云景并非是真正的云景,而是有人假扮的。
  当时已是腊月寒冬,北疆又向来寒冷,天寒地冻时人们出门自然将各自都裹得严严实实,若非称呼可以暴露身份,只怕是无法只凭借相貌认人的。
  所以,若有人假扮成云景只怕再也简单不过。而且那些假扮云景的人将敌军引到了大尔村,助他们围杀了真正的云景与另外三人。
  “倘若云伯伯是中了计,那之前的三人应该也是被设局者引诱至大尔村的吧。这件事从他们的无故离营开始便是个圈套,目的是为了借北仑的刀除去云伯伯与他的得力手下。”但她仍有些不明白,紧蹙眉道,“可是,于伯说那些乔装为周国百姓来南罗郡抢掠粮食的北仑敌军不过十数人,而云伯伯骁勇善战,包括陈阳在内的六名属下应该也不会差,若是他们都活着,等当真与那十数人正面交锋时,胜算应该极大,如此一来,设局人的一番算计不仅不能得逞,而且还会又送给云伯伯一件军功,除非他早就知道陈阳他们不仅会去大尔村,而且云伯伯还会在盛怒之下杀了他们,以至敌军偷袭时他的身边只有三人而已,并不足以抵御敌军。或者……若那些敌军不能得手,那设局人打算亲自动手吗?”
  眸底掠过一丝锋锐,于伯缓缓地摇了摇头,否认道:“不,他是个千年的老狐狸,既要将自己撇得干净,便不可能会亲自动手去动二弟。”
  既要让云景他们的确死于敌军之手,最重要的便是保证他们寡不敌众,能怎么做呢?
  “那……”苏蔷沉吟片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然问道,“难道那三人在云伯伯赶到之前就已经死了?”
  于伯不语,算是默认。
  虽然解决了一个疑问,但却有更多的疑惑涌上心头,苏蔷问道:“可若是他们在云伯伯到达大尔村时便已经死了,那云伯伯发现后一定会心生警惕吧?而且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除去云伯伯,为何还要做出屠村那么残忍的事情?难道只是为了让一切看起来更合理吗?”
  “这件事我也一直都想不明白,正如你所言,若他们只是为了设个陷阱让二弟死于非命,大可不必如此麻烦。那些北仑的将士对二弟向来恨之入骨,只要设局人将他的行踪透露给敌军,他又只带了几个人,若他们精心谋划,他定然是躲不开的。”于伯长叹一声,道,“直到我在北仑时又收到三弟写来的一封信,说是二弟寄给二弟妹的一封信中似藏着什么端倪。”
  云宣的母亲向来心细,有一日她在重读云景在死前写给她的信以解相思之苦时,发现他的于最后的那封信中曾提到一件事。
  云景在信中感慨说全军虽大胜而归,但却军心浮躁,有人夜半离营藐视军规却因当权者的亲疏有别而逃脱责罚,实在有违公道。但他此言并非在向她抱怨什么,而是借以嘱咐她定要好生教导他们的儿子,切不可让他养成倚仗家中权势而胡作非为的性子。
  那封信是他在腊月初七命人寄出的,也就是在他死前的那一日,而陈阳他们却是在腊月初七那一夜才擅离军营。
  也就是说,在陈阳他们之前,已经有人趁着夜半离开过军营了,而且那人八成还与向东灼沾亲带故。
  越听下去苏蔷心中便是越寒,她已经可以猜到十七年前究竟发生什么了。
  “后来,我又查到,腊月初六的那夜,当值的校尉正是陈阳,而他那夜还因有要事而与二弟一同去面见了向东灼,但那件事似乎最后不了了之了,因为无人知道他们究竟谈了何事。”于伯神色肃然,眸中冷光乍现,“但多亏二弟在给弟妹的信中随意提了一句,否则只怕时至今日那些被人费尽心机掩埋的真相都还与他们长眠于地下。”
  所以,十七年前,向家军的确有几人在擅离军营后去了大尔村,但却并不是陈阳他们。
  那些人□□了大尔村的几名女子,并因害怕事情暴露而丧心病狂地屠杀了全村。然后,他们又逃了回去,却发现他们离营的事情已经被人察觉,而且还是被与他们平日里关系紧张的陈阳与云景知道了。他们做了亏心事,心中生怯,知道大尔村的事情一旦被人知晓他们不仅会前途尽毁,而且连性命都难保了。
  于是,他们策划了一场惊天的阴谋,不仅将所有的事都嫁祸给了陈阳他们,而且还能顺便除去自己的心头大患云宣。
  首先,他们设计让平日里好酒好色又口无遮拦的陈阳在醉酒后当众说出要出营寻乐这样的话,让他的擅自离营看起来理所当然。而实际上,陈阳他们的离营很有可能是受到什么人的秘密命令,并非擅作主张。
  为了让他们看起来的确是在一路打听后看似随意地挑选了大尔村犯案的,设局人还特意让人假扮陈阳三人问路,而且回答他们问题的路人也很有可能也是他们假扮的,目的是让南罗郡真正的百姓从他们的对话中误以为他们几人的确是去大尔村的。
  可实际上,那时真正的陈阳他们应该在得到密令后直接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大尔村,中途也未曾停留过,可他们并不知道在那里等待他们的不是什么秘密任务,而是一场被人精心谋划的栽赃嫁祸与死于非命。
  陈阳三人应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们会死于自家人手中,而且他们身上只有向家军的特制刀才能造成的致命伤后来成为了他们死于云景之手的铁证。
  然后,设局人又命云景带人秘密前往大尔村,应该是直接告诉他陈阳他们去了大尔村为非作歹,让他立刻前往并阻止他们。
  但在云景赶到时,陈阳他们很可能已经被害并被藏尸于大尔村的某一处,所以他不仅在大尔村没有找到他们,反而发现整个村子的百姓都被已被害,而且凶器还是向家军特有的佩刀。再加上北疆苦寒,被害人在死后的一两个时辰后便很推测出死亡的确切时间,所以他在盛怒之下便以为屠村的人就是陈阳他们。为了无辜枉死的百姓安息,他便在离开前先行为他们下葬。
  而在云景离营的同时,设局人已经故技重施,安排了四个人假扮成云景他们将敌军引到了大尔村。
  那时云景与随他出来的三名手下定然因眼前所见的大尔村惨状而心绪大乱,所以并未意识到他们从踏出军营开始便已经成了任人鱼肉的笼中鸟了。
  后面的事情已经无需再说了,任谁都能想象得到他们死得有多惨烈。
  可真正的惨烈是,他们身为征战沙场为国杀敌的将士,没有死在战场上为国捐躯,而是在即将得胜归来就要与因思念他们而望穿秋水的家人团聚时,却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同胞的阴谋算计中。
  很难想象,这样设计精密的栽赃嫁祸与借刀杀人是在一天一夜之间便被谋划并实施的。
  这是真正的死不瞑目。
  没有人知道云景在临死前是否意识到自己已被算计,也不知那设局人在下手时究竟有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整个向家军中,有能力布下这个几乎毫无破绽的阴谋的人除了向东灼还能有谁。
  苏蔷之前便听说过,当今丞相的弟弟向东英一直随着他的兄长南征北战,在做兵部尚书前也是个英勇无敌的将士。
  所以,云景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夜半离营藐视军规却仍因当权者徇私而逃脱罪责的人应该便是他吧。
  那个如今高高在上的丞相,那个曾经为大周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向家军大元帅,为了替自己的弟弟掩下枉杀无辜不可饶恕的罪恶,为了保住自己无人可撼动的地位,在无限风光之后竟藏着这么肮脏又可怕的过往。
  可被栽赃嫁祸的陈阳他们何其无辜,被送入虎口的云景他们何其无辜,苦苦等着他们回家却最终在得到大捷的消息后又收到他们丧报的家人又何其无辜。
  第125章 萍水相逢(九)父子
  午后的阳光洋洋洒洒地落在了院子里, 藤椅上已空无一人,回忆过那段往事后的于伯似是元气大伤,用过午膳后便去屋里睡觉了,但苏蔷瞧得清楚, 他虽进去了大半晌,却仍还坐在窗前。
  她想,这世间如于伯和户部尚书云大人这般有情有义的人应不多见吧, 为了他们含冤而死的结义兄弟的后人, 一个乔装打扮流落街头亲传他武艺,一个不惜得罪朝中权贵将他收为义子。
  但好在这段往事是从于伯口中得知的, 倘若说给她听的人是云宣,她此时都不知该如何劝慰他。
  可她终是明白, 为何她与他有时虽并无言语, 却总能心意相通了, 因为他懂得她心中的苦。
  只是她很清楚, 相对于她父亲的冤屈而言, 他父亲的大仇却更为难报, 因为他的父亲的确死于敌军之手, 而且也无人能证明那些敌军的确是向东灼着人引去的, 即便那几个假扮云将军与他的三名手下的人被捉拿归案, 他们也有很多借口可以推脱开去。
  更何况, 南罗旧案中还牵扯着被栽赃嫁祸的陈阳三人,而且罪魁祸首还是当朝权倾朝野的丞相与兵部尚书。
  他们是太子与睿王对抗逸王的中流砥柱,几乎不可撼动, 为了太子的前程此时也不可去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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