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裴玉昌也是怒极,与其针锋相对:“毅叔,您是不是该先弄清楚了,咄咄逼人的是谁!”
  裴毅冷笑:“我亲眼所见,还用问吗?”
  裴玉昌也冷笑:“那毅叔是摆明立场,要站在四弟一边了?”
  裴毅并不想撕破脸,略缓和了口气道:“玉昌,你为何不肯退让一步?你是家主,应该顾全大局,裴氏如今嫡脉不过你们几个,你莫非还想对亲兄弟赶尽杀绝?”
  裴玉昌不紧不慢地道:“那我就要先问问四弟,为何要对衡哥儿赶尽杀绝,为何一心想置我们父子于死地,为何不留情面,为何毫不顾忌血缘亲情!”他看了眼裴四爷,又看向裴毅,“局面偏向他的时候从无一人为我说话,现在轮到我做主了,却一个个全劝我放过他,毅叔,您倒是说说这是什么道理?”
  裴毅被他这样直统统地说了一通,也有些恼羞成怒:“玉昌,你怎么不先检讨检讨自己!你这个家主当的是不是尽职尽责!你平日里心心念念的,都是衡哥儿,为了他,你不惜得罪熙和大长公主,不惜让家族替你父子承担莫大压力,不惜家族护卫为此送命!结果呢,衡哥儿成了太一仙宗的亲传弟子,可是族中其他人呢?除了能去隆华仙山修炼的,其他人只能跟普通凡人一般度日!”
  裴玉昌一愣,继而终于明白过来:“毅叔,你是觉得我给你提供的修炼材料不够?”
  裴毅理直气壮:“当然不够!那点灵石,你当打发要饭的吗!”
  裴玉昌不动声色地指出:“可历来族中都是有规可循,镇府长老的份例如何,我不仅不曾减少,还上浮了一成。”
  裴毅道:“那点份例能做什么?在此之前跟我一般的那些人,俱有别的来源,可是轮到我了呢?你得罪了熙和大长公主,跟皇家关系紧张,害得几处店铺总是麻烦丛生,让他们连孝敬都交不出。何曾有镇府长老如我这般,手里总是紧巴巴的!”
  南蔚冷眼旁观,对眼下裴氏的情形总算又明白几分。
  其实还不能太怪责别人想将裴玉昌给逼下家主之位,因为要将偌大的一个家族维系好,使其具备凝聚力和向心力,如裴玉昌这般的人恐怕的确有些艰难。
  他太容易感情用事,太不懂得顾全大局——所以他拒绝熙和大长公主,拒绝与旁的修仙家族联姻,选择了闵氏,又不懂提防,反倒落在熙和大长公主的算计中。他选择保住儿子,便势必要再对上荣国权势最高的那一个阶层,而其后牵连出的桩桩件件,也让他对管理家族多少有些有心无力。
  譬如这位毅叔,若放在从前,担任堂堂镇府长老,时常有家族产业的孝敬,有这样那样的收益,而因为裴玉昌的缘故,这些收益大幅度缩水。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在这种情况下,家主的儿子,那个明明害得家族不得不收紧防线的人却拜入太一仙宗,更是极大地加重了这份不平衡。
  虽然南蔚站在裴之衡一边,但他也觉得裴玉昌这个家主当得挺失败的。
  最后裴毅道:“既然你没办法将家族事务打理好,那这个家主的责任,倒不如让别人背起!”
  裴毅修为在在场乃是最高,从他亮明立场站在裴四爷一方后,那些犹豫不决的人好象也有了主心骨一般。
  本就剑拔弩张的祠堂中,一度中断的战斗仿佛一触即发。
  裴四爷跟着裴毅的话往下说:“大哥,既然咱们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倒不如干脆些,家主之位,是我的了,你呢,带上大嫂和衡哥儿,远远离开,你们便不再是裴氏的人,如何?这下,我可没有赶尽杀绝吧。”
  他做出一副“我可真是大度”的神色,叫南蔚心下赞叹,觉得真该叫王大牛见识一下,这才是真正的无耻。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熙和大长公主的人早就等在了一旁,只要裴之衡几人脱离裴氏,恐怕他们会更快赴死。
  南蔚也不认为他会放过裴之衡他们,尤其是裴之衡,放过他无异于放虎归山,裴四爷没那么傻。
  裴玉昌跟闵氏对视一眼,两个人齐齐催动了灵元。
  刹那间,被抛出的法器迎风便涨,倏忽旋转,便有光影交错,犹如实质般围绕在四人周围。
  果然裴四爷亦是图穷匕见,见状他只轻轻击掌,早做好准备的那些人一涌而上不说,裴毅也是拿出宝器,向四人攻击。
  嘈杂声中,南蔚依稀听到那老太太在叹气:“造孽啊,这真是造孽……”
  南蔚一面催动灵元,一面用金焱藤鞭将裴之衡拽了过来。
  裴之衡不明所以:“蔚弟?”
  “我觉得你家有些人很是值得造就。”南蔚笑眯眯地道,“若是敌军攻城,叫他们用脸守城足矣。”
  裴之衡呆了呆,然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盯着他看了三息,南蔚想:光是为了这小子这般笑颜,本尊来掺和这些无聊至极的事情,也值当了。
  裴毅到底是金丹大圆满的修士,虽说手中仅有一样宝器,恐怕身家还比不上裴之衡,但他的灵元却也淬炼得极为到位。
  他一出手,闵氏立即被压制住了,随后是裴玉昌,这夫妇二人的动作是越来越慢,好像下一刻就会动也无法动。
  但叫裴毅奇怪的是,裴之衡和另一个少年明明比自己要低一个大境界,却丝毫未受影响。
  尤其是那个少年,在战斗间隙,竟是往天上望了一下。
  裴毅心中顿时生出些许不妙的预感。
  因为他发现裴之衡的表现也有点不对劲,他同样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唇边还带上了笑意。
  裴毅立刻下令所有人加把劲,争取尽快拿下这四人。
  而裴之衡在嘴角刚牵动的时候,就感到手腕一紧,却是被南蔚用他那法器狠狠绕住又扯了一把。
  “蔚弟?”
  南蔚哼道:“你师兄来了。”
  没错,在弄清楚裴氏目前的局面后,南蔚和裴之衡经过商量,决定由裴之衡传信给他太一宗的师父。接到传信的裴之衡师父是又惊又怒,当即决定让门下淳于离山走一趟九安。
  裴之衡道:“嗯。”他盯住南蔚,“蔚弟,你不高兴?”
  南蔚道:“没有。”
  裴之衡想了想,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南蔚的手:“蔚弟,别不高兴,我喜欢看到蔚弟高兴的样子。”持剑的那只手则横下长剑,往外一抹,剑光扫出,周遭数人立时倒地。
  南蔚又哼了一声,微微抬起下巴:“你师兄下来了。”他说话的时候手上也没有停,金焱藤鞭仿佛活了过来,无数微小的金红光点犹如雨下,将另一边的数人笼罩在内。
  恰在此时,从天边闪电般划过一道灿灿华光,最终落到了裴氏祠堂前。
  作者有话要说:唔,到现在大家估计都明白了。其实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往往能在后期带来海啸般的影响。
  实话说,裴之衡他爹不适合当家主。虽然裴四等人也犯了很多错,但可以说,如果没有裴大这么个人,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当然,没有裴大,也就没有裴之衡了= =
  南蔚:真是无聊,下次再有这事,等本尊回复了修为,直接杀将过去!杀!杀!杀!
  裴之衡:^o^到时就委屈蔚弟陪我杀过去了。
  南蔚:(勉强的)好。
  第104章 宗门的底气
  便是南蔚初来乍到也知九安不允许修士凌空飞行,因此看到这身形修长、颌下留有短须的修士脚踩一柄冰蓝色飞剑自上而下,最后停在裴氏祠堂外,那些深知九安规矩的人,更是吃了一惊。
  最不清楚状况的狄氏张口就道:“九安不能飞行。”
  那修士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或者说,他将其他所有人都当作透明人一般,只冲南蔚和裴之衡二人点头示意。
  直到裴毅说:“九安不许飞行,这位仙师,您是要给我裴氏带来祸患?”
  这名剑修才降尊屈贵般睨他一眼,然后张口说话,他的声音轻描淡写:“裴氏算什么,带来祸患又如何?”
  裴毅横眉倒竖:“阁下这是何意,你踩在我裴氏的地面上,竟然说出这等话,你究竟有何凭恃!”
  “凭恃吗?”那剑修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才道,“我也不知算不算,你要看?”
  裴毅道:“当然要看!”
  那剑修道:“你又不是荣国皇室管事的人,还没这个资格看。”
  “若是我要看呢?”
  这时,从外面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包括南蔚,因为这个声音极为动听,直叫人觉得仿若三伏天喝下一蛊清凉爽口的冰饮,浑身上下都是畅快。
  而随着这个声音,一个宫装美妇从外面缓步踱了进来,身后还跟了数名侍女,一个个低眉顺眼。她妆容精致,恰到好处地衬托出本就秀丽的面容,额心贴了花钿,眉飞入鬓,一头如鸦云鬓远远看去,倒真如一团乌云。走动间,裙裾如流水一般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但腰间悬挂的环佩却一点声音也无。
  这女人走到近前,便有旁边侍女捧出一块金灿灿上短下长的令牌,证明了她的身份。
  那剑修微微颔首:“原来是荣国熙和公主,自是可以。”他说着便也拿出一块玉牌,“因本宗公务之故,曾得荣国皇室允许,可以在九安飞行。”
  玉牌上太一二字矫若游龙,每个人都好像在耳边听到了一声低沉的龙吟,而裴之衡身上竟也随之钻出两条龙来,是他那枚亲传弟子的玉牌在与之相和。
  宫装美妇眼底闪过一丝阴沉,面上却露出笑容:“原来是太一仙宗的仙师。”
  “师兄。”裴之衡这时才叫了剑修一声。
  淳于离山看他一眼,没再理会那熙和公主,只环顾四周一圈。他的目光如剑,似有剑气在其中纵横,让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都感到双目刺痛,不得不垂下眼去。
  “我听说,这裴氏,竟有人敢打本宗亲传弟子的主意。”淳于离山慢条斯理地说着,脸上一点表情也无,“我今日是奉了师命,前来一看究竟。”他这时又叫了一声裴之衡,“师弟,告诉我,是谁?”
  裴毅艰难地吞了口口水,他是金丹大圆满修士,自然能感觉到那一股似有若无的杀气围绕在淳于离山全身。
  哪怕是熙和大长公主已经现身,这个时候,裴毅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少底气可言,尽管淳于离山论起修为来,同裴毅只怕顶多在伯仲之间!
  但谁都清楚,家族修士与宗门修士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尤其还是太一仙宗这般的煌煌正宗。
  可以说,大罗灵界里最上层最大量的修炼资源,全部掌握在宗门手里。剩下的一部分,才由各国皇室和修仙家族瓜分。
  这其中皇室自然又占去了相当比例,最后能让修仙家族所分一杯羹的,实在有限。
  正因如此,修仙家族不断有出色子弟投入宗门。然而当他们成长起来,却往往不再属于家族本身,对家族情分也没有多么深厚,提携照拂之处也并不多。所以对宗门,修仙家族所抱持的态度,往往非常微妙。
  裴之衡没有说话,裴玉昌和闵氏自然更不会吭声,反而是南蔚笑眯眯地指了指裴四爷。
  裴四爷吓了一跳,刚要分辩。
  南蔚又指向了裴毅。
  裴毅脸色微变。
  南蔚的指尖已经从他这边离开,转向另外的方向。
  顷刻之间,南蔚的手指扫过了在场的几乎所有人,最后停在熙和大长公主的方向。
  熙和大长公主秀眉微蹙,她身侧的侍女得到主子示意,才要上前说话。
  淳于离山却先一步道:“南蔚,你是想说谁?”
  南蔚翻了个白眼:“真笨,当然是——所、有、人。”
  淳于离山听他说自己笨也并未介意,而是道:“所有人?”
  南蔚道:“正是,你没来的时候,只怕想都想不到,裴兄家里竟然这么容不下他,硬是逼着他离开裴氏。哦,还有伯父伯母也要离开裴氏。不过我瞧着,只是赶裴兄走他们恐怕是不满意的,瞧那些杀气腾腾的,都是想杀了裴兄的人。”
  淳于离山就嗯了一声。
  几乎所有被南蔚指出的人都在心中大呼冤枉:就算在这位剑修到来以前我们是杀气腾腾,现在我们可是一点杀气也没有了啊!
  “这么多。”过了一会,淳于离山才略有些苦恼地道,“要全杀了也挺麻烦的。”
  那些人的一颗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
  其实淳于离山也不过是金丹修士,单论修为他甚至还没有裴毅高。可是他往这儿一站,却能给人带来莫大压力,叫人连口气也不敢喘。
  裴之衡被裴玉昌轻轻推了一把,他了然地看了眼父亲,却感到手腕又有什么东西缠绕上来,像是想要止住他的脚步。但裴之衡还是上前一步:“师兄,不必如此。”
  南蔚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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