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节

  甚至连拱起的土堆也没有。为了不让黑虎寨的人发现，云河还从附近找来了一些枯叶败叶，将翻过的那片土地遮掩住，然后又在上面撒了一些辟除气味和气息的花果磨的粉末。
  那堆不起眼的枯枝败叶上笼罩着一股阴沉沉的死气，毕竟泥土之下掩埋着三具山贼的遗骸。
  望着这些坟，幻夜轻轻颦着眉道：“云哥，这三个山贼怀着对你的怨恨和怒意而死，死得十分不甘心，他们的怨念好重，若非这里天地灵气不足，这些怨念足以生灵，为患人间。”
  云河道：“是的，要是能使用灵力，我就可以用紫莲净化这些怨念。可惜我在这个空间完全使用不了灵力。阿夜，你难道也能感应到怨念？”
  “我自出生以来就有这种能力，不但能看到怨念、灵魂，只要能碰到对方，就能读取对方的想法。”幻夜无奈地解释。
  云河心里一阵撼然。
  没想到这个世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第二个人拥有这种与生俱来的读心能力。
  小时候，自己虽然这种能力受到不少困扰。而幻夜看起来就像一个单纯而没有机心的男孩，性格甚至有些脆弱，这些能力恐怕没能给他带来多少快乐的回忆。
  毕竟人的真心话，很多时候都是丑陋而令人伤心的。
  “那你现在还能使用读心术吗？”云河问。
  “嗯……”幻夜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声音变得导怯怯的。
  刚才云河扶他的时候，他无意中读到了云河的记忆。他看到了圣皇的模样以及圣皇做尽的涂炭生灵之事，他看到无数宇宙以及生灵湮灭在黑色力量之下，他看到了圣皇指使着傀儡夺走了云河身边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亲人……
  他还看到了圣皇驱使女傀对云河所做的可耻之事，他看到了云河绝望的眼泪和凄厉的鲜血蔓延了大殿的阶梯……
  那些画面，让幻夜怒得全身发冷，又羞得难以启齿。云河的记忆背负着非重沉重的悲伤，若不是幻夜也经历过很多事情，有过人的定力，未必能承受得住如此沉重悲伤的记忆，说不定就会疯掉了。
  当时云河喂幻夜吃东西时，幻夜就差点忍不住想哭了。
  可他不敢让云河知道，也不敢让山贼看到，怕坏了云河的营救计划。
  而且，万一云河知道自己看到这些，怕云河会尴尬，也害怕云河恼他侵读他的私隐，从此冷落他。
  幻夜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又心脉不足，一向焦虑，经常为小事而担心好一阵子。
  此刻跟云河说话也是小心翼翼，一紧张的时候，他就脸色有些发白，手心出冷汗。
  看到幻夜怯颤颤的，云河担扰地问：“阿夜，我看你脸色不对劲，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幻夜又脸红了，他尴尬地说：“我……大概是饿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你明知道蘑菇有毒还要吃。”云河听了，舒了一口气。他还担心幻夜是不是受了伤，只是饿了的话，那他就放心好。
  毕竟这副纤细的身躯里，承载着的不只是木星大哥他父亲的灵魂，还有他二弟的灵魂，要是不把小夜夜照顾好，他如何向木星大哥交代呢？
  云河望了周围的环境一眼，面前是一处无碑山坟，枯叶泥沙掩埋之下的遗骸犹未化骨，背景是阴森森的深山，实在不合适开餐的。
  云河道：“这样吧！我们先远离这个晦气的地方，找个隐蔽的地方歇一歇，我煮一顿饭犒劳大家，也算是庆祝我们这次能平安团聚。”
  “好啊！”天宗第一个表示同意。
  他也很想尝一尝主人的手艺。
  作为吞天兽，从前他的食物是整个星球的星辰之力，可从来没有正经八道地吃过普通的食物，他不由得十分期待。
  幻夜脸有难色，吱吱唔唔的，欲言又止。云河望了幻夜一眼，若有所思。
  此地不宜久留，万一黑虎寨的其他山贼发现他们的山大王失踪了，到处寻人，被他们撞到那就麻烦。
  大家在云河的带领下继续行。
  他们对这个世界几乎一无所知，为啥要向向东行？这是因为，刚才那群山贼是向东走的，云河推测黑虎寨在东边。山贼建寨，一般选址建在远离城乡、易守难攻的山区险要之地，向西就是这片山林的出口应该错不了。
  沿途饿了就摘野果充饥，渴了就喝山间溪水，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日落黄昏后，找到了深山的出口。
  山脚不远处有一片村庄，此刻已经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炊烟四起。
  “主人，我们现在要进村吗？”天宗问。
  云河摇了摇头：“我们还不了解这个世界，不知道村子里的人对我们这种外来人的态度如何，要是他们有排外心理，要驱逐我们，那就更麻烦。还是明早再去探路，这晚我们先在山脚找个栖身之地，好好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再作打算。”
  天宗觉得主人说的很有道理。
  他们运气不错，很快就在山脚找到一处隐蔽的山洞，而且这个山洞里面挺宽敞的，足够三个人和一条鱼妖休息。
  虽说如此，山洞里面还是有很多积尘，唐紫希负责收拾这里，而云河又跑到附近去觅食适合的食材了。
  云河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提着几只山鸡，绳子吊着一串野番薯，兜里还有一堆蘑菇。
  当然，这次的蘑菇是没有毒的。
  鸡宰了不用拔毛，用植物调料腌制好用泥巴整只密封起来，放入事先挖好的坑里埋好，在上面生了一堆篝火，然后在篝火上烤番薯和蘑菇。
  老实说，他们早就是渡过神劫的人，可以辟除五谷，就算不进食，只要待在有灵气的地方，以炼化的灵气补充损耗，是永远不会饿死。进食，只是一种满足味觉或者过家家、逢场作庆的行为。
  不久，就香味飘飘。
  云河的手艺不用说就相当了得，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最让大家垂涎的莫过于那几只用泥烤的鸡。待篝火熄灭，将烧成石头般的泥巴挖出来，徒手翻开泥巴，那鸡毛全镶在烤干的泥里，剥离出来的是香味浓郁的鸡肉，大家吃得齿甲留香，停不了口。
  说起来，在场三个人一条鱼，全都是大胃王，一个一只鸡，全吃光了。
  天宗最夸张，吃鸡不吐骨。
  至于幻夜，也让云河刮目相看，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纤瘦少年，胃口也挺大的嘛！
  幻夜吃得虽然不快，但是可以连续不停地吃，除了一只鸡，还有好几条番薯，可是那小肚皮也不见长，还是瘦扁扁的。
  天宗开玩笑道：“小夜这吃不胖的体质让多少人羡慕呢？”
  幻夜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大概是因为，我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食物吧！父亲每次出现只负责处理大事，也不注意吃点东西补充能量，每当换成我的时候，我都觉得特别饿……”
  这下子，大家又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将邪负责撒帅，而幻夜负责善后。
  酒足饭饱之后，已经夜深。山脚下的村落，眼看着一盏一盏灯火熄灭，人们都渐渐地进入了梦乡。世界变得越来越安静。
  云河让唐紫希和幻夜他们早点休息，自己则负责为大家守护。他一个人走到山洞外，找了一棵高大的树，轻灵地跃上去，然后坐在一条结实的树枝上，乘着月色，将夜景尽收眼底。
  第八章 秘密
  灯火相继熄灭，村落渐渐隐没在漆黑之中。但这并不能难倒云河，但见他双眸一亮，清澈的蓝瞳里燃起了幽幽的蓝焰，漆黑的视野比得无比清澈。
  狐妖原本就拥有兽类的夜视能力，而且因为云河的境界很高，他的视野范围非常广，即使是遥远的村落，他依然清晰可见。
  苍穹神晶在哪里毫无头绪，进那条村落，肯定要跟人打听的。他要把这条村落的地形记在脑子里，为明天的旅程做好充足的准备。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得要规划好一条逃生的路线。
  让云河暗暗失望的是，根据地形和地貌，这条村落并不是黑色碎片隐藏的坐标所展示的那座无上神域的古城，而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
  苍穹神晶在无上古城里，想重炼黑色盒子，得先找到无上古城。
  看来想找到那座古城还得要一些时间去打听了。
  就在这时，云河看到幻夜一个人神色慌张地从山洞里走了出来，悄悄地步入林子深处，看他的步伐有些跄促，似乎连身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阿夜还不休息要去哪儿呢？
  看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云河不放心，便偷偷地尾随着幻夜。
  幻夜在树下奔跑，而云河就像一只夜鸟，轻灵地在树间滑翔，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不远不近地跟幻夜保持着距离。
  幻夜跑来越来越远，最后远离大家休息的山洞数里才慢慢慢下来，他靠在一棵大树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瘦瘦的脊背微微地颤着。
  但是这仍然未能制止身躯不适，他的十只手指突然变出十道锋利的指刃，拼命地去抓树，抓得手指都破损渗血，树干一下子就涂抹了斑斑的血迹。
  云河已经看不下去了，从树上跳下来，冲过去，担忧地说：“阿夜，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懂得一点医术，我可以帮你的。”
  云河正想伸手过去将幻夜拉住，岂料幻夜背对着云河，用又急又慌的语气吼：“云哥，你别过来，求你了……”
  “为什么？”云河担心地问。
  幻夜难过地哭喊着说：“现在的我变得很危险，我不想伤害你们，你们离我越远越好……”
  “阿夜是个善良的人，又怎会伤害我们？你到处遇到什么困难了？说出来，让我帮你好吗？”云河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劝他，然后慢慢的一步一步向着幻夜走过去，猛的伸手搭住幻夜的肩膀，将他一把拉过来。
  两人面对面，四目对视。
  “呜呜……”幻夜逃无可逃，害怕地望着云河。
  月夜这下，幻夜的嘴角长出了两只尖尖的小獠牙，而他那双明净清澈的黑眸也变成了血红色。
  他的肌肤变得异常的苍白。
  这些特征，非常像吸血鬼或僵尸。
  然而，无论是吸血鬼还是僵尸，他们的身躯是冰冷的，甚至没有心跳，他们的时间是永恒静止的。
  幻夜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心跳的大活人，这又不像是吸血鬼或僵尸。
  早闻小仙他们说过，幻夜跟自己一样是狐妖，可这些天相处以来，又从不曾觉得幻夜身上有狐妖的特征。
  云河惊讶地失声道：“阿夜，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幻夜垂下眼帘，自卑地说：“我的生父是拥有魔鬼之身，我的母亲拥有一半吸血鬼血统，一半红狐血统，所以我天生就是一只混血妖怪……而且，我像所有吸血鬼一样，没有血，就活不下去……父亲将邪每次出现都会消耗大量的灵魂之力，令我感到极度饥饿。要是我忍不住，就会失去意识做出很可怕的事情……”
  变成真正的吸血鬼，然后去吸血……
  现在云河终于明白了。
  难怪白天阿夜吃烤蘑菇时的反应那么奇怪，应该是闻到了自己伤口上的血，差点就现出吸血鬼的原形，而让他吃沾了自己血的烤蘑菇，还是激发了他极力抑制着的吸血鬼的本性。
  阿夜需要的是新鲜的血，因此无论自己烤的野味再美味，都满足不了他。
  “阿夜，你是不是想喝血，但又不想伤害我们，所以才一个人悄悄跑到这里？”云河柔声问。
  幻夜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眼角犹挂着凄凉的眼泪。
  “云哥，对不起。我是一个怪物，让你见笑了。”幻夜非常的自卑。
  云河听罢，毫不犹豫地伸出双臂，将他搂入怀中。
  云河并不害怕幻夜，虽然他是第一次遇到像幻夜这种类型的妖怪，不过飞狐谷里有成千上万的妖魔鬼怪，从前他整天跟妖怪相处，早就对妖怪十分熟悉了。
  见幻夜饿得哭了，云河心生怜悯，安慰他：
  “阿夜，你不必自卑，其实我也是混血妖怪，我的父亲是人类，我的母亲是狐妖。从前我也觉得不伦不类的自己就像为世不容的怪物，无论妖族还是人类都排斥我。后来我发觉，这其实是天赋予我最好的礼物。因为无论是妖族还是人类，都是我的族人了。你身上同时传承着魔族、血族和狐族的血统，所以阿夜也是这个世上最特别的人，大家珍惜你都来及，又怎会嫌弃你？”
  云河说得不卑不亢，情真意切，而是相似的身世产生了共鸣。
  幻夜听得泪光闪烁，更多的是被感动到。
  没想到云河见到自己丑陋的一面，仍坦然地接受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