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深夜的水月轩,烛火亮如白昼,将军蒙致坐在上头细细品着茶,湘南王站在下首看着府中女眷一个一个被带进帘子后面,再一个一个完好无损地出来,连他的一干侍妾都没能幸免。那些排队等待的女眷们伏地垂首,即便看不到她们的脸色,也能看到她们撑在地上发抖的手。
  湘南王抹了一把汗,试探地问:“将军可知皇上想找什么人?”
  前有苏枚献身不成,被罚禁足半年,后就出这件事,一股寒意就往湘南王脊背上窜。
  蒙致自是不会直说,只道:“今日皇上路过花园时,差点被一只野猫偷袭,突然一女子出现,替皇上挨了那一口。皇上向来赏罚分明,对舍身相救的仗义之行,岂能不找出来给她厚厚封赏?”
  此话一出,那些侍妾侍女一律不抖了,甚至有人恨不得没提前给自己来上一口。湘南王也一呆,脸上立刻云散雾开。能让景帝这样大动干戈找的人,缘由绝对不会这么简单,怕是这景帝是看上人家了,难怪对苏枚不屑一顾,但不管景帝是出于什么原因找人,至少当众说的这话他不会食言。
  湘南王端了一把王爷的架子,“你们谁惊扰了圣驾,皇上圣明已经不怪罪,还不站出来!”
  湘南王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恨不得掘地三尺将那个不知皇恩浩荡的人挖出来。
  可不管他眼神多热烈,言辞多诚恳,都没一个人站出来。
  此刻景帝淡定地坐在清和园里,蒙致能不能找到那名女子,他似乎一点不关心。
  军医张弛给他把完脉,脸上露出些许惊愕。
  “皇上脉息平和,不像狂疾发作。”
  “但朕方才的确差点捏死苏枚。”
  景帝的狂疾只有两个诱因,一是血腥,二是性致。
  张弛也有些奇怪,此刻他们就在浴室内,残留在水中的长相思还不断地散发出来,香气经久不绝,即便是训练有素的他也觉得神经比往常兴奋,内心隐隐地躁动着,若是此刻有美女在坏,难说他能不能把持得住。
  但这位景帝却安然地坐在榻上,脉搏都没一丝异常起伏,也没有快一分。
  还记得上次西平王的杀手想用美人计迷惑景帝,在香炉里添加了催情的香料,结果不到一息就被景帝捏断了脖子,随行而来的同党,没有一个四肢健全。
  人人都道景帝残暴,但西平王九族屠灭,却是他们自找的——狂疾发作的景帝没人能够阻止他杀光最后一个敌人。
  而今日,景帝的气息竟然奇迹般地平息了……
  “家父曾说,身有宓香者可治狂疾。只要找到那女子,皇上的病便可治愈!”
  张家时代为皇家御医,而皇室几乎每隔一代便会有患病的小皇子出现,这都是交由张家医治的。曾有御令,皇子若因狂疾而死,张家主诊大夫必须陪葬。而这样的皇子往往都会派去边关镇守大正江山,张弛的爷爷就是跟着那位皇子死在边关,至今没能回乡安葬。若不是这件事有碍皇家颜面不能外传,不便更换侍奉御医,那道谕旨怕是要诛张氏九族。
  当年张弛被安排到端王也是就是现在的景帝身边时,他的母亲几乎哭死过去,先帝驾崩后,景帝废黜了这一御令,他不必担心为景帝陪葬,但能找到宓香,这不仅仅是救了景帝,也安了张家那些枉死祖先的英灵。
  张弛这下愈发激动起来。
  景帝施施然站起身,“走吧。”
  张弛一惊,“去哪儿?”
  “自然是去找那名女子。”
  张弛以为景帝会去水月轩,结果他到了离清和园不远的芷兰院。
  “皇上怎么到这里?”
  “撞圣驾犯龙体,那女子如何敢现身?”那水月轩中的阵仗,不过做给人看的,也是要将他不怪罪的意思传达出去,安了那人的心。
  景帝又说,“护*看守的清和园这湘南王府没人有这能耐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那么必然,此女有另外的通道。”
  “密道?”
  景帝点头,“从地形看,从这芷兰院建密道通向清和园最合适。”
  这乱世之地,很多惜命的豪门望族都会在自家修建密道,以备不时之需,关键时刻可以躲过一劫。
  这湘南王如此怕死,他的家里有密道也不足为奇。
  张弛心中了然。
  第六章
  而此刻苏陌就躺在院子里,看着璀璨星光,轻轻哼着曲子,翘着二郎腿跟着曲子的韵律晃动,一副悠闲自在模样。
  她笃定,景帝就算找不到人也不至于会苛责湘南王府,现在可是藩王归顺的关键时期,凡顾全大局者都不会因为这点事而让其他藩王栽他一个以招降为名,肆意诛杀臣服藩王为实的罪名。
  “苏世子,好兴致!”
  苏陌吓了一跳,一个骨碌翻到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景帝脚下一顿,瞥着廊下那个毫无体统的苏家大世子,嘴角隐忍着抽搐。
  苏陌赶紧抖了抖衣服,跪到景帝面前,“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也未来得及换衣服,突兀龙眼,望皇上恕罪。”
  景帝叫她起身,“你这院子里,还有些什么人?朕一路进来,怎么连个家丁都没有?”
  “这芷兰院乃先母住所,先母去后,就只有微臣以及两个奴婢。”
  “哦?”
  作为湘南王的子嗣,仅两个仆役,这已经不能用不得宠来形容了,若放在后宫里,这就是冷宫。
  景帝将苏洛打量了一翻,难怪长得这般瘦弱,怕是在府里也是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
  苏陌非常心虚,她不清楚景帝到底发现了什么,只能佯装镇定露出恰到好处的诚惶诚恐,低眉垂首。
  景帝看着那截露出披风的脖子,脖子纤细白嫩,几乎是下意识地他靠近两步低头嗅了一下,香味清新淡雅,但绝不是他之前嗅过的宓香。嗅完他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嗅了一个男人的体香,心里不禁有些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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