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蒋家内里是如何暗潮涌动,并不是柳嫤关心的,她现在正认真地看着林淼给她的信件。
  江城的联合布庄,占大头的是林家,所以作为“董事长”还有“总经理”的林长盛和林淼两人,终日都在外边忙碌着,勘察市场,寻找商机。林淼信里对他们遇到的困难都只寥寥带过,但是她知道,要扎根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定磨难重重的。好在他们在这样的环境里,依旧将联合布庄成功办起来了,而且反响也很不错,尤其是布庄的双面绣工艺,在远离江城的那些地方,很受上流人士的追捧。
  现在林家的生意之事,柳嫤已经全部交给林长盛了,毕竟她的身份实在不适合抛头露面。而她虽然一开始觉得,只有抓在自己手心里的东西才是自己的,不过那也是穿越伊始心内的惶恐作祟罢了。柳嫤处置了本地几家布庄那些不老实的掌柜后,又促成了后来和蒋玉珩的合作,任命林淼为大掌柜,其实别的她也没有做多少。
  一开始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她不得不修身养性,以使得自己心宽体胖,后来却是因为对林家人的放心,所以她放手了。总而言之,在不安的时候,柳嫤需要将一切都抓在手上,而无忧无虑的时候,柳嫤的心思就放在养孩子和享受身上了,她就是这么一个普通而庸俗的女人罢了。
  小家伙大名也已经定下了,叫林晟睿,这个名字是林长茂在早几年就想好的了,只是到了多年后的如今,这名字才终于有了自己的主人。林晟睿小家伙因为是早产儿,一直到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才长得白白胖胖圆润可爱。可是总归还是比别的八个月大的婴儿,在身材上要娇小许多。而这可爱的小家伙也有了一个很可爱的乳名,安安。
  安安小朋友平日里最喜欢的人,除了柳嫤这个亲娘之外,就是一直照顾他的白玉朗了。每每躺在他怀中的时候,小家伙总是裂开嘴巴,露出无齿的笑容来。现在的白玉朗比起奶娘,照顾小家伙的时间更多,可以说他已经成功成一代名医的继承人,沦落成职业奶爸了。而这个奶爸对此却是甘之如饴,他一点都不想离开这个安静的家。
  柳嫤每日的生活也变得丰富了起来,平日里两个孩子是不用她亲自照顾的,所以她在逗完孩子后,还有许多时间是闲暇下来的。外边的生意之事交由林长盛他们处理得井井有条,而林家的家务事,有木槿这几个能干的管事娘子,需要经柳嫤亲自处理的也是极少的。可以说现在的她,真的是好闲。
  时间很充裕的柳嫤,也没了孕妇的反复和烦躁,静下心来的她,重新学习了女红书画等,倒也自得其乐。之前是对本朝的繁体文字不熟,但习惯下来后,看着古文虽然还是得在脑海里翻译一下,但柳嫤也觉得别有兴味。
  在她看书的时候,远方的林长盛这个月的家书也到了。攻克下平城这一块巨大的市场之后,联合布庄已经在在好几个地方生根发芽了,京城也有了三家。现在入股的江城商人们,都开始拿到属于自己的分红了。而江城这里他们也没有放弃,原来各自为政的布庄们,也渐渐被联合布庄取代了。而原本饱和的布料市场,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恢复,也开始焕发活力,欣欣向荣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柳嫤看着镜子里那个明媚动人的女子,不由满意地笑了笑,满室生春。生了两个孩子的她依旧纤腰袅袅,面容亦是绝色,而且经过白玉朗的调理,她就像二次发育一般,身材变得更加饱满了,原身的一些暗疾也全都治愈了,现在她便是自称十八,也不会有人疑惑。不过这成熟妩媚的气质,青葱少女还是冒充不得的。
  纤纤玉手慢条斯理地用小刀裁开密实的信封,随着家书一同掉落的,还有两张薄薄的银票,共是一万两。这是林长盛信里说的,给小侄子安安积攒的一部分媳妇本。柳嫤将银票放入小箱子里,扣上盖子的金锁后,又将小箱子放入一个稍大的箱子里,再次落锁。
  她的身家实在不薄,自己的嫁妆,林长茂给的私房,以及林长盛不时给两个孩子的零花等,总的已经约莫有八万两的银子了。如果不是逢年过节。要给江城的柳家。还有江城的父母官等孝顺钱,现在柳嫤的私房。大概已经有十万之数了。没错,两个孩子的钱自然是归在她的私房里面的,而她的钱也是两个孩子的,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人比她们三还要亲密了。
  八万两银子有多少呢?一两银子可以满足普通五口之家一年的口粮。这样算的话还是挺模糊的,还有一个更加直观的对比,本朝一年的收入堪堪在百万两。百万两是朝廷一年的种种税收加起来的数字,而柳嫤现在的身家已经达到朝廷一年收入的十分之一了,这是极大的一笔数字!
  而也是因此,柳嫤对林家的生意彻底放手了,现在已经足够富裕了,她对富可敌国并没有野望。何况那沈万三般的下场,她也不想要林家经历一遍。
  这八万两是柳嫤现有金银货币的数目,而以前林长茂送她的首饰珠宝等,都是没有算进去的,若是加上那些,她的身家远不止八万两。钱是死的,放着不用也相当于没有钱,作为一个普通女人,柳嫤很喜欢花钱。
  她想要做富婆的同时,做个大地主婆,可惜这只能是一个美梦。林家是商人身份,本朝律法明文规定,商人可以置办的土地不能超过百亩,而这百亩的土地林家早就用完了,都种着满满的桑树呢。不过这田地也不算少了,于是柳嫤很愉快地给自己又盖了个地主婆的戳。
  “安安在哪里?”柳嫤月子之后,就将小安安交给白玉朗这个奶爹照顾了,而一开始柳嫤是亲自喂奶的,不过后来白玉朗说她的身体还需要另外的药物调养,再继续母乳喂养就不适合了,于是原本林家找的奶娘也都用上了。
  “小少爷现在在白先生那里呢。白先生说今日炖了好东西,要给小少爷吃的”,没错,这才是安安和白玉朗经常待在一起的根本原因。安安毕竟是个早产儿,而且在母胎里的时候也发育得不够好,所以小身子还很虚弱。而白玉朗不愧是妇科圣手的徒弟,他对婴幼儿的护理也比奶娘们懂的多得多,所以现在安安大部分时间都是这个奶爸在照顾着,今日也不例外。
  “咱们瞧瞧去”,柳嫤对安安极为疼爱,每日看着小家伙,她的心都软和成一团了。她也把林知淑当做自己的孩子,可总归是比不上安安的。毕竟她只经历过孕育安安的时间,林知淑和她的第一面,小丫头已经是思想开始变得成熟的大孩子了。柳嫤没有经历过怀林知淑的日子,也没有经历过她的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感情的天平自然是向着安安倾斜的。而且安安那孩子是那么的弱小,他对整个世界都还懵懂无知。
  “阿古”,还未走进白玉朗的小院,柳嫤便听到安安的笑声了,可以想见,这小家伙在白玉朗这里也是很开心的。
  她转过屋檐,就见白玉朗坐在院子里,一手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安安,一手拿起勺子吹凉之后,慢慢地喂到娃娃的小嘴里。或许是滋味不错,安安吃得很开心,挥舞着小手,嘴里不时“阿古”一声表示自己的欢愉。
  最先发现静悄悄走进来的柳嫤的,是大睁着眼睛的安安。白玉朗因为安安的挣扎,有点手忙脚乱,一个劲地哄着孩子,好让他将碗里的奶羹喂完。
  “我来吧”,柳嫤出声了,这近在耳边的温柔女声,让白玉朗这个小伙子的耳朵红了,他赶紧将孩子递了过去。
  “乖宝宝”,柳嫤抱着安安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又在怀里晃了几下,安安小宝贝更是开心了,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自己娘亲,小手很有活力地拍着。
  和孩子玩了一会儿之后,柳嫤便继续白玉朗未完成的喂食工作了,她拿起小勺子,在小碗里搅了搅。碗里的羹是奶白奶白的,她尝了一小口,甜甜的软绵绵的,却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
  安安的饮食中,早就不是单一的奶水了,他每日都要吃几次辅食,种类也很丰富,鸡蛋鱼肉时蔬等,都是每日必有的。这一次的奶羹,其实是白玉朗亲手做的,里面加了鱼肉,还有很稀有的一种鸟蛋,对孩子是极好的。
  柳嫤对白玉朗很信任,说到底她们母子两现在还好好地活在世上,也多亏了这个男人,所以她很放心地将安安交由他治疗照顾,就算他时不时就喂安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看着安安越来越健康地长大着,她心里是感激的。
  白玉朗偏头,睨了柳嫤一样,又赶紧低下了头。看到她绝色的脸上绽放出温和的笑容,又见安安在她怀里乖乖地吃着羹,他只觉岁月静好......
  ☆、离开
  柳嫤嫁到江城七年来,一直都没有再到过京城,两地离得实在太远了,车马需要行走一个月,才能到达另一个地方。所以这几年来,原身虽有几次想要回家探亲,但女儿还小,路途遥远等,她最终还是没有实现这个想法。这也算是原身残留的一个愿望了,而她的遗愿,现如今的柳嫤准备帮她完成。
  江城的柳家来信了,信中说柳夫人病重,已经几日汤水未进了,大夫说她可能时日无多了。弥留之际,柳夫人极为想念远嫁的女儿,所以柳府来信,请柳嫤回京城一趟。
  这几张信纸似有千斤重,压得柳嫤心里一窒。在她的灵魂里,京城的那个女子并不是她的生身母亲,而曾经的她的母亲,早在她六岁的时候,便已经去世了。那个温柔的女人去世的时候,她并不在她的身边,而现在这具身体血脉上的母亲也是要去了吗?
  看了柳府的来信好一会儿,最终柳嫤只是叹了口气。她怎么也不想要远方的那个女人,就这么挂念着许久不见的女儿,抱着遗憾死去,所以她决定回娘家一趟。尽管现在的她根本不知道,经过一个月才来到江城的这封信到达林家的时候,也就是离信里说的柳夫人的弥留之际,已经过了一个月的现在,那京城挂念着女儿的可怜母亲,是否还在人世。
  此去京城,少说得两月才能再回来江城,这还单单只是在路上来回需要花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柳嫤自然放心不下两个儿女。此行去京城,她是必定得带上林知淑和安安的,不然等她走后,林家大宅中无大人主事,两个小孩子如何能够当家做主?这叫人怎么放心得下呢?
  现在是炎热的夏季,满城荷花盛开的六月中旬。林知淑现如今已经七岁了,而安安小朋友也已经差不多九个月大了,两个小孩子现在的身体都是健康的,所以柳嫤才放心带上两人一路奔波。要去往京城,路途极为遥远,所以柳嫤北上的命令下达之后,下人们都忙着收拾准备去了。年幼的安安,还离不开白玉朗这个好奶爸好大夫,是以柳嫤需要将他说服一道北上。
  “白先生觉得江城如何?”柳嫤没有一上来就劝白玉朗同行,之前她也曾经委婉地问过白玉朗回归京城的日期,可是他说,“江城景色太美,某不欲离去。”
  “江城自是极好的,美景、美食、美酒”,还有美人,他在心里加了一句,然后拿起手中的折扇,任由凉风吹起两鬓的发丝,心不在焉地道,“这些都是极好的,真是叫人流连忘返......”
  白玉朗一开始来江城的林家,其实目的并不单纯。柳嫤一开始在他的眼里,不过一个乡野的妇人罢了,虽姿容绝色,但又如何能让他特意赶来,一直守着她平安地生产呢?白御医的不放心,所以差他而来,不过一个借口罢了。他的身份,不仅仅是白御医的后人,同时他也是白家下一任家主的候选者之一,在白家新旧交迭的关键时期远离京城,他其实是已经放弃白家的家主之位了,那个可以让他获得更多权利的位子。
  他最初来江城的时候,心里是一点儿也不情愿的,不过那个男人的命令,或者说那个男人的请求,却并不容许他拒绝。所以他不甘不愿地,在南巡队伍还未回到京城的时候,立刻又调转马头,只带着身边的一个小厮,就匆匆跑来林家了。
  白玉朗年纪不大,在江城过完上一个春节后,也不过是十七的意气少年,而他跟在白御医身边太久,大家都习惯将他看作一个小药童。其实许久之前,人们眼里的小药童心里,对于权势地位的渴望就非常大了,是以这到江城待着的决定,他心里不可谓不难受。
  不过,白玉朗看着旁边的绝色佳人明眸善睐,又想到那个自己尽心尽力养大的安安小朋友,俊朗的眉眼间不由变得一片温柔。这样平静的生活,未尝就不是他所追求的。
  “能够在江城老死,我也觉人生无憾了”,白玉朗唇红齿白,长得十分俊俏,现在笑眯眯地看着人,让一边的小丫鬟们都脸红了。不过这男色,对于柳嫤这种冷感的人就全无吸引力了,他可是比柳嫤足足小了七岁呢,这样的人在她眼里,其实是同林知淑那一辈的。
  “江城的确很不错,不过我听闻京城更是不错”,柳嫤见小丫鬟们都通红着脸,不由认真打量了白玉朗一眼。这人比之前倒是高了许多,看起来也成熟了点。可也不过就十七岁的毛头小子罢了,还是个高中生的年纪呢,但是在这个时代也是可以当爹的年纪了。
  “京城也不错”,白玉朗听了柳嫤这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是想要把他赶出林家么?不然为何总提起京城,是说他该回京城去了?!
  “白先生之前一直都住在京城,不知京城是否真像人们说的那般繁华?”现在两人见面的地方,是林家后花园的湖心小亭,四面都可让人瞧见,几个丫鬟们也在一边伺候着。将一个年轻男子收留在家里,就算是以大夫的身份,其实已经有人在背后说些闲话了。毕竟柳嫤还很年轻,而她成为寡妇已经快要一年了,总有人认为她这是耐不住寂寞了。
  “京城的确是繁华许多,街上都是人挤人的。各个地方的新奇玩意,在京城也能够找到不少”,白玉朗也挺想念京城的一切的,他虽然是过继给白御医养老的,不过他的生父也还在。而他在江城已经待了八个月不止,从柳嫤生产前的半个月,他就已经到达林家了。再加上跟着白御医一道混在南巡的队伍里,这又是几个月。算起来,他足足有一年多不曾回过家了,就是在过年的时候,他也是和柳嫤她们一道吃的年夜饭的。
  柳嫤静静地听着白玉朗说些京城的事,她没有刻意引导,不过开了个头,白玉朗便顺着她的话,滔滔不绝地说起她一点儿也不了解的京城事来了。
  许久,白玉朗终于意犹未尽地住了口,不是不想要再说,而是说得口干舌燥了。他赶紧喝了一口茶水,才觉得喉咙舒服许多。见柳嫤安静地看着湖面的莲叶,心里又是有点懊恼。他并不想现在就离开江城,其实他心里觉得,就是一辈子留在林家也无所谓,况且安安还需要他呢。
  “我欲带安安姐弟俩去一趟京城,不知白先生可否同行?”知道白玉朗很是想念家里,柳嫤的邀请就更加顺理成章了。这一路上车马劳顿,她一家又都是妇孺老弱,没有个医生随行,她还真是不敢轻易上路。
  “......好”,白玉朗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他很是想念京城的家人,可是在江城这个南方小城,享受了这一段时光的安逸后,他对这地方也是舍不得的。而且柳嫤要去京城,那也就是说,她最终还是会遇见那个男人了,私心里他是受人所托才来,可是他一点儿也不想要她和那男人牵扯上,陷入京城的那一池浑水中。
  “后日可以吗?白先生若是有什么想要带到京城去的,吩咐下边人一声就可以了”,在柳嫤的心里,白玉朗回了京城后,是肯定不会再跟着她来江城的了,虽然直到现在,她依旧不清楚他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来,还一待就待了差不多一年。过已经够了,她永远会记着他的恩情。
  “后日!?”这么急么?白玉朗想问,但见柳嫤面上隐隐有些焦虑,心里也是明白了。这一定是有急事她才赶着要去京城的。会是什么事呢?听说她的娘家也是京城的,莫非是那边出了事?
  “可以,我随时都行”,白玉朗也知道自己走后,再来江城的可能性的确是非常小的,不过如果真有心想在这个小城待一辈子,他相信,那也是无人可以阻止的。
  “如此,我便不打扰先生您了,告辞”,柳嫤带着她的一串丫鬟,拖曳着及地的长裙往正院回去了。去往京城路途遥远,要带的人员和物件都不少,还得提前叫人在路上接应,安排车马客栈,她要做的准备极多。她往京城去后了,林家这处大宅子也得安排人手看家,这也要费一番功夫。
  林家紧锣密鼓地准备好出行的东西之后,一行人便坐上马车,往京城的方向出发了。林家的马车一共有五辆,一辆是客人白玉朗和他的小厮所乘,中间最大的那一辆,是柳嫤母子三还有郑奶娘等人,另有一辆是丫鬟婆子们坐的,另有两辆则是众人的行礼等物件了。主子的出行,也离不得护卫跟随,所以还有十八个护卫坐在高头大马上,在四周保护着马车里的人,林家此行约莫有五十多人。
  离开的这一日,江城依旧朦胧,柳嫤撩起车帘,回首望去,只见那是一片烟雨中的江南。
  ☆、弭城
  林家的马车走得越来越远,很快,江城古老的城门就在众人身后了,而一行人即将离开江城地界之时,却被一骑白色的骏马拦下了,马上的来人却是刘贤县令家的一个小厮。
  “我家夫人今早生下了小少爷,这是特意来送红鸡蛋的给林夫人的”,来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厮,脸蛋红扑扑的,从怀里掏出两颗红纸包着的鸡蛋,递到了木槿的手上。
  “恭喜刘大人再添麟儿,小哥,我家这便走了,你也回去吧”,木槿接过热乎乎的鸡蛋,道了声恭喜,就见那年轻小厮笑容满面地打马上鞍,转身往不远的城门去了。
  柳嫤靠在软枕上,舒服地眯着眼睛。这马车是特意改造的,四周都塞上了棉花,里面的人也不必总是坐着,不管是躺是靠都是很惬意的。见木槿将两个鸡蛋拿了进来,她便一手一个拿起来把玩着。
  鸡蛋还热乎乎的,不知道是刚煮好不久,还是因为被放在怀里捂热的。鸡蛋外面包着两层红纸,揭开红纸,蛋壳是赤褐色的,上面还有一些灰黑色的斑点。
  “娘亲我要吃鸡蛋”,林家的马车也走了不少时间了,因为是一大早就出的门,刚睡醒的林知淑小丫头早上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到现在快要中午了,饿了也是应该的。
  “乖,娘亲剥给你”,马车重新晃悠着上路了,柳嫤将其中一个鸡蛋轻轻地在小案上磕了磕,剥去赤褐的外壳,只见里边的蛋白被染成了均匀的品红色。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将鸡蛋给林知淑吃掉。上面的色素是红纸透过蛋壳渗进来的,总归对身体没有好处,刘夫人添子的喜气的话沾沾就行了。
  “先吃点糕点,等一会儿咱们去客栈吃饭好不好”,柳嫤叫木槿拿出两盒糕点,一车的女人开始慢慢地填着肚子。他们的路程每一日都是计算好的,不然出了城,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大家就要露宿了,所以尽管车上带着米粮菜蔬,可是柳嫤也没有任性地让车队停下野炊一番。
  啃着松软的小米糕,又喝了几大口甜汤,林知淑也没有闹着要吃红鸡蛋,她是极听柳嫤的话的,吃完东西,便让郑奶娘抱着,慢慢地瞌睡过去了。
  林家的车队一直是这样走着,每天晚上不是在路上的客栈歇一晚,就是在路边的村庄上歇息,第二天一大早又继续上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马车虽然都被改造过了,可是每天超多大半时间都在路上,就算再舒适,也觉得很是颠簸了。
  丫鬟们还没有什么,可一直娇生惯养的柳嫤母女俩却是受不住了。安安还小,一直都在丫鬟奶娘的怀里抱着,倒是不觉得和平时有什么不同。可柳嫤和林知淑两人却是不同了,小丫头坐了许久的车,最近几天脸都开始有点发青了,而柳嫤在夜晚歇息的时候,也是上吐下泻,明显是水土不服的症状。
  白玉朗的对妇幼这一块很有研究,可是对于柳嫤母子两的不适,也只能煮点汤药帮助减轻一些症状罢了。毕竟两人身体不适的最主要原因,是没有受过长途颠簸,是本身体质娇弱的缘故。为了让两人更好地休息,林家一行人花了半天时间,当天绕路去了弭城歇脚。
  弭城位于江城和京城直线距离的东边,是个十分繁华的城市,不同于只有名字是城的江城,弭城的广阔是五个江城的大小,最高的行政长官也不是可怜巴巴的七品县令,他们的衙门叫作府衙而非县衙。
  林家人租住了一处院子,身体或多或少觉得不太舒服的众人,总算可以稍稍安顿下来了,而水土不服的柳嫤母女俩,每日喝着白玉朗的苦药,又休息了两日之后,也算是缓了过来。
  在城里补充了路上消耗掉的食物,林家一行人便又收拾起包裹,准备上路了,可是他们的行程却是被阻下了,很老套的,他们遇上了卖身葬父的俏丽女子,女子被白玉朗的几两银子搭救,硬是要跟着他了。
  林家的车队刚好行至离城门不远的大街上,车上的林知淑在车窗看到了路边摊上的泥人,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望,于是对小丫头宠到了心尖上的郑奶娘,叫小厮去买了几个小玩意上来了。
  就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街上卖身女子的周围,人也是越来越多,然后白玉朗带着自己的小厮也跑到下边去了,看了一会儿热闹后,很大方地将几两碎银子抛在了女子的面前。
  这女子旁边放着一具草席裹着的男尸,头顶几朵白花,期期艾艾地抹着眼泪,边红着眼眶,边诉说着自己的不幸。她父女俩是外地来投奔亲戚的,无奈来到弭城,才知道亲戚已经搬走,而她的父亲也染上急症去了,剩下她一个孤苦女子。之前父女俩的盘缠已经全部花在寻医问药上面了,如今父亲去世,女子也被客栈赶了出来,身上不剩一文钱,无奈只得卖身以求一幅薄棺,好让她的父亲入土为安。
  女子长得不错,众人又听她说得凄凉,当下便有两个男子表示可以买下她。可女子不知怎的,又不肯叫这几人卖去了,依旧跪在街边上,哭哭啼啼地卖身葬父。女子的不识趣,让看中她的样貌想要买下她的一个男子怒了,这边的热闹当然就更加大了,于是在一边摊子上挑着糖人的白玉朗,也被吸引了过去。
  了解前因后果之后,白玉朗不以为意,只是见那女子有几分可怜,而一边的男人还咄咄逼人,于是血气上涌了一番,很大爷地将几两碎银抛在了女子面前,“这是给你父亲的棺材钱,好好安葬他吧。”
  白玉朗说完,带着小厮便又上了马车,现在林家的车队只是临时停下,他已经耽误了众人的时间了,自然不好继续在街上停留。他以为事情到这里已经全部结束了,哪里知道那得了他银两的女子,却坚持他已经买下了她,要跟着上来呢?见林家人不理睬,她竟然还整个人跪在街道中间,生生地拦下了林家的车队。
  上赶着要给人为奴为婢的戏码,柳嫤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只是现在被看笑话的成了自己,那心情自然不是那么美好的。这女子不依不饶,让柳嫤想起珍馐阁包厢窗口下曾经看见的一幕,也是一个女子被俊俏男子救了,然后死缠烂打着要跟着恩人,一样是为奴为婢的报答。
  只是曾经的花浓缠上的是真贵人,而现在这女子却弄错了车队的主人。她拦在车队前面,一张粉脸梨花带雨,还有一身显俏的白色孝衣,真是有几分我见犹怜,更何况她的声音还不小,“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妾愿为奴为婢来报答恩公!”
  在急着赶路的人面前,却出现这么一个女子,无端就让人觉得烦躁,尤其是骑马在最前面的护卫头子,还得死死勒住马绳,不然马蹄铁就要重重地踹在这女人身上了。
  一个护卫劝了女子几句,可这女子软硬不吃,还是赖在路上不走。这样的耽搁让白玉朗也很不耐烦,他哪里知道自己一时的好心,却给林家人惹来这么个麻烦?他想要下车去说明,自己不需要她的报答,却是被一个婆子阻住了。
  大娟看过的人那么多,这年轻女子一翘起尾巴来,她就知道是为着什么目的了。不就是看林家马车豪华,白玉朗还一幅主子的扮相,所以想要跟上众人,然后顺势谋个姨娘之类的位子吗?
  这样的女人她见得多了,早几年林家可不乏想要搭上林长茂的美貌丫鬟,她们的手段可比这女子高多了,嘘寒问暖暧昧诱惑,虽然林长茂心里眼里都只有自家妻子统统拒绝了,可她们比这上赶着为奴为婢的女子,依旧高端多了。
  “你这女子拦在我家马车前面是什么个意思?我家可不需要你来做丫鬟,真想勾个男人也别来我家夫人面前撒蹄子!”大娟的话很不客气,不过她也没大声嚷嚷,这话是贴在女子耳边说的。
  “你家公子方才救了我!”女子想要说些什么,依旧叫大娟打断了。
  “那公子可不是我家的......”大娟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她眼里富贵的这一切,都是独属于林家的,白玉朗也不过是个客人罢了,可不是主人家。
  女子最终看了最中间那豪华的马车一眼,虽然不太甘愿,却还是乖乖地退下去了。她本来自认美貌,所以才想出卖身葬父的戏码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更好的下家罢了。可这难得看见的白脸公子,却不是真正的有钱人,那她自然不会继续跟下去,她卖身可不是想要做个低贱的奴婢,而是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
  ☆、船上
  没了拦路的人,林家一行人很快就出了弭城的城门,一路北上而去。这么耽搁了几天,要想按照原来的打算,刚刚好在一个多月内到达京城,那肯定是不行的了。
  郑奶娘心里有点着急,她是同柳夫人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这情分早已经超过了一般的小姐丫鬟了。听闻柳夫人病危,郑奶娘心里极不好受,现下又在弭城耽搁了几天,还要用更久的时间才能到达京城,她急得已经好几天睡不着觉了,而且口角都冒出了水泡来。
  柳嫤也想尽早赶往京城,不然她真担心等到一行人去后,柳夫人就已经逝世了,而且之前的信里也说,已经是弥留之际了。有时候事情总是那么凑巧,就像电视剧里经常有的,一个人历经千辛万苦快马加鞭赶到另一个人身边,结果等这个人来到时,那个人刚刚好在前一秒就已经闭上了眼睛。生活不是电视剧,可这样的遗憾谁能说得准呢?她真心想要快点到达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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