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陆安生的视线从宿朝之身上掠过,轻轻地落在了旁边那些画界大家的身上。
  在他公开身份之后,那两位坐得稍近的老艺术家们早就已经没有了先前谈笑风生的做派,此时猝不及防地接过这个问题,一时间除了脸色僵硬地一阵干笑之外,有些心虚地没有接话。
  然而陆安生似乎并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见他们试图蒙混,也没继续往下说,就这样神态询问地继续看着。
  茂剩老先生到底是老艺术家,最后还是有些挂不住面子,清了清嗓子:灵感这种东西,确实不太好说。
  陆安生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多谢前辈帮忙解释。
  茂剩老先生被噎了一下,但也只能忍着火气重新坐了回去,倒是旁边的苏女士不轻不重地补了一句:不过是真没想到梵先生居然这么年轻,按道理说艺术生涯还长,现在就已经开始缺乏灵感,对日后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陆安生自然知道自己以梵生的名字成名后遭了多少画圈人士的红眼,今日这些记者到底是谁安排的本就不难猜测,只不过,对他本人来说也从来没有把这些叫人妒忌的名望放在眼里,闻言依旧不卑不亢:多谢前辈提醒。
  苏女士脸色微窘,沉着脸也没再说些什么。
  陆安生淡淡收回视线,再次环顾现场一圈:所以我现在已经站在这里了,还有什么想要问的,不如直接问我就好。
  他说话的时候有着一种特别的调调,很沉稳,很平和,但是又带着莫名的气场,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从众人的心头拍过,不自觉地就改变了现场本就有些浮躁的氛围,让人不由地将所有的焦点都投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接连又有几个记者陆续举手,随后其他人也反应过来,齐齐地全都站了起来。
  场面再度失控,比起之前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现场主持也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了神,汗透淋漓地开始配合工作人员控制现场秩序。
  之前的所有采访内容一时间仿佛就完全沦为了陪衬,即便有茂剩老先生和苏女士的出席,可是这些老一辈的画界泰斗毕竟已经都是媒体笔下的常客了,相比起来,还有什么能比梵生首次公开露面的话题更加具有噱头呢!
  随着记者一个接一个的发问,陆安生也应对自如地逐一回答了。
  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然而就在全场上下一片欢喜当中,有一个身影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宿朝之的视线久久地锁定着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在平静的表象下,内心仿佛有着惊涛骇浪在不住地翻涌。
  他还记得不久之前没有在会所里找到陆安生信息时的情景,可是这一切比起现在,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陆安生,居然就是梵生?!
  所以说当时在画展的时候,陆安生跟傅司言就认识。
  所以说那天傅司言之所以会突然答应跟他们宿氏的合作,完全就是因为这个男人自己的授意?
  但不管怎么样,陆安生如果就是梵生的话,跟傅司言之间是不是其实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关系?
  接下去的所有采访内容,宿朝之没有再听进去过一个字。
  他坐在那里,一时间感到有些恍惚,脑海中久久浮动着一个念头如果陆安生愿意出面不是为了帮傅司言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是为了帮他呢?
  第40章
  有人没有忍住, 很快就把现场的照片给流传了出去,等敷衍地进行完最后一个品牌方采访之后,招待会正式结束, 同时网上也早就已经彻底炸翻了天。光是梵生相关的词条就占了热搜的大半江山,走过路过的网友们都不免看上一眼,点进去满满的都是或近或远、角度各异的照片, 唯有照片上受到万千瞩目的男人好看得不成样子。
  就光是这么一张脸,即便是从来对这个领域没怎么关注的路人, 有不少一部分都直接成了颜粉。
  梵生再次名声大噪,宿氏集团的名声借着这波无声的宣传,自然而然地也跟着涨了一大截。但是记者招待会结束之后, 几个人逐一从台上下来,脸上的神色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微妙,半点都没有白占便宜的喜悦。
  陆安生走在最后面,抬眸朝着后方的座位上看去, 只见一片空落,刚才跟他坐在一起的席修然不知道去了哪里, 早就没有了去向。
  陆安生对这蛇妖自然是没什么兴趣,但是因为席修然本身自带的阴戾气质, 在这种时不时地出现在周围的情况下,难免让他本能地心生警惕。
  他微微拧了下眉, 没有留意到前面有人停下了脚步,猝不及防下就撞了上去。
  抬头, 对上了一双深邃至极的眸子。
  宿朝之好不容易调整好了心态, 终于决定要找陆安生好好谈谈, 结果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相比之下, 自己那番紧张兮兮的做派倒显得多少有些滑稽了起来。
  四目相对, 周围仿佛也跟着安静了一瞬。
  直到陆安生眼底的神态逐渐化为了询问,宿朝之才绷着表情收回了眼,清了清嗓子,问: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陆安生想了想,态度诚恳地说道:当时没有提前把梵生的身份告诉你,是我不对。主要也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原本想着通过傅司言来进行沟通,应该可以让我们两边的合作显得更纯粹一点,也能少上很多麻烦。
  纯粹一点?宿朝之敏锐地把握住了其中的用词,最后的那丝期待也被抹去,要笑不笑地勾了下嘴角,现在确实是挺纯粹的,只要我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等你玩腻了也可以走得干脆。就像现在这样,分手之后也不至于让我可以直接找去司言工作室进行纠缠,是吗?
  氛围一下子微妙了起来。
  周行刚才的震惊劲已经过去了,此时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口,只能暗暗地朝陆安生投去视线,只希望这位爷就别再刺激他们家老板了。
  傅司言早就已经提前走到了门口等着,见两人在原地磨磨唧唧地,忍不住开口问道:陆安生,这都已经结束了,还要不要回去?
  嗯,回去吧。陆安生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微微侧身就想直接绕开咄咄相逼的宿朝之。
  宿朝之本是没有说话,直到擦身而过的瞬间忽然伸手,一把拽住了陆安生的手腕将他往后一拽。
  突如其来的一个力量让陆安生重重地撞入了那个胸膛当中,他缓缓地吁出了一口气,控制着那一下撞击带来的隐约眩晕的感觉,抬头看去:还有什么事吗?
  只是这样一拽的力气,让宿朝之发现陆安生在分开的几天似乎又单薄了许多。
  是,生病了吗?
  这样的念头让宿朝之不可避免地恍了下神,随后又因为陆安生过分冷静的回复心头一紧,彻底地沉下了脸色,语调也随之微重:陆安生,你就真的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跟我说的?
  陆安生诚挚地询问:你指的是哪方面?
  宿朝之定定地看着咫尺的那张脸,只恨不得原地撕裂这幅云淡风轻的做派。刚才在台上得知梵生身份时涌起的隐约期待,在这只言片语间顿时
  又荡然无存,他狠狠地压低了嘴角:也没什么。
  说完,忽然伸手卷起了袖口,将手腕上的东西干脆利落地解了下来,递到了陆安生的跟前:只是想要提醒陆先生一句,您走的时候整理的还不够干净,有些东西还是应该全都带走的好。
  血红色的珠子穿着红绳,在室内灯光的照射下流转着万千光芒。
  傅司言原本还神态无聊地靠在墙边,当看清楚宿朝之手里的东西时忽然背脊一直,猛地朝陆安生看了过去。
  当时他就猜过陆安生想藏宿朝之的身份,必然做不出什么好事来,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么多的方法当中,这人居然偏偏选择了凝炼心珠?!
  傅司言的视线无比锐利,然而陆安生一时间也顾不上那么多的,宿朝之这样的举动确实是他没有想到的,以至于一直没有什么波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的裂缝。
  许久之后,他才收起了眼底涌起的情绪,并没有伸手去接:既然当初已经送出去了,那就是宿先生的东西,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话不能这么说,当时我也送了陆先生不少东西,还不都是一样一样地全部归还干净了?宿朝之一字一句说着,脸上的表情也已经完全紧绷到了极致,尾音更是咬得异常清晰,既然该还的都还了,该拿的自然也不要少。
  说着,直接将珠子送了过去,不管陆安生是否愿意,掰开手指放在了他的掌心。
  这原本应该已经是他们两人之间仅存的牵挂。
  宿朝之的指尖微微一顿,停滞许久之后才狠心地收了回来,强行将视线从陆安生的身上挪开,转身迈开了脚步:走吧,周行,去集团总部。
  陆安生站在原地没有动,直到那两个身影逐渐消失在了视野当中,依旧定定地看着手中那串珠子,缓缓拽紧,收进了口袋中。
  再抬头,对上的是傅司言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想了想,说:我不是故意瞒着你。
  对,你不是故意瞒着我,只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跟我说,是吧?傅司言早就见惯了陆安生的套路,气得直笑,我就说怎么总觉得你这段时间的状态有些不对,原来是因为这个?我早就说过,为了这个宿朝之,迟早得把你整个都彻底掏空!
  陆安生在这件事上本就理亏,反正平日里也习惯了被傅司言唠叨的样子,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往外走去,脸眉顺首地一副是我的错,由你训斥的态度,只是用指间轻轻地磨了磨口袋里的珠子,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
  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了,就算这个时候没有心珠帮忙掩盖气息,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这样的念头才一闪而过,就随着陆安生无意中的一个抬头,被彻底地抹去了。
  本以为已经提前离开的席修然正站在不远处的楼道口,神态不明地注视着他们。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刚才的那些事情他看到了多少,只是从那双微微含笑的眼底,多少带着几分让人有些不安的神态。
  仿佛为了应征陆安生的猜测,在视线对上的时候,席修然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唇齿微启,遥遥地从他的嘴型可以看出无声的话语:原、来、是、这、样。
  傅司言才念叨一半,见陆安生忽然间停下了脚步,才发现他有些微变的神态。
  顺着陆安生的视线看去,席修然已经转身离开,傅司言的视野中只看到了那个修长的身影,单单片刻的功夫,就已经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特殊的身份:那是谁,你认识吗?
  算是吧。陆安生的脸上表情全无,缓缓垂眸,眼底闪过一抹微妙的情绪,似是片刻间做下了什么决定,走吧,该回去了。今天晚上,怕是有客人要来。
  第41章
  什么客人, 刚才那个?傅司言没有跟席修然照过面,但是直觉却是很准,见陆安生默认,拧眉问道, 这家伙看起来可不像是什么好人, 你们之间有什么交集?
  陆安生想了想, 说:之前没有, 不过,大概很快就会有了。
  傅司言对于心珠的事情本就心里有气, 看陆安生这做派也不清楚这家伙又要作什么妖,**气地冷笑一声:算了, 问你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以后是死是活我也不管了。
  陆安生:嗯,回去吧。
  傅司言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磨了磨牙, 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陆安生迈步跟上。
  等到两人走出门外的时候, 恰好看到宿朝之的豪车呼啸而去的背影。
  陆安生站在原地久久地看了一会儿,等傅司言拦下一辆出租车, 跟着坐了上去。
  利用前段时间,他已经将宿朝之的身体状态调整到了极限。想要将元神完成重塑,等的也不过是最后的临门一脚了。但是之前为了强行填补那部分残缺秘法的空缺, 他自身的修为可以说是损耗极大, 如今又根据文城山找回的残页记载, 在暗中重塑宿朝之的元神心灯,每天其实也是一直处在一种极尽自损的状态当中。
  这些事情陆安生都是每日独自在房间里悄悄进行的, 没有跟傅司言说, 更是没有让莫川发现。
  陆安生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傅司言那里没有搬出去, 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气息逐渐已经愈发地不受控制,如果一不小心出了茬子,瞒着归瞒着,有傅司言在身边到底也能让他放心很多。
  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嘴上也不饶人,但是在陆安生看来,到了关键时刻,傅司言还是比任何人都要值得依靠。
  也正因此,他半点都不担心席修然的上门造访。
  当天晚上七点半,司言工作室的大门被人敲响。
  席修然还是那样一身笔挺的西装,任何的一寸角落都被整理得一丝不苟,今天戴的是一副精致的金丝框眼镜,看到傅司言的时候心照不宣地微微一笑,打过招呼就施施然地进了门。
  陆安生没有留席修然在客厅喝茶,而是直接请进了房间。
  小动物的本能向来非常敏锐,席修然的出现让莫川下意识地充满了敌意。黑猫的毛时刻警惕地竖立着,直到房门关上,莫川才从黑猫的模样重新化回了人型,轻轻地拉了拉傅司言的衣角:傅先生,这个人谁啊?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傅司言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紧关的房门上,要笑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但是有一点我敢跟你打**,小莫川,你家主人一定又在筹谋什么挨千刀的计划了,你信不信?
  莫川大惊:那怎么办?
  傅司言冷哼一声:凉拌。
  席修然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手里端着陆安生递过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听着外面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抬眸瞥了陆安生一眼,好心提醒:你的那位老鼠朋友好像生气了。
  陆安生纠正:傅司言的本体是仓鼠。
  一样,都是鼠字科的。席修然笑了笑,就是真是叫人惊讶,堂堂血统高贵的魔尊凤凰,居然会跟这样弱小的物种成为朋友。
  陆安生:和谁成为朋友,跟血统没有任何关系。就好比说席先生贵为蛇族正宗,身边似乎也没有什么交心的好友。
  状似平淡的语调却实则字字带刺,席修然却仿佛没有听出话语间的讥讽,低低地赞了一声:这茶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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