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高奂之怒

  “祖公子,听你的口气,似是认为我等所作所为大有不义之处,对么?”
  高亥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没好气的向祖昭反驳道。
  祖昭冷冷的“哼”了一声,丝毫不客气的说道:“我等既接受郡府征召,便是职责在身。如今你一没有收到郡府任何遣散返回的官令,二没有竭尽所能平压叛乱,更可笑的是你们竟然还觍颜不认为不义。真正是不知羞耻!”
  高亥与其他骑手勃然大怒,无不怒色瞪眼。
  一名耐不住性子的青年打马上前,挺起手中长枪直指祖昭,骂道:“呔,你这乳臭未干的竖子,我等敬让你三分才唤你一声祖公子,谁不知道你祖昭现在是待罪之身!哼,就你这黄口竖子也有资格教训我等?”
  在祖昭身后的祖成、古丽娜尔等人马上上前,同样没给什么好脸色,一个个按着身边兵刃,随时都有拔刃出鞘的冲动。转瞬之间,原本平和的相遇,才一转眼之间就形成一种剑拨弩张般的态势。不光是祖成、古丽娜尔这些离祖昭相近等人,包括更后方的徐无县义勇大队,只听得前方争执之声,无一不是摆出一副准备动手的样子。
  高亥等人毕竟人少,而且就算无终县全部义勇都在场,只怕也未必是徐无县义勇的对手。无终县今岁备盗义勇总人数本来就不多,也没有像祖家庄这样军事世家的大力支持,单单骑士的数量就不到一百人,再者武器装备多是不如祖家庄。气氛才一转变,之前还待发怒的一干人等,这会儿一下子又变了脸色,纷纷下意识后退了一阵。
  那挺枪的青年虽感到威胁,也意识到同伴们正在后撤,可却仍没有让步的打算。他挑衅的冲着祖昭发出了一声低吼,双眼中的怒火放佛足以将岩石瞬间烧成灰烬一般,就连坐下马驹都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跟着一起不安的躁动鸣嘶起来。
  “你们人多就了不起么?哼,我高奂还怕了你们不成。”
  这青年身材算不上虎背熊腰,但绝对能称之为孔武有力。额头、手臂上的青筋皆是凸起,可见是有力气的好手。尤其是低吼之声,虽然声音很低,却散发着一股狼性。
  祖昭在听到对方自报姓名叫做“高奂”,不由轻轻蹙了蹙眉头,他记得被后世传颂与颜良、文丑、张郃三位名将并称“河北四庭柱”的高览,曾经也用过高奂这个名字。只可惜史书上对这位能与颜良、文丑、张郃并称的名将记载甚少,只知其原先在袁绍手下任职,官渡之战后因遭郭图陷害,一怒之下便率军降曹。
  单单从眼前此人面相和气势来看,与“河北四庭柱”的高览倒是颇有相似,反正史册上并没有记载高览究竟是哪里人,或是出生在幽州右北平郡也不无可能。他恰恰听说无终县“高”为大姓,先前既有高亥,这会儿又有高奂,可见此次应征赶赴郡府的无终义勇,便是由高家人为领队。
  相比较之下,这高奂虽是一人当先,明知身后其他人退缩,却仍然不减气势,着实要比那看似为首者的高亥更值得敬佩。
  祖昭对无终县义勇不战而退十分生气,本来郡中大乱,正是缺少平叛兵力之际,无终县义勇说多不多,但这会儿撤退势必会造成极大的影响。但即便如此,他压根儿也没打算在这里拦截无终县的队伍,逼迫他们原路返回,无非是讽刺几句,以泄心恨。
  他冲着高奂冷冷笑了笑,不屑一顾的说道:“你若有这样的狠劲,倒不如上阵杀一二叛贼。哼,你们无终无男儿,我徐无何必跟你们一般见识。你们只管回无终闭门自守去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徐无儿郎算是尽可能帮你们争取几日清闲的日子。”
  说罢,不再理会这些人,招手示意众人继续上路。
  不得不说,祖昭这番讽刺之话简直是入骨入髓,直说得高奂、高亥等人近乎咬碎了牙齿。只可惜事实如此,他们已然从郡府撤回,比起这些徐无县义勇明知前路凶险,却义无反顾继续赶赴郡府,着实是惭愧不已。
  原本徐无县四百义勇之中,听说郡府已陷入重重包围,连无终县义勇都吓得逃了回来,许多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担心。但正因为祖昭这番言论,一下子捧得大家高高在上,而且还是当着无终县义勇的面,实在是大快人心,于是非但无人畏缩,反而个个精神抖擞。队伍在与这些无终县义勇擦肩而过时,无不是昂首挺胸,一副雄纠纠气昂昂之态。
  待到祖昭一行人渐渐远去之后,高奂心中实在憋屈不已,扭着马来到高亥面前,气呼呼的说道:“大哥,难道,咱们就这样让人羞辱么?”
  高亥盯着渐渐远处并消失徐无县一行人身影,心中同样有许多想法。一阵犹豫之后,他长叹一口气说道:“徐无县这些人都只不过是死要面子罢了,等他们去到郡府看到贼寇之势,必然也会知难而退。哼,我等又非贪生怕死,只是贼势之大,眼见几近过万。我等区区几百人,若是能进到城内尚且能协助守城,可问题是咱们现在进不了城,何必杯水车薪!”
  高奂仍是心有不甘,他本来就不想就这样空手而归,偏偏自己无从做主。这会儿让徐无县一干人大庭广众一番羞辱,更是一腔热血直喷在喉咙眼。他咬牙切齿般说道:“哪又如何,不过是乌合之众,难道我们连徐无的那些人都不如么?”
  高亥脸色十分不好,颇为阴郁的瞪着高奂,怒斥道:“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我既已经决定,何须多言其他。徐无那些人又能怎么样,待他们能进得了郡府的城门再说。哼,现在说一些狠话谁不会,你若真感到委屈,那索性就跟着他们同去,倒要让你亲眼看看这些大话精是怎么出尔反尔。”
  高奂切齿不已,对高亥如此斥责大感失颜,然而却也无从辩解,只能硬生生的将闷气压在肚子里。只不过有那么一刻,他倒真想一赌气,勒转缰绳调转马头,追着祖昭一行而去,不管徐无这帮人到底何去何从,好歹自己能够证明自己并不是懦夫。
  高亥在说完刚才那番话后,恨恨的踢了一下马肚子,带着其他人继续往无终县方向而去。身后那些步行的义勇多有犹豫,他们犹豫的自然不是要不要调转头去杀贼,只是还没弄清楚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高奂扭头向官道南段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高亥不回头的背影,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打马向高亥方向跟去。
  已过了二月十九,右北平郡郡府平刚县遭到黄巾贼全面围困足足有八日。
  城中大街小巷,无不充斥着慌张和动荡不安。处处都能看见兵士来来往往的身影,一会儿奔向北城门方向,一会儿奔向南城门方向,昨天在东城浴血杀敌,今日又急赴西城驰援。一切乱得不可开交,一切又是那么局促和不得宁人。
  越是动乱之时,越是流言四起。
  城中老百姓无不焦虑的关注着城外情况,那些黄巾贼究竟有多么可怕,郡府又究竟何时何日方才能击退这些犯境之贼。随着二月初六太平道公然宣布叛乱,很多事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可理喻起来。从宗海、邓茂、于沪三贼连番攻打南城开始,老百姓们已经觉察到贼势的壮大,对围城贼众的猜想更是悲观不已。
  这种情绪很快笼罩了全城上下,并且如同病毒一般继续扩散,乃至根深蒂固。
  从不乐观到大失所望,从大失所望又到陷入绝境,情绪的转变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纵然太守府上下仍然能保持着与城共存亡的决心,但每日的战损与内政消耗报告,都会在这种决心上更增添几分困境和挫折。这就好比一个无比坚毅的人,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精神上的折磨一样,那种摧枯拉朽般的绝望步步逼近之感,正在品尝似的吞噬着所有人的意志。
  严格的说,城中防守兵力并不是最大的问题,真要到了背水一战的紧要关头,太守府随时都能下令征召全城老小上城墙御敌。整个平刚县虽然只有刚刚一万多户,如今相当一部分早已在城外沦陷,但城内人口多少还有一万七、八千之多。围城的叛贼皆是农民乌合之众,与动员城中老百姓参战的战斗力而言,也算是旗鼓相当。
  然而,真正的问题还是在粮草方面。
  围城作战并不是在于四面八方分兵攻打城门,消耗城中防御力量,伺机抢城门而入。真正的目的正是在断绝城中物资援助,直至将城中生存必备物资消耗殆尽,以至于坚城不攻自破。这比在缺乏精良攻城装备之下冒险发动攻坚战而言,显然要更为容易。
  平刚县全城目前的储备粮草极其有限,尽管太守府早在城池被困之前,已经提前做好相应预防准备,一方面向州府和邻郡求援,一方面搜集全城多余粮草以备不时之需。可毕竟时间上太短,再加上之前文丑率军出征时粮草遭劫,终归是不能如愿以偿。
  按照太守府最新的估算,只怕城中现存粮草只能维持不到一个半个月的时间,而且这还是在忽略和低估部分城中需要救济的百姓的前提之下。可想而知,在未来一个半月时间里,如若围城贼众不退,势必会发生饿死人的情况。
  太守府大公子刘成对城中种种情况都感到很担忧,然而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一些寄望。
  在他看来,渔阳郡必然会如约派遣援军前来支援,最起码也会想方设法为平刚县接济一部分粮草。尽管对于这样的想法,已经不下一次两次遭到许多属下质疑和驳斥。早在平刚县尚还未遭到贼众全面封围时,州府好几次下令渔阳郡分拨支援的粮草无一例外全部出现问题,缺斤少两是最正常不过,更糟糕的还是送来的粮草大多皆有问题。
  郡丞赵俞几乎每天都会把这件事挂在嘴边,目的就是奉劝大公子刘成万不可太寄希望于渔阳郡,当务之急还是以联络本郡各县义兵为主,最好还是能组织几次反攻,试图打通与外界的通道。不光赵俞是这个意思,文丑、周治等人同样赞成尝试着主动出击,一旦陷入围困太过严重,愈陷愈深,将会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大家已然察觉到大公子刘成根本毫无锐气可言,或许是因为书生性格,又或许是因为其心中有所谓的唯一寄望。
  这一日傍晚,周治、文丑等人从前线赶回到太守府。
  二人浴血奋战整整一日,除了周治在西城情况稍微好一些之外,文丑没有来得及更换衣甲,身上沾满了好一些血迹。二人一前一后刚跨过前殿门槛,就听见郡丞赵俞、郡长史孙高正与居于大案之后的刘成争执不已。
  只听孙高苦苦深劝道:“刘公子,此事万万不可,这,这岂不是等同于自损实力么?”
  赵俞叹了一口气,脸色艰巨,严正的说道:“真不知公子为何突有这样的念想,城中兵力原本就紧缺,却还要分兵做这样毫无意义又颇具风险一事!”
  刘成年过二十五,唇红齿白,一看便是养尊处优从未吃过任何苦劳的公子哥。他与赵俞、孙高二人早已就眼前之事争论许久,根本已有不耐烦的念头,这会儿听完赵俞教训口吻的话之后,心腔中一时怒火难忍,拍案怒道:“你们,哼,你们这是要气死我么?一个个整日都在进言叫我派兵突围,今日我找你们前来商议此事,翻过面来又是百般劝阻。怎么,莫非平日进言却是在戏耍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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