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没事啊, 我就用用厨房而已。”阳白云倒真是没什么好紧张的, 她跟着季珩一, 什么大人物没见过, 不过就是做个菜而已, 又不用跟他们打什么交道，当然用不着紧张。
没想到一进林家大门，还没进屋呢，就在门前的一处花座里看到两个头发花白的优雅老妇人正相对坐着喝茶。
“咦，太奶奶，您有客人啊？”
林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是啊，几十年没见过面的老姐妹咯，欣欣，快过来，问时太奶奶好！”
林思欣拉着阳白云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喊人：“时太奶奶好，对了，太奶奶，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阳白云！”
林老夫人连忙抬头细看阳白云：“原来就是你呀，快过来，让奶奶好好看看，当时我们家欣欣多亏了你啊，我们也没好好谢谢你，真是过意不去，我早就说请你回来吃个饭的，欣欣偏说不用了，这孩子，就是不懂事。”
“不是的，林奶奶。”阳白云连忙说，“林小姐已经谢过我了，还给了我一张卡和好多礼物呢，我才是要不好意思呢！”
“那些东西算什么，你救了我们家欣欣，这份情哪里是那些身外物可以抵得过的，我一直跟欣欣说啊，做人要知恩图报，你看，现在你们能做个好姐妹多好，以后可要多些来家里玩啊！”林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抓起阳白云的双手，“姑娘家的手就要长这样才好，看看多有福气，模样儿也长得好，一看就是宜家宜室的相貌，唉，我们家欣欣啊，就是太瘦了。”
说着还要偏过头去跟另外一个老太太说：“蕙彤，你说对吧，现在的年轻姑娘啊，整天都说要减肥减肥，就是不知道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像咱们白云这样多好啊，我就喜欢这样的姑娘。”
另外那个时老太太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在咱们那个时候，这样的姑娘才是有福气呢，各家少爷们都抢着追求的。”
林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唉，可惜我们家只有这么一个重孙女，要是还有重孙子的话，非要把白云娶回来当孙媳妇不可。”
一旁的阳白云听得笑眯眯的，一点儿也没往心里去，纯粹当笑话听而已，要真当真了那才是没有自知之明呢，看看林思欣之前准备定下的婚事就知道了，如果他们家还有个孙子，那婚事当然也得是千挑万选门当户对的啊！
听了这话，时老妇人原本脸上的笑容慢慢暗淡了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老夫人也知道自己不小心触动她的心事了，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了，吉人自有天相，你不是说谦儿他小时候有高人给他算过命，说他是大富大贵，子孙满堂的好命数嘛，肯定能找得到的，不用担心。”
“唉，现在也就只能这么想想了。”
林思欣好奇地看着自家奶奶：“奶奶，你们在说什么啊？”
林老夫人说：“你时太奶奶就是时谦的太奶奶啊，这么多年一直都住在国外的，现在时谦不知所踪，她特地从美国赶回来的。”
林思欣十分惊讶：“原来你们一早就认识的呀，怎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呢？”她还以为因为她的婚事，他们林家才跟时家熟悉起来的呢！而且当时说要订婚的时候，时老夫人也没回来，她只隐约知道有这么个人，却连见也没见过。
没想到她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会为了这事特地赶回来，看来时谦这个重孙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很不一般啊！
林老夫人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这些都是陈年老皇历咯，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也不会有兴趣知道的了。”
时老夫人当年是因为长孙，也就是时谦的父亲跟欧阳慧静结婚的事闹了矛盾，当时事情还闹得挺大的，老夫人一气之下远走异国他乡，不久之后，还逼着长孙把重长孙子也送了过去，这么多年了，一直都没有回来过。
上次时谦订婚，她因为身体的原因也没能及时赶回来，后来得知时谦失踪，因为担心欧阳慧静他们那些人正中下怀，并不会真正费心去寻找，这才不顾身体赶了回来。
林思欣对这些确实也不太感兴趣：“那太奶奶你们聊，我和白云先进去了。”
林老夫人点头：“好的，你们年轻人玩自己的，对了，白云今晚就留在家里吃饭吧，欣欣你去厨房吩咐他们多做几个白云爱吃的菜。”
“不用了，太奶奶，白云可是季大厨的高徒啊，她哪里看得上我们家厨子做的那些菜，她今天过来，就是做菜给我吃的。”
这话阳白云听了有点窘，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季大厨不是我师父，我就只学了一点点皮毛，不会做什么菜的。”她想着林思欣长久没吃过什么东西，肠胃肯定不好，当然不能像上次那个赵宏康那样大吃大喝，因此是打算给她做点养胃的粥喝的，可没想过要做什么菜，事实上她也还不会做菜呀！
林老夫人说：“欣欣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人家白云第一次上门做客，怎么能让人动手做菜呢！”
林思欣看着阳白云：“你答应了我的啊！”
阳白云忙道：“是的，林老夫人，我答应了林小姐的，做菜我可能做不大好，不过我做的粥和馄饨还是很不错的，要不我做出来，你们也尝尝吧！”
林思欣说：“哎呀，还叫什么老夫人、林小姐的啊，你这是不把我当朋友啊，以后就叫太奶奶，还有直接叫我欣欣就可以了，我家里都是这么叫我的。”
“好啊，欣欣。”阳白云立刻从善如流道，“那我们快进去做吧！”
林思欣拉着阳白云往屋里跑：“太奶奶，时太奶奶，你们就等着吃好吃的吧！”
林老夫人欣慰地看着她们的背影：“我好久都没看过欣欣那么高兴的模样了，也是第一次听她说想要吃什么东西呢，看来这个阳白云啊，还真是她的福星。”
时老妇人问：“欣欣的那个毛病，还是不行？”
林老夫人直叹气：“唉，世界各地的名医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办法根治，人家都说这是心病，她心里那个结不解开，再高明的医术也是拿她没法子的。”
“唉，慢慢来吧，你看她现在跟这个阳白云一起这么高兴，说不定不知不觉病就好了呢！”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厨房里，林思欣正大声吩咐让人把所有新鲜的食材都拿出来，他们家吃饭的人虽然不多，但厨房的阵容还是很强大的，主要就是因为她这个千金小姐食欲不振，所以特地天南海北各个地方的厨师都有请了回来，每天都要做出各种各样不同的菜色放在她的面前，只盼有哪一天奇迹出现。
可惜林思欣从来都不领情，每次送上来的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几乎都分毫未动，到了后来，她甚至一听说厨房又做了什么什么就不耐烦，至于厨房这个地方，她更是从来不会涉足的。
如今林大小姐居然破天荒地出现在厨房里，一众人等自然不敢怠慢，她说要把所有的食材都拿出来，一眨眼的功夫，各种各样的食材就在阳白云的眼前堆成了一座小山。
阳白云连连说：“不用不用，真的用不着这些，我就要点淮山和大米，要是有红枣和枸杞也要一些。”她这是打算做一个山药粥，补气暖胃，最适合林思欣现在的情况了。
这些普通的东西林家的厨房自然是不缺的，她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找了出来送到她的面前，品质自然也都是最好的。
可是见她只要这些东西，有些人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能被林家请来的厨师自然不是普通人，就算到不了季珩一那个程度，起码也是在当地小有名气的。
没想到被请来之后不但没有大展身手的成就感，反而是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让林大小姐满意，要不是看在薪水丰厚的份上，很多人早就待不下去了。
可是尽管人是留了下来，由于长期的不舒心，人的性格也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反正林家的这些厨师之间，攀比的心态特别严重，今天见林思欣带了个人回来，一副想要把他们取而代之的模样，心里先就有了不好的印象。
一进门就要把全部的食材都拿出来给她挑选，还以为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菜色呢，到最后却只不过选了几样最寻常的。
大家都知道山药养胃，做一道红枣山药粥给林大小姐吃是很合适的，可问题也要她愿意吃才行啊，你以为他们之前没有试过吗？
他们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能够把一道普通的红枣山药粥做出花来。
阳白云的动作也没啥稀奇的，就跟每个人煮粥一样，选了一个厚实的砂锅，米淘洗干净放入锅中，加水，开火，先是旺火煮开，然后再转文火慢慢熬。
淮山去皮，切粒，刀工倒是不错，切出来的淮山粒颗颗大小均匀，不过这淮山粒要求不高，阳白云也没有刻意炫技，所以别人也没有特别惊叹，刀工是每个厨师学厨的基本功，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倒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林思欣惊叹了一声：“哇，白云你太厉害了，切得真好！”她的这句话又再次成功地为阳白云拉了一波仇恨。
不多时，熬粥的米香就飘出来了，林思欣的鼻子动了动：“还要熬多久啊，我突然好想吃了，怎么办啊？”
所有厨师的眼角都在这一刻同时抽搐起来，盼这句话他们盼了好些年，可从来都没有人听到过，现在林大小姐居然对着一锅随便哪一个家庭主妇都会煮的粥说出这样的话，叫他们情何以堪？
阳白云想想熬粥确实还需要一点时间，便说：“要不我先给你做一碗馄饨吧，很快的。”
“好呀好呀！”林思欣拍手笑道，忍不住又催促，“快点快点。”
一碗馄饨好不好吃，汤很重要，现熬当然是来不及了，不过阳白云刚刚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闻到了空气里面各种老火汤的香气，粗粗分辨一下，大概有鸡汤、鱼汤、老鸭汤、猪骨汤等等，为了满足林大小姐偶然可能会产生的食欲，他们也是拼了。
阳白云客气地说：“我想用一下你们熬好的汤，可以吗？”
旁人就算心里对她再不屑，面上也不敢显露分毫，当然是连连说可以的。
林思欣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干嘛问他们啊，这厨房里的东西，你想用什么就用什么，用不着问的。”
阳白云拿了一个砂锅，先是把各个锅里的汤都尝了一遍，辨别清楚味道之后，用勺子在每个锅里舀了不同分量的汤盛入她自己的砂锅中。
没人明白她在干什么，有人甚至在想，这各种汤味虽然都很鲜浓，但并不代表凑在一起味道会更好，相反可能会由于味道相冲而产生奇怪的味道。
在他们的眼中，这小姑娘并没有什么厨艺，如果想要靠故弄玄虚来卖弄的话，现实会教会她做人的，大伙儿都默不作声地等着阳白云出丑。
阳白云也不着急，她耐心地把盛好的汤放在微火上慢慢地煮开，现在这汤的汤色有些浑浊，面上漂浮着不少油脂，看起来卖相确实不太好，也不太容易引起人的食欲。
慢火煮开之后，用勺子撇开肥油浮沫，加入姜、葱、绍酒，继续微火熬，让蛋白质和脂肪尽数溶于汤中，放少量的川盐。
川盐是井盐，比一般的海盐味道更纯正，毫无苦涩味，有定味、提鲜、解腻和去腥的作用，这当中的效果一般人虽然吃不出来，但行家却是明白的。
见阳白云居然知道要使用川盐，旁人对她的看法又微妙地有了些不同。
只见阳白云随后又取了些上好的猪瘦肉、鸡胸脯肉分别剁成了肉茸，加入清水稍微搅拌，先把猪肉茸投入汤里，用瓢搅动，等肉茸随汤里的泡沫一同浮起时，用瓢打净，等汤清了，再放入鸡茸，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撇开浮沫，到最后汤色已经变得清澈无比，看起来就如同一锅清水无异了。
但任谁也不会怀疑，这锅汤是多么的鲜浓味美。
林思欣的眼睛都瞪直了：“白云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会变魔术吗？”
刚刚轻视阳白云的那些人心情十分复杂，能如此熟练地制作高汤，这姑娘看来很有可能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
好吧，阳白云确实是有这样的本事，不要求原材料一定要好，但她就是能够用各种各样不同的办法让不够好的原材料发挥出最极致的美味。
接下来做馄饨的速度就快得多了，毕竟是做过许多次，早已熟练了的，从剁馅、擀面皮，到一个个玲珑精致的小馄饨从她的手指缝间飞出来，落到沸腾的清水锅中，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第72章 时老夫人
林思欣迫不及待地从阳白云手中接过那碗从清水锅中捞出来之后又浇上一勺顶级高汤, 然后撒了几粒葱花的馄饨, 忍不住咽了咽一直就没有停过分泌的口水，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天哪，太香了。”
她这辈子是多久没有感受过食物的香气了？
说起来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 似乎就是从喝了阳白云递给她的那一杯水开始的，就好像身体里面有一个开关, 被人“啪嗒”一下打开了, 然后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胃里流出来，直达四肢白骸, 给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注入了新鲜的健康和活力。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身体健康的感觉了，长期以来, 由于病症的折磨，她都处于一种病痛缠身的状态, 虚弱、头晕、恶心, 总之是从来就没有舒服过。
可是现在的她，神清气爽, 头脑是从来没有过的清醒，四肢矫健有力，简直可以上山打老虎了。不会感觉特别饿, 但确实对食物充满了期待。
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馄饨汤送入口中, 这看似没滋没味的清汤一入口, 便有一阵说不出来如何鲜美的滋味在嘴里爆开, 舌尖上的每一个味蕾似乎都在尖叫、跳舞, 林思欣只觉得口腔里的肌肉一阵阵发紧, 眼泪一下子就夺眶而出。
她不敢再吃了，怕多年没有受过美味刺激的口腔一下子承受不住太多，仅仅是这一口汤的滋味，就已经足以让她回味良久了。
只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一直“哗哗”往下落，擦都来不及擦。
阳白云见她停下不吃，又哭个不停，不由得有些担心：“欣欣，你怎么了？”
旁边的人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过来，但也都竖起了耳朵。
林思欣哽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顺过一口气来：“没什么，就是，就是太好吃了！”
众人竖起的耳朵一下子耷拉了下来，不过心里的好奇心就更重了，不过就是普通的鲜虾馄饨而已，换成这里的每一个厨师都会做，而且来自不同地方的还有不同的做法，怎么从来就没听林大小姐说过一句好吃呢？
莫非玄妙之处全都在那锅汤里？不少人已经暗搓搓地希望，待会她们离开的时候能够把这锅汤忘了，这样他们就可以好好品尝一下究竟味道好在哪里了。
已经有人心中在暗暗后悔，刚才怎么就没注意到阳白云在搭配汤的时候每种汤用的比例是多少呢？
阳白云也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你慢慢吃，免得一下吃得太快了肠胃受不了。”其实她是想让林思欣先喝粥的，可是她太过急切，只好先做一点馄饨给她填肚子。
林思欣现在已经开始在吃馄饨了，这一吃起来就再也停不下来了，百忙之中抽空说了一句：“不会不会，我现在肠胃好极了，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馄饨伴着热汤热乎乎地从喉咙一直流入肠胃，整个胃都妥帖温暖至极。
锅里的汤还剩下不少，馄饨馅和皮也剩下一些，阳白云索性又多下了两碗馄饨，请林思欣让人送出去给小花园里的两位老奶奶吃，她的馄饨馅小皮薄，容易消化，对于老人家的牙口和胃来说都是非常好的。
林老夫人没想到阳白云还真给她们做吃的了，也有几分好奇，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居然是季大厨的徒弟，那可真值得尝一尝了。
时老夫人看见面前的这碗馄饨，眼中也泛起了一点泪花，她是多少年没吃过这种国内民间小吃了？
她不由想起了年轻的时候，她那个贫穷却十分有才华的男友，那时候的爱情真是美好啊，他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钱省下来每天晚上带她去那条古老的小巷子，吃一碗美味的馄饨。
后来他们终于没有在一起，她也在家里的安排下嫁到了门当户对的时家，成为了高贵美艳的时夫人，尽管家中仆役成群，不管想吃什么只要说出来就有人立刻奉上，可是她却再也没有吃到过深夜小巷子中的味道，那是她记忆里永远珍藏着的最美好的味道。
可是今天的这一碗馄饨刚刚送上来，她立刻就从飘在空气中的香味中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没错，就是这样的味道，她多年来寻寻觅觅而不得的味道。
时老夫人用颤抖的手舀起了馄饨……
片刻之间，林老夫人碗里的馄饨已经少了一大半，她不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们那个年代的女人，讲究的是细嚼慢咽，送上来的食物不管多好吃，最多也只能吃上一两口，就要用手帕轻轻地拭着嘴角表示吃饱了，这才是有教养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