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条理?”萧瑟瑟不解的问,“条理是什么?”
  “这个……”
  萧瑟瑟说:“我就是想去喊爹啦,装装惨叫,吓吓大家,多好玩啊!”
  绿意无语,原来小姐只是因为好玩才让她装惨叫啊,还以为小姐不傻了呢,太失望了!
  梳妆罢,萧瑟瑟非要穿上丫鬟的衣裳,待萧恪上朝去了,才从暖阁里出来,携着绿意在萧府里走走。
  约摸巳时两刻,萧瑟瑟假称要一个人出去玩,逼着绿意不许告诉别人,这才从萧府的小门出去。
  萧府的小门,素来是走死人的,但凡顺京的大宅里都配有这种见不得人的门。
  萧瑟瑟从小门走出时,正好旁边几个家丁抬着个死人也要出去,见了萧瑟瑟,他们以为是哪个丫鬟,薄斥道:“怎么从这里走,也不嫌晦气。”
  萧瑟瑟不答反问:“这是谁死了?”
  “还能是谁,不就是卢妈妈吗?大家伙都说,她八成是做了亏心事遭报应了,不然那么多蜈蚣为什么只咬她?”家丁说着,还鄙视的瞪了眼被白布包裹的尸体。
  出了这扇小门,家丁们抬着尸体去乱葬岗,萧瑟瑟独自去城隍庙,一往东,一往西,就这么远远的错过。
  顺京的城隍庙建在城东,庙里供着顺京的城隍神、城隍夫人,还有月老、天花娘娘、送子娘娘和六十甲子太岁神。城隍庙的后面,就是从前张锦瑟埋下虫笛的那片竹林。
  估算着时间,到竹林正是午时整。满林凛然纯粹,雪竹琳琅,萧瑟瑟瞅了四下无人,这便拿出虫笛,吹起与何欢何惧联络用的曲目。
  不多时,两道身影从暗处飞出,轻轻掠过雪地,便到了萧瑟瑟的面前。
  萧瑟瑟笑着说:“你们的武功不错。”
  何惧答:“我二人本就是何家豢养的死士,从幼儿起就在何家,被下了蛊。如不效忠保护主子,就会七窍流血而亡。”
  萧瑟瑟沉吟片刻,喃喃:“原来你们也并非是真心的……”
  何惧道:“是不是真心,不重要,重要的是表小姐可以对我们彻底放心。”
  萧瑟瑟浅笑:“昨夜我对你们虽然说不上完全信任,但内心里并不想怀疑。我娘过世的早,如今我与张家形同陌路,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们的出现对我来说,倒像是突然有了两位哥哥。”
  “实不敢当。”何惧抱拳,“表小姐是我们的少主人,只要表小姐好,我二人也会过得好。”
  萧瑟瑟道:“既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我们可就要同甘共苦了。”
  “肝脑涂地!”
  听何惧把话说得这么重,萧瑟瑟也不以为意,说起了正事:“你们是不是能联络到黑市上的商人?”
  “能啊。”何欢道:“表小姐要去黑市买什么?我们哥俩帮忙代劳就好了,黑市上什么都有,可以到处调货。”
  萧瑟瑟摇摇头说:“我不是要买东西,是想联络会易容术的人。”
  “表小姐想学易容术?”何欢诧异的瞪大眼睛。
  看何欢老实憨厚的模样,萧瑟瑟忽的有些忍俊不禁,笑说:“我有件重要的东西在当朝太子手里,太子府戒备森严,就算我们能潜入,也没有寻找的头绪。我想,要是能易容成与太子亲近的人,行事就能方便的多。”
  何欢挠了挠耳根子,看向何惧。
  何惧双手背后,沉思了半晌,问道:“表小姐说的那件重要的东西,可是大小姐的贴身玉佩?”
  “是那玉佩。我娘说过,玉佩里暗藏玄机,何惧,你可清楚?”
  何惧缓缓的摇了摇头,神色沉然,他也只是听说过那玉佩里藏有秘密,却并不知道是什么。
  见何欢何惧也不知情,萧瑟瑟更觉得那玉佩非比寻常,只得叮嘱:“你们替我留意着些,黑市上定有情报商,能与那样的高人取得联络。纵是他们再两袖清风,也总有缺钱的时候。”
  何欢何惧拱了拱手,何欢说:“表小姐放心,一有消息,我们就立马告诉表小姐。”
  “嗯,辛苦你们了。”萧瑟瑟面上浅浅笑,心中却想着,要是有朝一日可能的话,她愿意让何欢何惧不再受蛊虫的控制,放他们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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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瑟瑟出嫁
  未时。
  毛茸可爱的小靴踩过满地雪,发出吱呀的声响。萧瑟瑟告别了何欢何惧,一个人走过竹林雪地,从城隍庙旁绕行,回返萧府。
  好在这次出来的时间不长,萧府里没有人察觉有异。萧瑟瑟回到秋瑟院,吃了些东西,刚拿起锦瑟图要继续绣,就被萧恪的婢女找上,请她去一趟书房。
  萧瑟瑟换上自己的衣服,移驾书房。
  这次在书房里等着见她的人,除了萧恪还有老太君和薛氏。黄氏因为被禁足到明年春天,自然是来不了,眼下老太君把持府中的内务,薛氏从旁协助,也算是捞了便宜。
  萧瑟瑟傻傻的福了福身,就蹦到了自己的座位旁,一坐下就拿起一个香蕉,吃得不亦乐乎。
  老太君无奈的说:“就这样的智力和修养,嫁到瑾王府上了,只会教瑾王对我们塘城萧氏生厌吧!”
  萧恪也是悲从中来,却只能堆着笑意劝慰母亲:“瑾王身在高位,有容人之量,之前他和瑟瑟也见过面了,我看他对瑟瑟很照顾。瑟瑟痴傻也没办法,只要瑾王能把她当妹妹,也算不坏。”
  老太君道:“当什么妹妹,瑾王能厚养着这丫头就不错了!”
  “母亲,您别置气。”萧恪抚了抚老太君的背,又扭头对萧瑟瑟道:“再有两日你就要出嫁,记得去了瑾王府上,好好做你的王妃,瑾王的那些妃妾你别招惹,千万别给萧家丢脸,明白吗?”
  “明白了。”萧瑟瑟含着满口的香蕉,边嚼边说。
  老太君实在看不上萧瑟瑟,想她嘴上说明白了,其实能明白才怪。一时恼火,老太君磕着拐杖道:“你下去吧,这两日少在老身面前晃悠。薛氏,你带着她去看嫁衣凤冠,看完了送回秋瑟院就是。”
  “是,媳妇这就去。”薛氏忙起身福了福,请萧瑟瑟与她同去。
  待两人出了书房,老太君无奈的靠在椅背上,苍老的手指一下下弹着扶手,低低道:“萧醉的事……跟萧家长老们都商量过了。”
  萧恪说:“要怎么处罚萧醉,日子是哪天,全听母亲的安排。”
  老太君道:“萧醉失贞,塘城萧氏就是再丢颜面也还是要行家法处置,长老们商量了,腊月十五到腊月十八,把萧醉丢在白纸河浸猪笼吧。”
  萧恪道:“腊月十五是瑟瑟出嫁的日子,这……好像不妥吧。”
  老太君哼道:“哪天不都一样!正好还让外人看看我们萧家重视门风,即使是摊上大喜的日子,该罚的还照旧罚!”
  萧恪还想说什么,却见母亲主意已决,只好顺从了。
  萧府的库房外,一树树红梅花如鲜血般红艳。
  薛氏带着两个婢女,抱着手炉,哈出缕缕白气。萧瑟瑟就跟在薛氏的旁边,由她领着,去薛氏的房间看凤冠嫁衣。
  这次萧家嫁女,投了大本钱,凤冠和嫁衣都是薛氏亲自去张罗布置的。
  薛氏的房中,嫁衣被平铺在小案上,细腻的红线细如胎发,团团攒作鸳鸯海棠,缀满藕荷色、月蓝色、蜜合色的水晶珠子,华贵精美。
  萧瑟瑟抚上嫁衣,这面料柔软细致、濯色如江波,正是一匹能卖斗斤的蜀锦。她记得,玉忘言的衣服就都是蜀锦由所织。
  薛氏拿起凤冠,先试着给萧瑟瑟戴了戴,似是衬得萧瑟瑟脸型更加精美,薛氏露出笑容,“这下可好了,没白准备啊!”
  萧瑟瑟孩子气道:“谢谢薛姨娘费心。”
  薛氏道:“也不算费心,都是该做的不是?这事我操办你放心,我可比黄氏那毒妇强得多了!”
  萧瑟瑟唆了唆手指,只当没听见薛氏的话。
  “唉……”薛氏忽的叹了口气。
  萧瑟瑟发问:“薛姨娘怎么了?”
  薛氏叹着气说:“你虽然人傻了,姻缘倒是挺好,多少千金小姐想嫁给瑾王都嫁不成,你一嫁就成了正妃。要是我家亦巧也有这福气那该有多好!不求嫁得多高门,能当个正经的官太太就成!”
  亦巧指的正是五小姐,闺名萧亦巧。萧瑟瑟继续沉默,听着薛氏又开始骂起黄氏那母女三人。
  “那个黄氏!我早就觉得她心术不正,果然不是个东西!再看看她生得几个都是什么玩意儿,大少爷和二少爷一个不学无术,一个庸碌无能,萧文翠更是丢脸丢到家,也就萧书彤还勉强看得过去!”说着又拍了拍萧瑟瑟的肩膀,叹道:“不过好歹他们还有爹有娘,就你跟致远可怜,那么小就没娘了,姐弟俩私底下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吧。”
  萧瑟瑟点点头,摇摇头,又点点头。
  薛氏只当萧瑟瑟是没听懂,这会儿又说起了萧瑟瑟的生母。
  “你跟致远的娘姓贺,她脾气相当好,对我这个妾室能照顾能包容。我也不怕和你说,我虽然嫉妒她,但对她却是有好感的。你四岁的时候她怀了致远,那会儿她身体很好,胎象也给郎中看过,很健康,所以当她难产而亡的消息传遍萧府时,我是说什么也不敢相信。”
  萧瑟瑟凝眸,一瞬不瞬的盯着薛氏。
  薛氏道:“你娘生下致远就去了,致远还落了个极差的身子骨,差点夭折在当天,硬是用了从宫里求来的药才扛过去的。这事把老爷折腾得跟脱了层皮似的,偏偏你娘下葬的那日,你哭的太伤心,晕倒在棺材旁,等醒了之后又被诊出痴傻,这么多年了都还是那时候的智力。唉,好端端的你们母子三个,怎么就这么苦命!”
  萧瑟瑟低头,无声叹息。世间事本就是如此呵,好事无双,祸不单行。
  这晚上,萧瑟瑟没有出秋瑟院,一直坐在窗边,绣着锦瑟图。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弦的绣着,身前的银烛也由长变短,换了一根又一根。
  后来太晚了,绿意看不过去,边打哈欠边劝萧瑟瑟早点休息。萧瑟瑟这才用漆器宝盒装好了绣品,上榻休息。
  躺在枕上,萧瑟瑟不禁想到天英帝赐给玉忘言的那些妃妾,直觉告诉萧瑟瑟,那些女人里说不定藏着皇子们的卧底,会对玉忘言不利。
  她不会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今生的她,哪怕是不爱玉忘言,也要尽自己的力量护着他,偿还他的痴情。
  这夜睡得不踏实,醒时见得窗纸上结了厚厚的冰花。
  萧瑟瑟哈出口气,迅速起身,趁着天还未亮,偷偷出了萧府。
  腊月十四日,是张锦瑟死去的第七七四十九天,也是萧瑟瑟待嫁的前一天,她要去到张锦瑟的坟前。
  天色灰蒙,寒雪飞花,萧瑟瑟顶着晨风,赶往郊外。
  郊外,枯木丛生,坟茔边落叶成泥,寂静而荒凉。
  这里没有人会来吧,萧瑟瑟拂开枝条,却望见了雪地上两行浅浅足迹。
  是谁?
  视线随着足迹而去,然后,定格在了坟前。
  是那个人,他已经立在坟前很久了,久到发上和肩上满是落雪,而他还仿若不觉。
  “锦瑟……”玉忘言抚上了墓碑。
  冰冷的石碑下,睡着他挚爱的女子。
  “锦瑟,今世若再嫁人,定要嫁给能一辈子对你好的人。上一世你死的凄惨,这一世应该能获得加倍的幸福吧。”玉忘言抚着墓碑苦笑,“不知如今,你转生到何方,前尘旧事想来早已忘却了,就算你我能再见,你认不得我,我也认不出你……”
  风雪将他的声音吹来,残忍的撕过萧瑟瑟的耳际。
  鼻头酸了,萧瑟瑟身子微颤,却惊起了梢头几只寒鸦。
  玉忘言的视线即刻扫来,萧瑟瑟有些局促的别过目光,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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