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感情是让自己来做题,陆柒松了口气,但在卷轴递过来之前又提起一颗心来,这么多朝廷重臣都在这,这绝对不是普普通通做道题而已。
  陆柒接过卷轴,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凝聚在她的身上,盯着巨大的压力,她愣是逼自己静下心来看题。
  陆柒紧绷着一张脸,盛宁帝她们也没报太大希望。早在这一回的殿试之前,远嫁塞北的承远帝卿命人送了密信和一上了锁的匣子过来,承远帝卿在信中留了言,锁只能试三次,要是三次均错了,这匣子里的东西也便毁了。
  大启最好的锁匠拿这精巧的匣子让人不停换着数字开锁的法子肯定不成,盛宁帝自个琢磨了许久,又找了几个可信之人,将那密信上的提供大致解了出来,解锁的数字一共有五个,她只解开了三个。而且还不能保证,这三个的答案都是对的。
  盛宁帝又把这几道题拆解了,换了几种表达方式,转变成数算题的方式去考人。
  陆柒春闱的时候那几道涉及到数算的题便是盛宁帝亲自出的,那么多名举子,就没有几个做出来,即便是写了答案,一道题都有好几种数字。盛宁帝又哪里敢冒这个险去开匣子,要知道那里头锁着的可是对大启极其有用的军事攻略图,毁了谁都不能毁了那匣子里的东西。
  今日基本上大启的智囊都集聚在这里了,还是没能悉数解了那些谜题,不过其他四个数字都已经解了出来,只剩下最后一道,陆柒虽然在殿试上发挥不错,但她到底是不是能解出这谜题还是个未知数。
  陆柒凝神看向那明黄卷轴,只见上头用小楷写了百来个字,她迅速地将题目转化为自己熟悉的白话文,再构建了一下数学模型,这题俨然要用到当初她大学里用的微积分。
  上大学的时候陆柒微积分学的不错,但她教的是金融专业,又不是高等数学,虽然金融学中一些数据分析计算也要用到微积分,可面前的这题型显然不是她常用的,一时间这题目要解开还真的很有难度。
  “爱卿对这题可有把握?”看陆柒面上犯难,盛宁帝不免失望,但还是问了一句。
  出乎她的意料,陆柒却点了点头:“这题微臣可解,只是得再花些时间。”
  “可解便好,来人,司判,赐陆爱卿笔墨。”伺候于皇帝御书房的内侍司判立马亲自捧了笔墨过来。怕陆柒受了这些大臣影响,一时间紧张解不出题目,皇帝甚至十分贴心地命人抬了一扇珊瑚金雀屏风过来,挡住了众位大臣的视线。
  陆柒咬着笔头按照题意先写了个式子出来,又按照记忆里常用的那几个公式开始推导这道题要用的公式,她在那里算了快两个小时,写废了十几张稿纸,最后官服上都沾了点点墨渍,才得出了最后的结论,答案是数字。
  盛宁帝拿了她的推导过程过去,结果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字符,她看也看不懂。不过她要的也不是过程,而是结果。
  “陆爱卿能够保证这答案是对的吗?”盛宁帝盯着她的脸,目光犹如鹰隼。
  陆柒点点头:“微臣肯定这答案是对的。”
  盛宁帝便拿了写着四个数字的绢布,最后添上陆柒那个九,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拨好,又再三确认了一番,这才用钥匙去开匣子。
  空气中传来极其微小的咔哒一声,盛宁帝看向站在她对面的内侍司判,对方一脸沉重地摇了摇头,那匣子根本没开。盛宁帝脸色不免难看起来。要知道她先前已经试过一次,这已经又错了一次,那可只剩下一次机会了。而且这匣子要是过两日还解不开,里头的东西也一样也会毁了。
  “你确定这道题你解对了?”因为陆柒的缘故,她白白地又浪费了一次机会,盛宁帝的声音里不免带了几分恼怒,陆柒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她背上的冷汗都要打湿了衣物,但回想了几遍自己的解题步骤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微臣笃定。”
  作为深受皇帝信赖的大臣,秦牧自然知道陆柒要是解错了题目代表着什么,她给那位内侍司判使了个眼色,后者温声提醒:“若是陆大人这题对了,指不定是别的题解错了。”
  但其他四道是盛宁帝和几位大臣算了好几遍才得到的正确结果,她自然是更相信陆柒算错了。不过机会还是要给的,既然司判这么说,她也就再给陆柒一个机会。
  参与春闱考试的人太乱,顾虑到种种因素,盛宁帝并未将原题泄露出来,但现在的陆柒的底细她知晓,她自然不担心会她提前解出那些题目,偷走或是毁了那个装着秘密的匣子。
  陆柒身上的压力无形中又加大了一层,她接过另外四道题目,在盛宁帝守着的情况下,把那四道题又解了一遍,因为殿试的时候,做过类似的题目。这几道题虽然更复杂了些,但陆柒解起来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来回检查了十几遍,陆柒胆战心惊地将答案给了盛宁帝。
  如陆柒所言,她解得这四道题的答案和盛宁帝她们解的还真不一样。盛宁帝并未多言,转身又钻进了金黄色的幕布后面。
  秦牧则是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儿妻,胡思乱想了有的没的,久不见盛宁帝出来,她甚至开始想,如果盛宁帝赐死陆柒秦何能够得到的补偿。她是知道那匣子于盛宁帝的重要性的,尽管不知道那匣子里装的到底是何物,但要是匣子毁了,陆柒的性命肯定也不保。
  陆柒能够活下来最好,如果人真的没了。即便惋惜,她也得利用皇帝对秦家的愧疚之心,为秦何重新寻一门好婚事。
  陆柒并不知晓自己此刻命悬一线,但一阵阵寒意还是从她的脚底一直顺着脊椎往上冒,明明御书房里暖和的很,可她还是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按照陆柒给的那串数字,盛宁帝犹豫再三,还是试了最后一次,随着熟悉的咔哒一声,匣子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爆掉,而是顺利地打开,露出了里头的她心心念念着的防略图。
  人才啊!盛宁帝连忙将那东西贴身放好,大踏步走了出来,便要给陆柒升官。
  见盛宁帝面上神情并非发怒,秦牧和陆柒都松了口气。
  穿着明黄龙袍的女子问吏部尚书:“三省六部,从四品到正五品之间的官职,可有空缺?”
  吏部尚书有点发懵,但还是摇了摇头:“回陛下,三省六部未曾有有官职空缺,不过京官中,缺个正七品的太常寺典籍,国子监监丞也是缺人的。”
  翰林院撰修本来就是从六品,陆柒为她解了燃眉之急,反倒将人降职,这种糊涂事情盛宁帝自然做不来。
  不过她能够让陆柒当的官,最高也就是从四品,陆柒不过刚入翰林,便是再得她赏识,也不能做太高的官。
  若是从四品,她就给陆柒安排给有名无权的闲职先坐着,五品可以考虑实权的官职。
  这里站着的俱是些擅长揣摩圣心的人精,见皇帝不满,那吏部尚书又道:“虽然三省六部中没有合适的空缺,但泉州和冀州的知州任命书均未下达,这两个职位是空缺的。”
  皇帝当下就写了任命书,命陆柒半个月后去泉州走马上任,担任当地的知州,考虑到陆柒新婚不过一个月,许陆柒携家眷一同前往,当然南阳帝卿身娇肉贵,断然还是得留在京城的,陆柒要带,也只能带些下人,还有她那位新婚夫郎。
  刚进翰林不久,便直接升了两级,陆柒这做官的速度,可以抵得上旁人十年二十年的奋斗史。下达任命书的时候,那位以耿直著称的御史立马站出来提出了异议,不过皇帝的决断没有人可以质疑。
  待陆柒休沐之后,应速去泉州上任。要是陆柒在泉州混得好了,等过几年回来,皇帝将她调回京都,怕是能再升一级,天天在翰林院写些文稿,陆柒也接触不到权力的核心,没有实权,自然做不了她所谓的弄臣。
  于她而言,去泉州,是个大好的锻炼的机会。不过这个任命书一处,秦府中两位男主子却炸了。
  南阳帝卿是舍不得:“泉州如何比得上京城,你便是在京城当个六品官也比泉州的五品官来的好,更何况我听那泉州是蛮荒之地,可不能叫淮安跟着你一起去受苦。”
  秦何是不情愿:“要我在你休沐的时候陪你去乡下住几日是没问题,我听说那泉州什么都没有,皇帝姑母怎么可能会让我跟你一起去!我要进宫找外祖父,他疼爱我,肯定能让皇姑母改了旨意的。”
  他可听说过泉州的恶名声了,那里的山穷水恶的,百姓听说也凶残,前几年还发生过动乱。泉州的上一任知州,听说就是因为受不了那里的环境,托了关系回了京城的。陆柒想去吃那个苦,他可不想去。
  陆柒被秦何的声音吵得有些隐隐作痛,她按压了一会太阳穴,平静道:“夫郎不去便罢了,圣上也只是说可带家眷,没说一定要让我带去。”
  见陆柒这般识趣,秦何隐隐有些愧疚,决定往陆柒要带去泉州的行李中多添点好东西。
  结果临走之前,陆柒的马车上还是多了个秦何:作为一家之主的秦牧难得强硬了一回,毕竟陆柒这去泉州上任知州,少说也有三年。
  有秦家那些护卫护着,银两和各种值钱的东西带足来,再怎么样秦何也不会吃苦到哪里去。原本南阳帝卿是不肯,不过被他的妻主劝了劝,他便改了主意,反倒唱起了白脸,硬是把不情愿的秦何塞进了马车,不为别的,就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孙女。
  更何况,夫妻整日共处,才能够培养出感情。要是一别三年,秦何的年龄就更大了,待在京城,指不定要受什么非议。
  就因为秦牧和南阳帝卿铁了心,陆柒和秦何的乡下单独五日行,硬生生地变成了泉州三年行。
  ☆、第046章
  清明那日陆柒去了秦家的祖坟拜祭的秦家先祖,古代便是这一点要求的严苛,陆柒入赘秦府,那便是秦家人。
  将来陆柒死了,也只能葬入秦家祖坟,陆青便是后悔,也不能把自己女儿给要回来。只要陆柒一日是秦家的上门妻主,她就一日不好管陆柒的事。
  陆柒进了翰林院不到一月的功夫便连升两级,虽然是去泉州做知州,但到底还是升了官。这事情陆青便是不想知道也会有人告知于她。
  更何况她是京官,虽然职位不高,但日日都要上早朝,和陆柒每日都能碰上一面。
  陆柒在京城可以说是初入官场升官最快的年轻官员了。除了陆青,陆家其他人,该知道不该知道的也陆续晓得了这个消息。
  这次清明祭祖,宗族中其他陆家人在陆家先祖面前可没少冷嘲热讽。
  不是说她把当了状元娘子的嫡亲女儿变相给卖了,就是嘲笑她官做了这么长时间,还不如被她一点也不看好的女儿官做的大。这些人说的话虽然难听,可都是实话,当着族中长老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只能忍着羞辱,冷着脸一声不吭。
  对她而言,这个舍出去的女儿越有出息,她越觉得羞辱。不但不以陆柒为荣。倒恨不得陆柒死在那泉州偏远之地。
  对于这陆青这个便宜娘亲的冷脸,陆柒也并不放在心上。会被陆家伤心的只有原主,她对陆家毫无情义,自然不可能觉得伤心难过。
  因为陆柒半个月之后便要赴任,祭祖之后她的休沐日全都用来和京城好友送别以及收拾行李。
  秦府财大气粗,准备的东西装了几车,还是陆柒实在看不下去,把瓷器之类的易碎物品劝劝人放了下来。
  陆柒摇摇头把那些东西从车上拿下来“瓷器易碎,路上颠簸,带几幅字画便可。这些东西泉州都有,我多带些万通钱庄的银票到时候在当地买就好了。”
  陆柒这边一个劲地把东西往下拿,秦何则一个劲地往车上添东西:“这件衣服要添,还有这双鞋子,这个围脖,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统统都给我装进箱子放到车上。”
  陆柒刚指挥着下人把能不带的都留下,秦何又以恐怖的速度添了两车行李,一车放的全是秦何的衣服鞋子和绫罗绸缎,另一车放的则是秦何喜好的吃食。
  陆柒的眉毛抖了抖,很无奈地开口:“衣服带上也就算了,你带那么多吃的,在路上都会坏掉的。”
  “可是这些吃食都是泉州买不到的,一去就是三年,要不然我就不去了。”秦何心里还是有点不情愿,小事上也忍不住要和陆柒对着干。
  其实她也不想带秦何去,不过已经允诺了南阳帝卿的事情,她也不可能临时反悔,也就随了秦何的心意:“你喜欢就一起带上吧。”实在不行,那些吃的可以分给随她一起去泉州的那些护卫。
  便是陆柒再怎么想要低调,带着这么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和东西也没办法低调起来。
  好在秦家派出来护卫陆柒的人够多,只要不是遇上有预谋有能力且穷凶极恶的大匹劫匪,这些人绝对有能力护她和秦何的安危。
  从京城到泉州路上耽搁的时间可不短,出了城门,陆柒吩咐车队领头的护卫:“一定要走人多的大道,哪怕是绕了远路也没关系,安全最重要。而且车队也一定要尽量在天黑前能够到客栈,傍晚遇到森林莫入。如果当地的百姓说山上有山匪,先探听好规模,再决定是否绕路而行。”
  这些护卫都是和秦家签了卖身契的,自然听陆柒这个做主子的话,顺服应到:“是,您尽管放心。”
  秦何从马车上探出头来:“按照她说的法子,到泉州要走多久的路?”
  “回少爷,至少一旬的时间,若是路上耽搁,可能要一个月才能到泉州的知州府。”
  最少一旬最长居然要一个月!秦何的脸拉的老长,立马又把马车帘子放了下来。
  陆柒拿他没法,朝着那护卫笑了笑,又钻回马车。
  她们坐的这辆车子是最舒服不过的,原本车上还有小厮和侍女伺候,不过陆柒喜欢自己动手,便让她们去搭了另一辆马车。
  负责伺候秦何的秦燕觉着车内气氛怪异,也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跟着那侍女去了另外一辆马车。
  没办法,秦何的脸色实在难看,没有一个小厮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眉头。
  陆柒瞧着他阴沉脸色觉得好笑,伸手给他剥了个橘子,一点点撕掉橘子瓣上白色的脉络,塞了一瓣橘子到秦何嘴边:“这橘子很甜,你吃吃看。”
  车上没个伺候的下人,秦何又懒得动手,不吃白不吃,这么想着,他直接用嘴巴把橘子含进去。他显然是被伺候管了,牙齿用的出神入化,嘴唇一点也没碰到陆柒的手指,当然这和陆柒缩手快也有原因。
  她喜欢喂秦何吃东西,也觉得对方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咀嚼食物的样子很可爱。不过两个人还没有足够的亲近,她完全不会想要尝试手指被对方含住的感觉,湿哒哒的全是口水,想想就很讨厌。
  不过刚刚她有碰到秦何的唇瓣,虽然只有一瞬间,也能感受到那种异常柔软的触感。
  陆柒收回了手,剩下的橘子直接塞到秦何手里,没有再亲手喂给他吃。
  在马车里的时间确实相当枯燥,陆柒为了打发时间,就从马车上的格子里取了装坚果的盒子,核桃用小锤子砸碎。
  开心果和榛子之类的也有类似的利器,秦家还让人打了专门用来开坚果壳的小夹子,都是上好的原木打造的,各种大小都有,满满当当放了一盒。用起来方便省力,而且还不会弄得很脏。
  陆柒原本把这东西放了下去,秦何又带上了马车,这会倒是排上了用场。
  她前世养成的坏习惯,看书的时候喜欢边上放点东西,一遍看书一遍吃。壳放在马车上的原木垃圾里。干净的果仁都被她放在边上一个木盒子里。
  各种美味的果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她就准备等着盒子满了,就接着看前几日买的《泉州志》。
  不过陆柒勤勤恳恳地剥了半个小时的果壳,结果盒子里的果仁就只多了一点点。陆柒抬眸看向秦何,对方垂眸看着话本,一副聚精会神的模样。
  车上就两个人,果仁也不可能凭空消失。陆柒拿出另外一个空盒子搁到秦何面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谁吃你的东西了。”秦何矢口否认,他才不会在自己面前承认自己贪嘴,一副我对这种食物完全没兴趣的模样。
  浪费时间和秦何争论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陆柒把盒子往自己身边挪了挪,盒子里就薄薄的一层,吃个五分钟估计就没了,还是得自己再剥。
  陆柒露出一副认命表情,低着头继续敲敲打打。看着盒子里诱人的果仁都堆了起来,秦何忍住没伸手。
  等到盒子满了,陆柒开始一边看书一边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她的姿态相当悠闲,没对比还好,有对比在,秦何完全看不下手里的话本,他又不肯服输,便开口道:“麻烦你吃东西的声音小点声。”
  其实比起外头的声音,陆柒的这点声音根本不算什么,不过看到对方一副享用世上珍馐的模样,听这声音简直是在受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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