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节

  宋上将没法说服岚杉——一般来说，岚杉决定的事情也没人能轻易改变。
  因为她的意志足够坚定, 也因为她思路缜密严谨, 所有的分析和判断都无懈可击。
  换一句话说就是：理论上来说, 岚杉提出的是最佳方案, 既然是最佳方案，自然就不能轻易被否定。
  宋上将沉默很久之后才再次开口，“我知道，从道理上来讲你的意见没错，但是——”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卡住了。
  但是什么呢？
  ——负责驻守帝国塔利亚宇宙方向边境的是第二军团，所以应该我去。
  ——又或者是这场战争太危险了，很有可能有去无回, 我不想你替我去冒险。
  ——甚至是, 我是男人, 所以不论是我的骄傲，还是我的情感都不允许我放任你代替我去冒这个险。
  如果在平常，这些理由全都可以成为理由。
  但是在这个德莫森帝国，乃至整个星域都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 这些理由就不能成为理由了, 一切以帝国安全为重，所有的个人荣誉和感情都要往后放！
  宋上将放弃了【但是】的说法，转而说道，“何必呢？你完全可以不主动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
  岚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柏妮丝小姐也完全可以不使用那么激进的方法研发针对精神攻击的防护装置。”
  提到柏妮丝小姐, 宋上将脸色黯淡了一下，随后侧头看着她无奈道，“所以我现在也只能告诉自己【我无权要求你这么做，但你自己选择这么做的时候，我也无法拒绝。】？”
  岚杉，“是。”
  宋上将把脸转回去，也像岚杉一样，去看对面墙上那副超大莫染肖像，那个身影坚定自信，仿佛可以永远屹立不倒。
  曾经他有心事或者需要鼓励的时候就会自己来这里坐一坐，但最近事情实在太多，加上他又受了伤，每天有相当一部分时间要用于治疗，所以这是他从爱莎星前线回来后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宋上将凝视了一会儿莫染的肖像，却发现自己没法像往常那样投入，不自觉的总要分神去想身边的人。
  岚杉仿佛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
  宋上将，“还记的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喜欢莫染将军吗？我当时回答因为她是一个非常复杂的人，曾经引起了无数争议，最明睿犀利的分析家也说不准她是真正的大公无私还是真正的老谋深算。”说着露出一抹淡淡的玩味，“真有意思，我现在竟然在你身上也找到了类似的感觉。”
  岚杉觉得他能找到类似的感觉很正常，“你不是第一个有这种感觉的人。”
  宋上将问，“还有谁这么认为？”
  岚杉用有点怀念的口吻答道，“兰斯亲王殿下。”
  不过兰斯亲王的说法和宋上将的不太一样，他的说法是——他一度认为岚杉是个道德水准很高的人，但有时候又觉得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说起兰斯亲王，宋上将有些感慨，这个世界上的事真的很难说。
  当初他费了很大劲儿才搞清楚兰斯亲王发生【意外】的真相，这对岚杉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但对兰斯亲王来说却是时运不济。
  药物进化并发症的发病率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兰斯亲王却偏偏得了这个病，连宋上将这个旁观者知道后都要说一声：真是运气太差了！
  然而正是这场病让他阴差阳错的在欧诺人大举进攻前提前卸任，躲过了一场更大的危机。
  否则身为第一军团上将，兰斯亲王避无可避，必然要肩负起和他与高更上将同样的责任。
  听岚杉的语气中有一点怀念，宋上将颇为意外，“你和兰斯亲王关系很好？”
  看岚杉有些怪异的看他，又道歉，“不好意思，我只是有些奇怪。”
  宋上将实在不觉得岚杉和兰斯亲王会是同一类人，总认为岚杉和兰斯亲王之间不过是合作的关系，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岚杉，“兰斯亲王殿下拥有无与伦比的意志力，我对此深感敬佩！”
  宋上将没想到她对兰斯亲王的评价这样高，“你这么看兰斯亲王殿下！”忍不住问道，“那是否可以冒昧问一下，你是怎么看我的？”
  岚杉，“你也很厉害，在真正了解兰斯亲王之前，我一直认为你是当时几位上将中综合条件最好的一个。”
  这是个很中肯的答案，几乎就是在意料之中。
  宋上将挑挑眉，忽然说道，“你以前对我的评价不是这样。”
  岚杉转眼看向他，眼露疑问。
  宋上将笑一下，“很久以前，你说我是你见过最出色最有魅力的男人，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
  按理说他不该说这话，但是他忽然想放纵自己一下，今晚是他唯一能说这些话的场合，今晚过后，他们就还是第一军团岚杉上将和第二军团的宋时与上将。
  岚杉要担负起扭转战局的重任赶赴爱莎星前线，他要成为前线军队最坚定的后盾，守住首都星。
  岚杉如果能胜利，那当然是最好，只不过强劲的外敌消灭后，大家必将回到之前的竞争关系。
  岚杉如果失败了，那他就将担负起帝国最后的希望，继续战斗，结果会如何已经不必去多想——因为那已经是尽人事的事情。
  反正无论如何，今晚这种大家都还活着，并且保持和睦的珍贵场合估计不会再重现了。
  岚杉果然只是笑了笑，不是很介意。
  她知道那是多久之前自己说过的话了，“这你得理解，人都有年轻幼稚的时候。”
  宋上将，“——”
  人生总是这么无奈，在你不想要的时候，那个人就在旁边，触手可及；在你想要的时候，那个人却早已经远去了。
  不过类似的感慨前人已经发过无数次，宋上将这么头脑清醒的人自然能够理智看待这种情况。
  从前的他并没有做错，那时候对岚杉的不喜欢或者说没看上是真实的，是一个对自己负责任的理性判断。
  当然，现在的无奈也是很真实的就是了。
  于是，宋上将无奈了一会儿之后言归正传，“上次战役之后，第二军团所有的主力舰队都损失惨重，格兰特少将正在对这几支舰队进行整合，你到达爱莎星之前整合工作应该可以完成。你是需要格兰特少将交接指挥权给你还是让他保持现有权限，和第一军团的其它将官一样，直接接受你的调度？”
  岚杉也恢复了谈正事的严肃态度，“不需要他交接指挥权给我，格兰特少将只需要和第一军团的奥斯汀中将，周奕少将他们一样，直接接受我的指挥就可以了。不过为了保证我在战场上的命令能被有效执行，不发生任何分歧和争议，这件事不能只是口头约定，需要军部发一个正式的确认。”
  宋上将沉吟，“军部——”
  这件事难道不是应该他直接下命令给格兰特少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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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妮丝实验室虽然在最短时间内研制出了针对欧诺人精神攻击武器的防护装置，但这只是最关键的第一步，立即组织大批量生产，让德莫森舰队尽可能早的都装备上这种最新的防护装置也至关重要。
  为此纳文秘书协同第一军团的巴克斯事务长先去找了艾佛利公爵，确保皇室掌控的军工厂能在最短时间内安排生产，又提前安排了运输安装事宜。
  风风火火的忙到第二天才回到宋上将的宅邸。
  宋上将因为身体原因，最近一直在家里办公。
  第二军团的高级军官除了阵亡和重伤的，其余的都留在爱莎星前线，所以宋上将这边一起工作的暂时只有文职人员。
  纳文秘书赶回来的时候，泰伦斯和胡安先生都已经到了，正一起在宋上将的办公室里埋头忙碌。
  泰伦斯一看到他就立刻招呼，“纳文，你回来的正好，快来帮帮忙，这些内部授权和调遣命令马上就要发出去。”
  纳文秘书上前，“怎么回事？”
  宋上将也在自己的终端上输入着什么，听到纳文秘书问就自己解释道，“昨晚我和岚杉上将详谈了一下，计划有些变动，她会直接接管我们在爱莎星前线的所有军队。”
  纳文一愣，“这是为什么，不是说好她暂时主导前线战局，格兰特少将协同合作吗，要是直接接管那半个月后你去了不是又要再接收回来，太麻烦了！”
  宋上将，“岚杉上将认为如果采取保守战术暂时按兵不动，等我半个月后再去接替她会贻误战机，而且我们两个不宜同时离开首都星，所以由我留在首都星，她直接率领爱莎星前线的所有军队反攻进入维斯星系联邦星域。”
  纳文秘书十分惊讶，“岚杉上将她——她竟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宋上将点头。
  泰伦斯和胡安先生也脸色凝重的向他点点头。
  纳文秘书震惊了一会儿后才喃喃说道，“我一度认为岚杉上将沉稳机智，责任感很强，非常值得信任，是个坚定忠诚的军人。不过这个印象在她转投第一军团后被彻底推翻，她的所作所为更像是一个心机深沉的政客。特别是在她当上第一军团上将之后，她懂得隐忍，会投机，坚韧，强势，一步步坚定前行，一切的筹谋算计都是为了她的野心服务。然而，在现在这个强敌当前的危机时刻，她又证明，她其实还是一个忠于职守的军人，我对此深感敬佩！”
  宋上将，“那我估计你的想法还要再转变一次。”
  纳文秘书不解。
  宋上将，“岚杉上将在证明了她是一个忠于职守的无畏军人之后，又再次证明了她也依然还是一个政客。”
  纳文秘书，“——？”
  宋上将，“她要求了白隼号超级星舰和德莫森星战军最高指挥权。”
  第一百五十七章
  纳文秘书认为岚杉要求白隼号超级星舰的使用权是应该的。
  在德莫森帝国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不应该再狭隘的划分这件武器是属于第一军团的还是属于第二军团, 它现在存在的意义仅在于保卫德莫森帝国的安全。
  至于德莫森星战军最高指挥权——
  纳文秘书用他那比常人知识储备更丰富, 运转更迅速的大脑快速分析了五分钟后才隐约明白过来。
  诧异道, “岚杉上将现在其实已经是前线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了, 她的意思难道是想正式设立一个凌驾于三大军团上将之上的职务？这可是一件大事，牵涉到的方面太多，就算我们支持，一时半会也定不下来，她都已经带领舰队出发了，就算最后终于得到各方面认同，成功在军部系统中确立了这个职位又——又——对她来说也未必有用！”
  他想说岚杉去打这场仗很可能有去无回, 人都已经走了, 再把这个职位定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想到岚杉上将才出发, 自己就做出这样悲观的预测不太好，所以硬生生改口成【对她来说也未必有用】。
  第二军团参谋团队里看事情最理性透彻的泰伦斯答道，“岚杉上将会做出这样的安排其实很好理解，只要她回来了, 这个安排就是有用的！”
  纳文秘书叹气, 明眼人都看得出，去打这场仗简直就跟去送死没什么两样，所以知道岚杉上将主动承担起这个责任才会让他产生无比尊敬肃然的心情。
  宋上将去是因为他身为第二军团上将，职责所在，岚杉上将却完全可以留在首都星，正像她自己所说的, 首都星必须有一位上将级别的人坐镇。
  泰伦斯语气深沉，继续说道，“这才是岚杉上将真正厉害的地方——”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泰伦斯稍一提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永远坚定，永不放弃，只要她还活着就要保证自己对事态的掌控——这就是岚杉上将最厉害的地方。
  有服务机器人过来提醒：到宋上将每天的治疗时间了，他离开去治疗。
  纳文秘书就过去给泰伦斯帮忙。
  泰伦斯正在忙着准备白隼号的交接文件。
  纳文秘书问，“白隼号肯定是要提供出去的，那岚杉上将的第二个要求我们这边准备采取什么态度？”
  泰伦斯，“将军的意思是只要是岚杉上将的要求我们就全力配合。”
  说着朝胡安先生一扬下巴，“胡安现在在准备的就是明晚多方会议的资料。明晚八点岚杉上将的舰队会结束第一次虫洞穿越，进入航行稳定期，届时要召开一个有皇室，军部，三大军团高层共同参加的远程多方会议，这件事情会在会议上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