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慕氏第一反应就是紧张, 无比慌张的把江鸿喊醒了。
  她的声音极轻, “外面有人。”
  江鸿迅速把两人的衣服拿来, 刚穿好门口响起梁嬷嬷的声音,“娘娘, 可起了?”
  慕氏和江鸿对视一眼,均松了口气。
  “起了,嬷嬷去厨房做早饭吧。”
  “是。”
  江鸿走到她旁边坐下,他与慕氏的心境相同,很不想分开。
  “你如今已有孕六月多,再过三个月左右就要生了,不知道中秋节还能不能在这见着你了。”
  许是正因为单独见面的次数太少,才让两人更加珍惜彼此相处的时光。
  慕氏身子前倾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双手环住其脖颈,“虽然我们不能经常见面,但我的心时时与你同在。对了, 你认识裴尚书已久, 且与我说说他这个人的真实脾性与行事作风, 我怕时间长了苏清修解除了对他的怀疑, 不再让他担任太子的老师,到那时我的苦心就白费了。”
  裴丞成了太子太傅以后谨慎的不能再谨慎,在教学上他让人挑不出什么问题, 但也仅此而已。
  想让他下定决心为东宫效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芷君若想在官场之事上抓住他的大把柄几乎不可能,裴丞官绩一直很好, 为官清廉正派,除了喜欢喝点酒,也无别的不良嗜好。”江鸿继续说,“不过,倒也不是没有缺口,他虽嘴上轻浮些,家里却只有一妻,不纳妾没有外室倒不是他跟妻子的感情很好,相反,他过的一点都不幸福不开心,早已与妻子不同屋居住了。”
  这个慕氏倒是不知,“我还以为他是因为太爱妻子才这样的,像裴家这般家中只有一妻无异母之子的当真少见。”
  江鸿摇头,“不是,他跟裴夫人并不是两情相悦成的婚,亦同我一样是家里长辈做主定的婚事。按理说裴丞官位步步高升,家里又只她一个妻子,裴夫人该心满意足与他好好过日子才对,但她并没有。裴丞说婚后他才渐渐发现自己被骗了,裴夫人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妻子。”
  慕氏笑道:“我见过裴夫人,她看起来很温婉很知书达理啊。”
  “裴丞原先也是这么认为的,但实际上裴夫人的脾气一点都不好,既不体贴也不会关心他,隔三差五找事,她母家事也多,裴丞是帮了一次又一次,得不到什么感激不说,偶尔因为事没办好还被裴夫人埋怨不止。年年发放的俸禄都被她把持着挥霍,裴丞生活的很拮据苦不堪言,他常穿官服就是因为每季的衣服就那么几件。”
  慕氏难以置信,“他好歹是大官,怎么容忍妻子常年这个作风?”
  “裴丞在官场上雷厉风行,做事沉稳,但清官难断家务事,自裴钦生下没多久他就提出与裴夫人和离了,无奈他家长辈不同意,裴丞一向重孝,此事就一直没了下文。”
  “他家长辈怎么不向着他反而向着裴夫人?这是何道理?”
  江鸿讲出这其中的缘故,“裴丞小的时候,裴家落难曾受过裴夫人母家的援助,就为这。”
  慕氏明白了,“怪不得裴夫人有恃无恐,只是她就没有想过,裴家长辈总有不在的那一天,到那时裴丞坚决要与她彻底分开,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许是想着有孩子,裴钦如今也长大了,能成为她的靠山了。”
  “这并不是聪明的想法。裴尚书又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何以这样相待?孩子以后也有自己的家,与她相互扶持的不还是裴尚书吗?莫不是不喜欢他又不舍得这裴夫人的位置?”
  “这谁知道呢。”江鸿对她说,“这是裴丞不如意的地方,也是唯一值得费心思的地方。如果你利用好了这一点,不是没可能让他为太子殿下效力。只是你需注意,用在我身上的招不可再给他用,用孩子要挟不会起作用。因为裴丞受够了裴夫人的威逼胡闹,他对女人有很深的抵触心理,不然早就悄悄养外室了,又不犯北安的法。”
  他又继续说,“撇开这些,心慈手软的官员成不了大事,像他能站稳脚跟熬到这个位置,经历了多少事儿,更不用说事关全家乃至几族的性命,就算怀上也会无所不用其极弄掉,即便侥幸生下来,也难以活长久。”
  慕氏直起身子,“你既知道这些道理,为何没有对我肚子里的孩子下手?”
  “开始还不确定你是否怀上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没怀上也就罢了,怀上若是不惜一切让你小产,你定要去找别人,而我不想让你找别人。后来,得知你怀上孩子,我明知不应该开心,却还是止不住的欣喜。”江鸿专注的望着她,“芷君,我很不喜欢破例,但你是个例外。”
  慕氏心里开怀,她自然知道这些大臣普遍重权势轻女人,有了权势还怕没女人?她将他锁为目标时,根本没想跟他有什么私人感情,一步一步发展到今天,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不过这样不更好么?
  苏清修不爱她,自有人爱她!
  “我不会让你白白为我破例为我付出。”慕氏眼波含水,“只要我们足够小心翼翼,苏清修很难会知道我与你的关系。太子若顺利登基,江家自然无上荣耀。太子若最终没有登上帝位,江家也不会被供出。”
  “我上了你的船,巨浪来的时候,还能独善其身吗?”
  慕氏唇角上扬,“不说这些了,说回裴尚书,其实你不提醒,我也不打算对他故技重施,因为像这种招,只能我自己上才有用。毕竟我是苏清修的皇后,我来做才有杀伤力。”
  “那你想怎么做?”
  “裴尚书婚姻不顺,你也说了这块是唯一值得费心思的地方。”慕氏缓缓道,“那我就好好费一番心思,不威逼要挟不耍阴招。”
  江鸿试探,“你该不会让岭平公主……”
  慕氏否认,“不是,我另有人可用,只是这喜欢谁不喜欢谁的也难说,看眼缘,多备几个人选。”
  “那你这是打算安排人给他为妾还是外室什么?”
  “皆不是,他连自己都受妻子拿捏,送给他妾与外室能护得住?裴夫人闹起来也不太好看。况且备的人选都是我慕家正儿八经的姑娘,断不会受这委屈,只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与他正常往来罢了。”
  江鸿听出来了,“你只有钩子不放鱼饵能钓到鱼吗?”
  慕氏笑了起来,“愿者上钩。正如姜姑娘那般可是巴巴的要给你送鱼饵,你怎么不接?”
  确实如此,喜欢一个人看上一眼都是喜欢,不喜欢一个人倒贴个底朝天也是不喜欢。
  “这些年,不是没有官员为了巴结他送女人,无一例外都没成。裴丞这个人在大事上自控力惊人,冷静理智的很,做好心理准备,这条鱼你怕是很难钓。”
  “你不冷静理智吗?”慕氏笑吟吟问,“不还是被我拿下了?总归是人,又不是无欲无求的神仙。再说了,我也不急一时,钓鱼没耐心怎么行?”
  江鸿捏了捏她的脸颊,“那就祝你成功了。”
  门外响起梁嬷嬷的声音,“娘娘,吃饭吧。”
  江鸿去把门打开,梁嬷嬷端着托盘进来。
  吃了饭后,梁嬷嬷收拾了碗筷去洗刷,临别在即,慕氏叮嘱了他一些话,江鸿却不说话,只听着她讲。
  等到她把话说完要转身走,他才情急将慕氏的手拉住。
  看到江鸿眼底的不舍,她上前走近。
  梁嬷嬷从厨房出来,脚步进门看到里面的一幕又急急退出。
  整张脸都红了。
  等了片刻后,慕氏走了出来。
  主仆俩戴好帷帽一起下山。
  回到慕家时,慕氏没有立刻启程回宫,而是跟父亲母亲在屋内谈了一刻钟的话才走。
  人到凤赏宫半个时辰,苏清修便来了。
  “昨天比较忙,没能陪你一起回慕家,皇后不会生气吧?”
  “自然不会,国事要紧。”慕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嗤之以鼻,又不是第一回 过端午节,年年什么样她会不知道?在她面前又装什么?
  不过他不去才合她的心意。
  见她面带微笑并无生气的迹象,苏清修把脸转向别处说,“下个月中旬朕打算去华夷避暑山庄消暑,本想带你一起去,只是那会儿你肚子愈发大不便劳顿,免得动了胎气,所以朕打算只带萧贵妃与婉妃同行。”
  “陛下带着爱妃们去外地消暑,臣妾大着肚子的确不宜同行,只是陛下也知道臣妾素来怕热,不知道陛下可否在京都城外不远的地方给臣妾也安排一处消暑纳凉的地方,让臣妾也好度夏日?”
  听到这毫无波澜起伏的语气,他这才看向她。
  慕氏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灿烂了些。
  “京都城外已经远了,你怀着孩子不宜去,不然有个闪失太医一时赶不及岂不是要误大事?”
  她的笑意减去大半,“带上太医不就行了吗?把各种药材都带上,这是很困难的事吗?”
  苏清修还是觉得不行,“药材是各样都能带一些,但太医总不能都带上,真有了什么事,一两个太医能担得起责吗?皇后,为了孩子,你就好好待在内宫里别想着出去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
  他再看慕氏,只见她脸上依旧还有些许笑,只是这笑与之前已是不同。
  “陛下既已这么决定,让李公公来说一声就行了,何必亲自过来呢?”
  “皇后何故生气?朕这是为你和孩子着想。”他剑眉微扬语气略重,“丝毫不顾及孕身,还想着出宫避暑你有点当母后的样子吗?”
  慕氏微起,扶着椅子一个侧身跪在了地上,声音略冷:“陛下一片良苦用心,臣妾不但没有立刻领悟到,还胆敢生气,实在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听言见状,苏清修心里火焰更盛,“你……”
  慕氏低着头看着地面,一动不动。
  “皇后不要太恃宠而骄了,你当朕不舍得责罚你?”
  恃宠而骄?
  她恃了哪门子宠?
  他给过她宠吗?
  他知道什么是宠吗?
  大言不惭!
  慕氏嘴角扯了一下,没回他的话。
  苏清修见她此番态度,决定给她好好长长记性。
  “皇后既然这么爱跪,打今儿起每天去万安殿的神像前跪两个时辰,为北安诵经祈福吧。”
  慕氏面无表情,“臣妾遵旨。”
  见她要起身,梁嬷嬷忙扶起。
  慕氏直接就去了,率先出了凤赏宫。
  梁嬷嬷看她神色不好,小声说,“娘娘何必跟他置气?”
  “他自己左拥右抱的去外地避暑潇洒,我就不能在近处找个地儿避暑?还以孩子为由,难道他会比我更爱孩子吗?笑话。”
  “奴婢知道娘娘有些气不过,只是这两个时辰半天过去了,您怀着孕怎么受得住这种跪拜?”梁嬷嬷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
  “他不是怕孩子有闪失吗?这会子他是不怕了。”慕氏呵了一声,“还说什么恃宠而骄,真是够够的。”
  梁嬷嬷心里不是滋味,“陛下何曾真正宠过娘娘一丝?不过徒有虚表罢了。”
  “自个儿都把自个儿感动了吧。”
  刚到万安殿,小德子便来了,其作用不言而喻,监视她们两个罢了。
  本来慕氏因为肚子大弯身就困难,这么跪着更觉得难受无比,但对自己说过的话她并无后悔之心。
  来这跪着最起码不用再看到他那张脸,不用再违心的说些自己不想说的话。
  反正她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用的上她就用,用不上她连一个笑都不会给他。
  从巳时跪到午时结束,别说她了,就连梁嬷嬷一时都没能起来。
  “娘娘,您慢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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