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翟似锦深呼吸了一口气,见到他沉笃的熟悉面容,心里的慌乱顷刻间减退不少,“宫中有旨,让我来廷尉署跟你做个口供,复述一遍今日寿宴上发生的事情。”
  陈熠轻轻颔首,修长的腿迈在她前面,与她保持了一些距离,“这里说话不太方便,郡主请随臣去别的地方。”
  翟似锦随他去了他时常办公的地方,房中宽敞整洁,案上多是卷宗文书。他让她坐着稍等,去隔壁侧间换了身衣裳。
  等他回来已是两刻钟之后,翟似锦坐在椅子上有些打瞌睡,眼前一个模糊朦胧的身影走近来。
  “我以为你就把我撇在这儿,独自下职回家去了。”翟似锦埋怨道。
  陈熠沐浴过后,身上有股淡香,伸手给她递了块手帕,盯着她额头沁出的薄汗,语气带着几分自责道:“是臣的疏忽,刚才吓到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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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翟似锦见他这般神情,忽觉心底生出了些许不自在,数日前他们只是以朋友相称,陈熠现下所流露出的神情,实在叫人忍不住遐想。
  从前的恩情,她想报。但怎么报,她一直没想好。
  赵奕前不久说的那番话极对,她确实有些惧怕陈熠这种整日与鲜血刑具为伍的人,刚刚在刑房外亲眼目睹他对犯人用刑,那种阴鸷狠戾的劲儿,叫她看得心惊。
  尽管现在陈熠在她面前,装作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翟似锦收敛情绪,拒绝他递来的手帕,随口问道:“不是要做口供笔录吗,就我们两个人?”
  燕燕站在角落里,充当了木头人。
  陈熠收回手帕,走到案前铺了纸笔,坐下后看了眼翟似锦,“郡主说,臣来记。”
  翟似锦只盼着早些将事情解决,也不在意这般情形下做口供是否不妥,便如实按照今日寿宴上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只是说到陈熠带人包抄寿宴时,她蹙着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陈熠就此停了笔,也不再写了。
  翟似锦忍不住好奇,问了他一句,“你早就知道晋阳侯私藏户部库银了对不对?”
  若不是提早知道,甚至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将张承宣捉贼捉赃,陈熠肯定不会选在今天动手。
  这难道就是他先前劝阻她不要赴宴的缘由吗?
  陈熠抬眸瞧她,目光平静,波澜不惊,“户部丢失的库银确实在晋阳侯府找到小部分,但剩余的在何处,臣一时还没有头绪。”
  这话有些狡辩的意味。翟似锦觉得他是有意隐瞒,毕竟这是廷尉署的机密,不是她该打听的。
  陈熠暗忖了下,继续提笔,在纸张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叠好夹进卷宗里。
  “你写了什么?”翟似锦还是很好奇。
  陈熠唤人进房间来,把卷宗送出去,回头迎上翟似锦探究的目光,眉眼上挑了些,“臣写了,晋阳侯不知库银从何而来,余下库银更不知在何处。”
  翟似锦一愣,看着他脸上的笑意,微微有些晃神。
  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她觉得陈熠应该是知道的。长宁帝因为户部库银的丢失发了好大脾气,陈熠身为廷尉监,对这件事应该很上心才对,怎么会是这样一幅无所谓的散漫态度。
  倘若他一直是这样的办案态度,长宁帝也不见得会破例提拔他坐上廷尉监的位置。
  她决定换个问法,“听说晋阳侯两兄弟被舅舅斥责,如今关进了刑狱大牢?”
  陈熠嘴角不经意笑了下,摇头道:“不是关,只是请他们在廷尉署里暂住几日,等余下丢失的库银什么时候找到了,他们就能洗脱嫌疑回去了。”
  翟似锦注意到他说的是洗清嫌疑,而非是定罪一类的话。
  所以,他到底跟张承宣是什么关系?
  到底是要落实张承宣的罪名,还是要帮忙找到余下的库银,帮张承宣洗清罪名。
  陈熠从架子上拿了件大氅披上,眼神示意送她出门去,“口供做完了,臣送郡主回去吧。”
  翟似锦把想不通的事情暂时抛开,点头应了声好,带着燕燕一道随陈熠走出廷尉署。
  外边,天空洋洋洒洒飘着雪花,陈熠将伞递给翟似锦,转身去吩咐小厮牵马来。
  翟似锦的马车就停在台阶下。
  燕燕给翟似锦打了个眼色,眼角使劲儿往陈熠身上瞟,朝她挤眉弄眼。
  翟似锦恼得瞪她,正要转头跟陈熠说什么,昏暗的夜色下,一辆织金华贵的马车驶来,正好停在翟似锦面前。
  常冬上前掀了帘子,赵奕那张风光霁月的俊脸顿时显露在人前。
  翟似锦:“?”
  陈熠:“……”
  赵奕朝翟似锦走去,看到她安然无恙,缓缓舒出一口气,“孤今日忙得晕头转向,回到东宫听太子妃说起你连夜来了廷尉署做笔录,晓得你惯来胆小,定是怕极了刑狱里的那些东西,如此就急匆匆赶来了。”
  翟似锦有些想笑,但觉得那样不厚道,嘴角微翘了下,“我已经跟陈廷尉做完笔录,这就要回府去了。”
  赵奕煞有其事地点头,“也好,走吧,这大晚上的不安全,孤送你回去。”
  那边的陈熠默了默。
  小厮正好牵了马来,将缰绳递给他,“大人,您接好了。”
  赵奕轻瞥了他一眼,神色有些讶然,“这么晚了,你还要上哪儿办事去?”
  翟似锦尴尬地咳了咳,避开陈熠望来的幽怨眼神,别过头看向别处。
  陈熠垂眸笑了下,手中握着缰绳,朝赵奕道:“不去哪儿,臣正要下职回家去,殿下既然来了,就帮忙送郡主回府去吧,将近年关,外边黑灯瞎火的不安全。”
  赵奕原就是打着来接翟似锦的主意,哪里还需要陈熠提醒,“孤自有打算,你且回吧。”
  陈熠微不可察地轻蹙了眉,向翟似锦行礼告辞,“那郡主同殿下一路走好,臣就不送了。”
  翟似锦忍着笑意,点了点头。
  陈熠的黑色大氅在空中划过一道弧,他稳落于马背上,独自策马离开廷尉署。
  翟似锦跟着赵奕上了东宫来的那辆马车。
  “你刚才在看什么呢?”车里烹着茶,赵奕倒了一杯浅浅抿着,抬眸扫了眼翟似锦,“瞧你那心神不宁的样子,不晓得的,还以为你相看上哪家的少年郎了。”
  翟似锦顺着车壁坐下来,顺嘴反问他,“我表现得很明显么?”
  “谁?”赵奕敛了笑意,“陈熠?”
  翟似锦挑眉,有意试探他,不作回答。
  赵奕放下茶杯,企图跟她讲道理,“似锦你莫要胡闹,这可比宜乐的事情还要严重,由不得你胡来。”
  “这不行吗?”
  赵奕脸色沉下来,“你觉得能行?这满京城那么多青年才俊,你怎么偏偏喜欢上了陈熠,他可不是什么好人,做朋友尚且要提防一二,你若是……诶,你这般胡闹,叫孤如何跟父皇解释?”
  翟似锦拧了眉,眉眼间浮上一抹淡淡的忧虑。
  赵奕板着脸,片刻后,忽而轻叹道:“你若当真喜欢陈熠,倒也不是不行。只要他再勤奋上进一些,在父皇那里好生表现,父皇又对你是百依百顺……”
  翟似锦听得起了鸡皮疙瘩,出声打断他,“我开玩笑的,皇兄你还当真了。”
  赵奕愣住,“玩笑?你觉得这玩笑好笑吗?”
  翟似锦撑着下巴,笑得没心没肺,“谁叫皇兄你刚才取笑我的,我当然得以牙还牙报复回去了,你就把心揣回肚子里吧,我对陈廷尉才没有那样的心思,我们只是朋友罢了。”
  赵奕皱着眉,“当真?”
  “真金白银一样真。”翟似锦有意引导赵奕,随即换了个话题,“对了皇兄,晋阳侯府遭此一难,与户部的贪墨案扯上了关系,那宜乐和晋阳侯的婚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提及正事,赵奕神情认真了起来,“晋阳侯近年来在朝堂中诸多作为,瞧着是个前途无可限量的人物,竟也会做出这等贪赃枉法之事。”
  翟似锦垂下眼帘,继续等他下话。
  他又道:“此事是陈熠亲自督办,人赃并获,可谓是铁证如山,但晋阳侯府在朝中的威望不小,此事只怕难办。”
  翟似锦点头,“咱们还有位贵妃娘娘在替晋阳侯求情。”
  她忽然明白了陈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
  等余下的银子找到了,张承宣就能洗清嫌疑,重新做回干干净净的晋阳侯。
  只因张家有权有势,即便是长宁帝也没有法子能在一夕之间将一个有底蕴的大家族连根拔起。
  那陈熠大费周折将张承宣请进廷尉刑狱的目的是什么?
  并且在赵奕开口时,翟似锦就听出了他对这件事情里的曲折毫不知情,陈熠完全是瞒着赵奕在行事,甚至还直接把事情捅到了长宁帝面前去。
  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翟似锦再次想不通了。
  赵奕顿了下,若有所思道:“贵妃娘娘的求情不算什么,无非只是拖延拖延时间,最主要的,还是看陈熠何时能将剩余的银两找回,在此之前,晋阳侯若是个识时务的,就该主动请父皇收回婚旨。”
  “他上回不是说,决不会与宜乐退婚?”
  赵奕也觉得头疼,摇头叹道:“如今且看他是要名利,还是要婚约了,不过孤还真想看晋阳侯两兄弟栽一把,免得他们家总是惦记着你和宜乐,半点不知天高地厚。”
  翟似锦不由愣了下,“……”
  “似锦你也不要怪母后对你的婚事过于插手,她就是被贵妃娘娘糊弄了,你别管她们,你只管挑你自己喜欢的男子。当然,陈熠那般的你得慎之又慎,若是相处好了,你先来东宫跟孤打个招呼,孤替你去父皇那里游说。”
  翟似锦嘴角抽了抽,“……”
  前脚才说了不行,后脚又提到了撮合,赵奕他能不能有点原则。
  “皇兄要我怎么解释,我跟他真的只是朋友而已,你要这样操心我,还不如多操心操心宜乐,她以后的终身大事就压在皇兄你手里了。”
  眼看马车停下来,翟似锦连忙掀帘子跳下去,肩头落了飞雪,她望着马车里的赵奕道:“今日多谢皇兄送我回来,改日我请你吃桌酒菜。”
  说完,她赶紧带着燕燕转身回了郡主府。
  作者有话要说:  翟似锦:皇兄你的原则喂了狗?
  赵奕:不,孤的原则只有皇嫂,表妹你别多想。
  【太子只是想了想,觉得陈熠那样的人如果做妹夫好像也不是不行哈哈哈哈】
  第21章
  没过几日,赵宜乐又出宫找上翟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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