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卫铭一脸黑线:“二哥,我没有受委屈。”
  “你这孩子!受了委屈就跟二哥说,二哥给你出头!有什么好怕的!不要憋着,二哥看着难受!”
  “……真没。”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说!不就是无岐那小子吗?那个小王八蛋,把你娶到手就开始甩脸色了啊,胆子很肥嘛!铭儿,你放心,等那臭小子恢复正常,二哥一定帮你揍他一顿出气!”商有玉对卫铭的懂事又是气恼又是心疼。
  卫铭一下抓住重点:“三哥怎么了?”
  商有玉大手一挥:“这是每个哨兵命中的劫数,就是今天突然一点。没事!”
  卫铭:“……”
  商有玉把卫铭拉到沙发上坐下。
  “刚才二哥回来,就见无岐到处在找你,说他把你气跑了,要自己出去把你找回来。我瞧他神情有点不对劲,就让人把他架回房间了。他不服气,还要往外跑,我把他绑起来,他就狂躁症发作了。”
  卫铭张了张嘴,无言地扫了一圈周围严阵以待的医护向导们:“那现在怎么样了?”
  一个医护向导面露难色道:“三少爷不肯接受治疗,他的意识云非常混乱,而且警惕性跟攻击性都很强,我们根本无法靠近他。我们还有两个医护向导在上边做最后的努力,情况不是很乐观。”
  能为皇室权贵服务的医护向导,精神力等级肯定不差。但问题是现在他们连靠近商无岐都没办法,他们伸出的精神触手都被对方暴力震散甚至绞碎,几个企图强制治疗的医护向导都遭到他凶狠暴戾的精神反击。镇定剂也打了三支,再打的话就超剂量了。
  身为法院四首席之一,负责监管帝国律法的制订与实施,商无岐的自我保护意识非常强烈。即使陷入狂躁症引发的意识云混乱中,他也不会轻易让外来精神触角触碰他隐秘的内心世界。
  在过去几年,因为擅长调整跟控制自己的情绪,商无岐的狂躁症发作次数非常少,偶尔发作也不严重,都能靠镇定剂等药物控制下来。
  谁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
  “这混小子!”商有玉也有点无可奈何。事情比他想的还要棘手。
  “二哥,我去给哥哥治疗吧!”卫铭主动请缨道。他过去也给子车季臣做过精神疏导,知道怎么做。
  “不行!”商有玉想都不想就断然拒绝。
  哨兵狂躁症发作时,意识云都十分紊乱。缓解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由向导安抚疏导,这是最好的办法;另一种是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可以退而求其次注射向导素进行缓解。向导素具有一定弊端,皇族权贵们一般不会使用。
  而在安抚过程中,因为哨兵会无意识对治疗进行抵制,对抗入侵自己意识云的外来精神触角,向导很容易受到精神伤害。若发病哨兵是个顽固的暴力份子,向导自身的思维网甚至都可能被震碎。那这向导就彻底废了!
  这正是商有玉最忌惮的。
  卫铭站起身,意外的很是坚持:“二哥,我就试试,不行我就退出来!”
  商有玉虎眼一瞪:“不要胡闹!回自己房间做作业去!”
  卫铭还要再说,抬头就见两个医护向导脸色惨白,满脸萎靡地从商无岐房间跌跌撞撞地退了出来。
  “怎么样了?”商有玉一下站起身。毕竟是亲弟弟,哪能不关心!
  两个医护向导摇摇头。他们已经尽力了。
  卫铭推开众人走到前面,目光坚定地望着商有玉道:“让我试一试吧,二哥!就试一次!”
  商有玉也是束手无策了。他死死地盯住卫铭,两人互不相让地看着彼此,良久,商有玉终于败下阵来。
  “好,你可以试一试,但你必须答应二哥,一见不对劲就立马退出来!绝对不要逞强,保护好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我答应你!”
  第27章 被遗忘的过去
  卫铭推开门, 在灯光低迷的房间梭巡一圈,就看到窗帘前面,商无岐保持着一种颓然消沉的姿态坐在椅子上, 两手被捆绑在椅背后边。像个被审讯的军事间谍似的。
  商无岐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 凌乱地遮盖住眼睛,往日总是烫得熨帖笔挺的藏蓝色军装被扯开一角, 露出里边雪白的丝绸内衬。他低着头,嘴里发出野兽般“嗬嗬”的喘息声。
  “哥哥?”
  卫铭走近前, 轻声唤他。
  商无岐一动不动, 好像一只丧失人类意识的野兽一般。
  卫铭小心地伸手捧住他的脸, 他便温驯地顺着卫铭的力道抬起脸,露出刘海下一对红色光芒闪烁摄人的森冷眼眸。
  红色的眸子中倒映着卫铭的身影,涣散的视线慢慢凝聚。蓦地瞳孔一缩, 他微微仰头,朝卫铭露出一个邪肆的笑容。
  ……“什么,那小子带着铭儿跑了?!”商有玉一下站起身,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不是让你们好好看着吗!那混小子腿脚不好, 怎么跑,从哪里跑?!”
  “我们也不知道!就听到房间里传来玻璃打碎的声音,我们冲进去一看, 就看到绳子已经断了,窗户被打破,屋里什么人都没有……!”
  “还不快去找!”
  今夜的商家注定鸡飞狗跳,彻夜无眠。
  事实上, 卫铭也有些傻眼了。
  他没料到商无岐会忽然力大无穷地挣断绳子,把他整个抱起来就往书柜走去。他没有声张,他想看看商无岐究竟想做什么。等商无岐一脚踹开书柜,把他抱进书柜后的暗室中,他再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机关在他身后重新锁上。
  暗室里是一条漆黑的窄道,不知道窄道的尽头是什么。因为商无岐把他抱进去后,便盘坐下来闷声不响地把他抱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头枕在他肩膀上,像睡过去了一样,任凭他怎么呼唤都没反应。
  卫铭也不慌乱。他这时候还在想着给商无岐做精神疏导。
  精神疏导需要一个安静不受干扰的环境。这里是窄了点暗了点,倒也凑合。
  卫铭伸手握住商无岐一只手,将额头跟对方的额头相抵,缓缓放出精神触角。
  商无岐的意识云像大盘墨汁倾倒入水中搅出的一团混浊黑水,果然紊乱到极致。卫铭想不通他究竟遭遇什么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在经历最初的试探性接触后,那意识云并没有很抵触“外来者”的靠近,卫铭有惊无险地顺利进入了商无岐的内心世界。
  卫铭曾经也为子车季臣做过精神疏导。子车季臣是个杀伐决断的铁血将领,他的精神世界就像他的内心一样,充满着火与血,征伐与杀戮。
  然而出乎卫铭意料的是,商无岐的内心却十分安宁静谧——可方才那些医疗向导又是怎么回事,他们可都遭受到商无岐的暴戾抵制!难道是因为商无岐认出他了?灵魂感应到熟悉的气息所以没有抵触情绪?
  卫铭举目望去 ,天空一碧如洗,地上青草茵茵,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草屑成群结队地吹送到四面八方去。
  可是商无岐呢?
  卫铭一个人站在空旷渺远的天地间转身四顾。
  天没有边际,地也没有边际。
  整个世界空空荡荡,根本没有商无岐的踪影!
  商无岐躲起来了!
  卫铭有些哑然。
  在子车季臣的精神领域,子车季臣就是自己的王者,他一进入子车季臣的精神世界,一眼就可以看到对方。但商无岐这样的,他还从未听说!居然跟他玩躲猫猫?
  这叫什么情况!
  这天地宽广的卫铭简直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就在这时,从遥远的前方传来一阵大提琴演奏声。声音飘飘渺渺,若隐若现。像是一种指引。
  卫铭顺着琴声一路往前走去,不久,前方传来流水潺潺的声音,一座小庭院赫然映入眼帘。
  阳光下的庭院雅致安宁,院子前还种了一棵果实累累的荔枝树。看着是户殷实温馨的农家。大提琴声就是从庭院里传出来的。
  卫铭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时失神无言。
  这一切给他无比熟悉的感觉,他好像曾经来过这个地方。
  “嘿,哥哥,你在干嘛呀!”
  头顶上突然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卫铭猛地抬头望去,就见荔枝树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生的粉雕玉琢,十分漂亮。他这话问的不是卫铭,他是朝庭院里的人喊的。
  卫铭心头大震。这小男孩怎么长的这么像他?!
  庭院的门开了,一个年长些的男孩从屋里走出来。他像个小大人一样皱起眉头,走到荔枝树下朝树上的小男孩喊道:“你又爬树上去,摔着怎么办!快下来!”说着便张开双臂。
  小男孩噘嘴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大男孩笑了笑,柔声哄道:“好了,哥哥刚买了一个琴,你想不想一起玩啊?很大的,你肯定没玩过。”
  小男孩这才把脸转过来:“好吧,我是看你无聊才陪你玩的哦!才不是因为我无聊呢!”其实是他自己无事可做,无处可去。
  卫铭站在一旁,就看到小男孩闭上眼睛,从树上一跃而下。树下的大男孩一下就接了个满怀。两个人抱在一起咯咯笑。
  跳的干脆,接的更是稳当。彼此竟然连一丝怀疑犹豫都没有。
  卫铭心中的熟悉感更深了,但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一旦深入去想,脑仁就一胀一胀的发疼。只能放弃。
  好像都没发现卫铭的存在一样,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手牵着手,并肩就往庭院走去。
  卫铭正要跟上,眼前场景忽然一变。
  脚下的青草地变成了荒寂的山石黑壤。卫铭抬头,就看到小男孩捂着右脸蹲坐在一块悬崖峭壁上,浑身被墓草勾刺划出纵横交错的血痕,十分狼狈。大男孩就站在峭壁下方,满脸焦急地冲他喊:“快跳下来,我接住你!”小男孩仰起一张哭的满是涕泪的脸:“哥哥,我害怕!”
  卫铭猛地看向小男孩身后,那里蛰伏着一只浑身长满腐臭肉瘤,肚皮浑圆,两颊一鼓一鼓,正朝外扩散绿色毒雾的深绿色巨大蟾蜍。
  “不要怕,你是很勇敢的男孩子!你一定可以做到的!”大男孩在下边不断鼓励道。
  小男孩有些畏葸地目测了脚下高度,再看一看守在墓葬入口,虎视眈眈的大蟾蜍。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往下一跳。
  峭壁的高度有点高了,远比庭院里那颗荔枝树高出一截。大男孩受不住冲力,一屁股坐到地上,但到底还是平安接住了。
  “没事吧?”大男孩把小男孩搀起来。
  “脸疼!”小男孩松开一直捂着的右脸,那里刚才被大蟾蜍的毒气喷射到了,不过半息功夫竟在脸上凝出一片青色鳞片。
  大男孩强做镇定地安慰道:“没事,哥哥认识很厉害的医生,一定能治好你的!你先忍着,咱们要赶紧回去!否则天黑了就麻烦了!”
  “可是我爸爸妈妈还在里面!”小男孩着急地往墓葬入口望去。
  “我们回去找大人过来!”眼见头顶天空突然迅速暗沉下来,大男孩脸色瞬间无比凝重。他拉起小男孩就跑。
  不要往那里……!
  卫铭捂着额头,扶着山壁慢慢弯下腰。
  他胸口窒闷,有点喘不过气。
  就是这里!他全都想起来了!
  十一岁那年夏天,他跟着父母亲来到这个小村庄。在参与成都王王葬工作时,墓葬内一场突发事故,带走了包括他父母亲在内的二十名考古学家及墓葬工作者的生命。他听到消息一路跑过来,在墓葬入口遭到墓葬守护者绿瘤蟾蜍的攻击。不仅在脸上落下伤疤,还因为吸入毒气而精神力受损。
  丧亲的巨大悲痛使他选择尘封这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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