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if线(19)

  复苏日的夜里,希欧多尔自梦中惊醒。初春寒凉的空气进入肺中,他的脊背上黏着一层冰冷湿汗。
  他打开浴室中的龙头,让冷水自头顶浇透全身,湿衣紧贴身体,皮肤冰冷,胸腔之中却仍是一片滚烫炽热。
  冷水自眉毛上淌下,骑士闭上眼睛,梦中的画面仍在眼前浮动。深紫色绸缎上女人不着寸缕的胴体,月光在她的身上流转,肌肤细腻宛若层层涂抹的油画。
  不。
  希欧多尔勒令自己去想其他事,去想血的味道,想沉闷不见光亮的窄室,想所有被他杀死的人的面孔。
  从敌人咽喉中蓬蓬绽开血雾,在腥臭的血色中,他却看见女人深棕色的长发铺在绸缎上,她将双手枕在脸颊的一侧,睡得静谧安详,平缓的呼吸间双乳随着胸膛微微起伏,乳尖莹莹颤动,艳红得近乎灼眼。
  那不是你该想的。他告诉自己。
  女人只躺在一个地方,她躺在教皇的身畔。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将是。
  流水噼啪砸在石砖地板上,也砸在人的脊背上。
  骑士呼出一口雾气。
  他梦见了不该梦之事。
  一个春天过去,这一天插在教皇桌上那支水晶长颈花瓶里的是几支百合花,采自花园,带着晨露,花香在室内浮动,还夹杂着其他。希欧多尔于那气味中看见了女人手捧花束低头轻嗅的模样。
  希欧多尔从窗口看见艾西走过,在初夏的晴日底下穿过庭院。
  春日总是过得很快,又似乎比往年都要来得漫长。
  希欧多尔本以为度过万物躁动的春天之后,一切会有所不同。就像庭院中开败的花朵,事情将恢复常态,回到正轨。
  他错了。
  “一直盯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看,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他正要从窗前离开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说道。
  日影之骑士吉恩从他身畔走过去,在擦肩而过的当口,他拍了拍希欧多尔的肩膀:“这只是作为同僚的忠告。”
  留下这句轻飘飘的话语,他悠然从银发的圣骑士身旁走过,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如墨汁溶于墙壁投下的影子。
  他身处悬崖边缘,此事无需旁人提醒。
  他的叔叔仍在为他得到了教皇随侍的信赖而颇为得意。
  论资历与声望,赫伯特不如执掌枢机院数十年的戴斯蒙德;论锐意与才能,又比不上被教皇提拔上来的新主教西吉努。但他有赫赫家世,有手握神殿骑士团的侄子。
  他这位生来残缺的侄子无疑是个剑术与魔法的天才,在二十岁前被拔擢为圣骑士,而今又讨到了那女人的欢心。
  这是当然,人们说亚莱芒家族盛产美人,这一印象在希欧多尔身上被成倍放大。白银的圣骑士生了一张清心寡欲的修女也会为之侧目的脸,讨女人喜欢本算不得什么本领,但现下却不一样。
  “你要叫她信任你,又不能让教皇察觉,升起妒意。”赫伯特教导侄子道,“女人容易头脑发热,但男人不能和她们一起昏头。你要知道如何提醒她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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