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节

  五郎好不容易咽下嘴里的饼,喘了口气道:“还不是六郎,嘴巴馋,见我带了饼,就要分着吃,我分了他一大半。”
  卢娇月听了这话,倒也没说什么。
  六郎如今已经比以前学得好多了,就是爱睡懒觉的习惯没改,而她三婶又是个粗心大意的,见着要去学堂晚了,就浑然忘了儿子没吃早饭的事,急匆匆地让儿子赶紧去上学。而卢娇月知道小弟如今正在长身体,饭量大,每天都会给他带点干粮零嘴什么的,五郎吃得并不多,倒都进六郎嘴里去了。
  不过最近这哥俩玩得好,只要他们彼此没意见,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不过是些吃食,尤其两家人又是这种关系。
  “明天姐再多给你带点。”
  正说着,卢娇月眼角扫到有两只鸡崽跑出院外,五郎方才进门的时候,忘记将院门关上了。
  她没敢耽误,就追了出去。自家的鸡从来不往外面放,也不认识回家的路,若现在不找回来,恐怕就跑丢了。村里的风气虽然不差,但少不了有些贪小便宜的人,上次也是这样,跑出去两只鸡崽,卢娇月紧跟在后面都没找回来。
  等卢娇月出去,正好看见两只鸡崽钻进小路旁的草丛里。她嘴里咕咕地叫了两声,便跟过去弯腰去捉。只可惜这小鸡崽身手十分敏捷,明明眼看着就要抓住了,却屡屡被它逃脱。
  也是卢娇月手脚太慢。
  正当她忙得满头大汗,突然身边出现一个人影,一只大掌伸了过去,快很准地将那只小鸡崽抓住。
  “抱紧了。”
  丢下这句话,这只大手的主人又去捉跑在旁边的另一只鸡崽。
  卢娇月抱着鸡,整个人都呆住了,浑身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激动与亢奋,她能感觉自己的手在抖,想说什么,却是语不成调。
  直到他又将另一只鸡崽提着翅膀送到她面前,她才抖着嗓子道:“你回来了?”
  她感觉眼眶有些发热,明明太阳不烈,却很晃眼,忍不住伸手挡了挡。
  “嗯,我回来了。”
  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卢娇月有些恍惚得看着对方的脸。
  他黑了,好像也瘦了,这一路上肯定会很辛苦吧。明明告诉自己他和小舅舅一定会平安回来,可是只要一空闲下来,她就总会忍不住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幸好最近这段时间家里的事很多也很忙,极少能让她空闲下来,若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
  “怎么哭了?”
  话音刚一落下,卢娇月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住,接下来的一切都让她反应不过来。她很快就被韩进带进了马车,然后他用马车载着自己离开了这里。
  过了一会儿,五郎从家里跑了出来,左右望了一望,嘴里咕哝道:“咦,我姐呢?”
  又到了那处小山坡,四周依旧是绿树环绕,微风徐徐。
  马车方一停下,卢娇月便被韩进紧紧拥住。
  舔舐、纠缠,鼻息与鼻息互相交融,卢娇月感觉自己都快喘不过气来,怀里还有个东西在挣扎,便伸手推了推他。
  “你先放开我,鸡还在我怀里呢!”
  随着这句话说出,车厢的一角处传来一阵叽叽咕咕的鸡叫声,原来韩进匆忙之下将卢娇月带走,竟是连两只鸡都顺带了过来。一只被随手丢在车厢里,另一只此时在卢娇月怀里挣扎得厉害。
  可能被挤得难受,那只鸡都快癫狂了,拼命在卢娇月怀里挣扎。是一只小公鸡,鸡冠歪了,鸡毛也掉了不少,韩进方一松手,它就想泄恨地去啄人,却被韩进一手捏住鸡脖子,将它甩在了一旁。
  似乎也知道眼前这个大个子不好惹,原本跳嚣的小公鸡也不跳嚣了,蔫蔫地去了一旁蹲下。
  看到这一幕,卢娇月忍不住噗呲一笑。
  韩进脸上沾了一根鸡毛,看起来有些狼狈,“你笑啥?”
  “笑你呗。”说着,卢娇月伸出手,轻柔地将鸡毛从他脸上拈下。
  韩进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用眼刀子去戳那只无辜的小公鸡。亏他专门回了赌坊一趟,换了身衣裳,并打理了仪表,原想体体面面出现在她眼前,开头倒是挺不错,却被这鸡坏了事。若是这鸡会说话,大抵就要抱屈了,明明是你急不可耐,差点没压死我。
  暧昧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韩进气馁地在卢娇月身旁坐下。他长腿微屈,斜靠在车壁上,一手抓着卢娇月的小手。
  “这一路上,你们还好吧?”这是这几个月来,卢娇月最心心念念的事情。
  “还好。”
  韩进缓缓将这一路上所发生的事,一一对卢娇月讲诉。
  当听到他们归途竟遇见了水匪,卢娇月一手捂着心脏,一手捂着小口,差点没惊叫出来。当听到小舅舅错打错着仅凭着一张利口退敌,她又忍不住地连连赞叹。当听到他们被那些被劫的同路商人纠缠不放,她又为他们揪心不已。
  “幸好那些人没追着不放,也是你说的那宏发商行的东家是个懂得取舍之人。”听完后,卢娇月心有余悸道。
  确实如此,那些人一夕之间倾家荡产,心情又哪里会容易平复。无事都还想起三尺浪,更何况我无人有,会嫉恨是可以想象的。也是齐春尚他们会做人,做得让那些人无处可挑,又给了众人一丝东山再起的希望,若不然这些人再闹腾下去,当地官府会不会以和水匪有关联,将韩进等人抓去官府还不好说。
  毕竟南方那边多贪官污吏,齐春尚等人带了这么大一批货,只是一个借口将人抓起来,整船的货都可以收入囊中。事后就算将他们放出来,官府那边也有无数借口可以昧下货不退还。
  “老齐会这么做也是经过斟酌的,一来在自己圈子里博一个好名声,二来也是不想再无事生非,想尽早回来。他这趟虽是损失了一些利润,但以后信任与他合作的人会更多。毕竟做商人的,信誉最重要。”
  卢娇月也不懂生意上的事,只能点点头。
  接着,她又对韩进讲诉了一些最近家里发生的事。
  当韩进听到胡氏诬赖梅氏,害未来的丈母娘坐了牢,脸色当场就阴了下来。
  “这样的人就不该放过,谁知道她以后还会起什么幺蛾子。”
  卢娇月解释道:“若不是想着不替她脱罪,大伯那边也不能成,咱们才不会帮她。不过她现在的日子很难过,也算是罪有应得。”
  韩进想了想,道:“你们这样做也是对的,你那爷爷不是个明白人,没了老大,你爹就要顶上,若真弄进家里来,你家以后还会生乱子。”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卢娇月看了看天色,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没跟家里人交代,指不定这会儿家人正在找她,忙对韩进说要回去。
  韩进虽是有些不舍,但也知道之前自己有些孟浪了,便驾着马车送她回去。
  临下车之时,韩进对卢娇月道:“你在家等着,过些日子我就让我大姐上你家来提亲。不过这之前我还要去找你小舅舅一趟,他这个媒人可不能少。”
  卢娇月一想到不久两人就要定亲了,不禁红了脸,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卢娇月提着韩进帮她绑了脚的两只鸡回去,二房其他人都回来了,正打算出门去找她。见她提着鸡回来,梅氏顿时道:“五郎说你出去找鸡,一直没见回来,咱们正打算出去找你。”
  “这鸡跑得有些远,我找了半天才找回来。”
  梅氏倒也没再说什么,他们也刚回来,并不知道卢娇月出去多久了。倒是卢广义回来的早,知道妹妹出去的时间不短了,疑惑地看了卢娇月一眼。
  等卢娇月收拾了下自己,去灶房炒菜的时候,卢广智瞅着没人小声问她:“姐,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卢娇月锅铲子顿了一下,“进子叔回来了。”
  “进子叔回来了?”卢广智惊喜道。
  转瞬便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大,赶忙打住了声。两人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卢娇月才嗔了他一眼,“你说话小声点。”
  卢广智掐着嗓子,小声说:“那小舅舅也回来了?”
  卢娇月点了点头:“恐怕外公那边很快就会给咱家传信说这件事。”
  等韩进扭头想起梅庄毅,这会儿梅庄毅还在码头那里呆着呢。
  粮食弄了回来,总不能一直放在船上,幸好梅庄毅事先有所准备,提前租了货仓,若不然还真没地方放这些东西。
  见韩进出现,梅庄毅拉着一张臭脸。
  之前下了船,胡三几个急着回家报平安,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人就走了。梅庄毅原本想着,韩进至少要留下来给自己帮把手,哪知头一扭,他也跑了,所以梅庄毅十分生气。
  “你去哪儿了?招呼都不打一声,人就跑了。”
  韩进倒也没瞒他,“我去找娇月了。”
  梅庄毅忿忿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出来。毕竟事关自己外甥女,想必月儿肯定也想这臭小子了。
  “那你回来作甚?”反正被一个人丢在这里累死累活,梅庄毅这会儿看谁都不顺眼。
  韩进老实道:“我打算过阵子让我大姐去卢家提亲,你之前答应我的事,赶紧瞅着机会帮我办一下。”
  梅庄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儿,腾地一下又上来了。合着有事就想起他了,若是没这事,是不是他早就忘记自己还在码头这边?
  “我回家了,你在这里盯着,等我心情好了,我就去跟我姐说这事。”
  丢下这句话,梅庄毅拍拍屁股就离开了。
  留下韩进一个人,继续在这里监督那些苦力一袋一袋将粮食运进仓库。
  不出卢娇月所料,第二日梅家那边就捎来了信,告知二房一家梅庄毅已经回来的事情。
  梅氏心里一直惦着这事,便和卢明海商量了一下,打算明天将生意停一天,回娘家一趟。
  卢明海毫无异议,最近家里忙得厉害,几乎个个都是连轴转,能休息一天也是好的。包括卢广智和五郎两人,明天也打算和学堂那里请假,准备随同父母一起去外公家。
  次日,二房一家子穿戴一新来到梅家。
  到的时候,梅庄毅也在家里。
  阔别多日,梅庄毅的变化极大,人瘦了,也黑了,一看就是在外面吃了苦。
  梅庄毅是梅氏从小看大的,说是姐弟,其实感情更像是母子。一见弟弟这样,梅氏当场就红了眼,拉着梅庄毅的手,一口一个人黑了瘦了。
  梅庄毅十分无奈,道:“大姐,我真没吃苦,一路上吃好喝好,就是第一次坐船,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晕船,才会瘦了的。”
  这是梅庄毅十分不愿提起的丑事,想当初上了船,韩进他们个个都活蹦乱跳,就他晕得像犯了瘟的鸡似的,整整挨了数十日,人才活了回来。
  “这趟回来后,以后就别出去了,你不知道娘成日里担心你在外头出事。”
  梅庄毅嘴里嗯着,可心里怎么想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今天梅家一家人都在家里,好不容易一家子团圆,梅老汉特意拍板说中午要做顿好的。
  于是男人们去了一旁说话,而女人们则凑在一起一面说话,一面忙碌着中午的饭食。
  梅大虎的媳妇刘氏是灶上的一把好手,所以以她为主,其他人给她打下手。梅氏虽是家里的姑奶奶,可她素来不是个只等吃饭不干活的人,便在一旁帮着切菜。
  “墨兰,月儿的亲事说得咋样了?”
  听到这话,梅氏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最近家里忙,那事风头又才过去,所以还没给她寻摸亲事呢。也是我和明海将这孩子看得太重,家境差的舍不得将她嫁过去,家境好的,又总想着对方人品好不好。而家境好人品又好的,一时半会也寻摸不上,说实话这事可真是让我发愁。”
  “这倒也是,月儿是个好孩子,她的婚事可不能随意就定下了,没得屈了她。”
  那次因为大房两个儿媳妇在家里上蹿下跳,梅氏回家发了火,虽是没指名道姓,却也给了刘氏一个没脸。梅氏原本想以后和大嫂的关系恐怕要淡了,哪知之后回了家来,发现刘氏待自己还是一如往昔。
  其实有时候人的心思,就是这么怪。若是刘氏不给梅氏好脸,梅氏心里还好想一些。可恰恰就是因为刘氏没有那样,也因此让梅氏见着自己大嫂总是显得有些不自在。当日自己的言辞历历在目,之后才想着觉得有些太过了,不免愧疚在心。
  尤其之后出了上元节那事,胡氏往卢娇月身上泼脏水,梅氏回娘家求助,大嫂刘氏不计前嫌来到卢家帮自己撑腰,梅氏更是心中自责。其实换念想想,不管其他,大嫂对自己一直挺好,自己却是一时怒火上了脑,那日将事情闹成那样。
  只是道歉的话终究说不出口,且刘氏也不给她机会说,不过自那以后这姑嫂俩的关系比以往更亲密了。也因此刘氏提起这事,梅氏并没有觉得没脸而选择瞒着她。
  “若是大嫂有什么好人家,还记得帮我们月儿留意一下。”
  “什么好人家?”梅庄毅走了进来,“姐,你在说月儿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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