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郁龄回来的时候,不仅四季桂正在开花,月季花也开了。
  郁龄开始了宁静的乡下种田生活,每天都过得悠闲自在,比外婆还像个老年人,俨然就是游手好闲的代表。
  外婆担心她无聊,每天村民上山时,都会问她去不去。
  郁龄自然是不去的,可不想又遇到野猪了,虽然最后有惊无险,可也挺考验人的承受力不是。外婆笑了笑,并不勉强她,自个每天悠然地转来转去,拾掇家里,收拾菜地和田地,就算没有事,也能找出点事情来做,好像双手从来没有闲下来过。
  每当这时候,郁龄便会说:“阿婆你歇一歇行么?明明没什么事情,可你总要找点事来忙,不累么?你现在的身体可不比以前,能休息就好好休息。”
  “不干事我干什么?天天闲着反而闲出病来,人老了,就是要找点事来忙,省得懒出病来。”外婆一边说着,一边又惦记着菜地里已经可以收的豇豆和青瓜,拎着菜篮子又要出门。
  老人家闲不下来,郁龄也只好跟着外婆转。
  时间不知不觉便进入五月份。
  五月初时,村子里来了陌生人。
  “郁龄姐。”郁官香刚从山上回来,连竹篓都没有放,就跑过来了,一脸兴奋地和她说:“我听人说村里来了一位测风水的大师,据说是来看咱们村子里的风水的,有个市里来的有钱人想在咱们村子里选块地,建个渡假的别墅哩。”
  郁龄微微蹙了下眉头,没有说话。
  “不会是骗人的吧?”外婆怀疑地道,“这年头骗子多,电视上不是都那么演的,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神棍,会看风水么?”
  郁官香忍不住笑起来,“七奶奶,你也知道神棍啊?我看那风水先生穿着打扮,好像挺有本事的,应该是真的吧,既然是城里的有钱人请的,想必是有点儿本事的。哎,还不知道是哪个有钱多得没处花的想在咱们村子里建别墅呢,那人真怪,竟然跑到这种路都不通的深山老林里建别墅……哎,如果那个人能给咱们村子修一条路就好了。”
  恰好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经过,听到这话,开口就慢悠悠地道:“小闺女,你这话可不能乱说。”
  “大太爷!”郁官香被他吓了一跳,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嘟着嘴道:“你怎么突然在人家后面说话,会吓死人的。”
  大太爷手里拿着一把破口的蒲扇,那蒲扇显然是经常不离手,手柄光滑乌黑,扇面上沾着很多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污质,星星点点的,有点儿发黑。
  大太爷用手中的蒲扇朝郁官香挥了挥,颤悠悠地道:“咱们村可是块风水宝地,祖宗传下来的,可不能轻易破坏,修路会破坏风水的,惹怒了山灵可不好了。哎,小家伙们不懂事啊,总想要修条路,修了又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大太爷嘴里念念有词,因为年纪大了,加上口牙不好,声音有些含糊,要很仔细地听,才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不过对于年轻人来说,那种夹杂着浓重乡音的话,还是很难听得懂,只觉得老人家年纪大了,变得古里古怪的。
  大太爷是村子里年事最高的老者,听说已经有一百多岁了,看起来俨然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小时候,每次郁龄回村见到他,都觉得这位大太爷看起来真是太老了,担心可能下次再回来就见不到他了。偏偏直到她长大了,大太爷依然活得潇潇洒洒,没有一点儿要撤手人寰的意思。
  大太爷念唠了一通她们听不懂的话,最后对她们咧开一口稀疏的牙齿嘿了一声,说:“小闺女们看着,这风水啊,是改不了的,谁来也不能改!”然后就走了。
  郁官香和郁龄面面相觑,被大太爷这么一打岔,郁官香也不好再说什么,和郁龄闲聊两句就走了。
  外婆擦了擦手,也叫郁龄回家去吃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早晨,迎着灿烂的朝阳,郁龄头上戴着一顶遮阳的草帽,慢吞吞地往田里的菜地走去。
  她打了个哈欠,眼睛被灿烂的朝霞刺得眯了起来,迎面就见一个穿着一件墨青色长褂的男人走来,不禁怔了下。直到走近了,才看清楚这人的面容,是一个容长脸的中年男人,颌下蓄着小胡子,脸颊微瘦,使他看起来有点儿阴沉,他手里拿着一黑一白的两颗圆球,那圆球有婴儿拳头般大,在手里不断地转动着,一边走一边看。
  中年男人的目光很快落到她身上。
  那是一双阴翳沉沉的眼睛。
  郁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慢吞吞地走过,与他擦肩而过。
  “等等……”
  郁龄当作没听到,脚步快了几分,可她没料到身后那中年男人竟然会在村子里对她出手,手臂被人死死地钳制住,拖着她转了个身。
  中年男人阴沉的脸上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在那瘦长的脸上,不仅没有达到亲和的效果,反而显得有些狰狞,“小姑娘,别走这么快,我有点事问你。”
  郁龄皱眉,“风水先生,能先放手么?”他的力气非常大,钳制得她动弹不得。
  中年男人笑了笑,另一只手上抓着的两颗圆球以一种飞快的速度交错旋转着,发出一种肉眼看不到的气,那气亮了起来,让中年男人有些吃惊,终于肯定了先前阴阳双磁球会发出共振声缘于这女人,不由得抓得更紧了。
  郁龄啊了一声,正要动手,突然那中年男人被一股力道掀飞出去,而她也受到连累,差点要栽倒在路边的田里时,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体跌进一个怀抱里,陌生的气息瞬间包围住她。
  第11章
  中年男人狠狠地摔到了田梗上,甚至激起一阵尘土。
  郁龄的目光落在那被掀飞的中年男人身上——准确地说是他手上的那两颗黑白双色圆球上。
  因为它正在发光啊!
  “你没事吧?”
  清润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些许紧张。
  她的视线从那两颗发光的小球移到揽着自己的人身上,抬头就对上一双清清润润的眼睛,比美玉还要油润美丽,又清澈湛然,眼尾微微上挑,酝酿着莫名的眸芒,比她所见过的任何的一双眼睛都要好看。有那双好看的眼睛作对比,那张俊秀的脸似乎就不够出彩了——纵使这张脸其实已经比很多人要好看许多,却让人觉得有这样一双眼睛,他的长相应该可以更出彩一些。
  很快地,郁龄终于认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正是那位有两面之缘的快递小哥,名叫奚辞的,今天依然是一副鲜嫩秀色的模样。
  “谢谢。”郁龄忙站直身。
  奚辞慢吞吞地收回握在她腰间的手,手指背在背后,轻轻地摩挲了下,仿佛在回味着什么。他仔细看了她两眼,发现她面上十分镇定,似乎并没有被先前那人给吓到。
  这时,已经有其他村民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了,特别是先前那个穿墨青色长褂的中年男人捉着郁龄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便有在田里干活的村民过来,语气不好地问,“怎么了?这位算命的师父,你想对我们村里的小闺女做什么?”
  这位穿着墨青色褂子的中年人便是那位据闻打算在乌莫村选地建别墅的有钱人请来看风水的风水师,此时他还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着,可见先前摔得疼了,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回应。
  “三叔公,阿林伯,四表哥,他搔扰我!”郁龄一脸平静地告状。
  顿时在场的村民们看向那风水师的目光非常不善。
  四表哥是个爆脾气,听到这话,一把就拎起那风水师的领子拽了起来,动作太大,让那中年男人猝不及防中,手中的那两颗球滑了下去,掉到地上时,球身上弥漫的光雾瞬间便没了。风水师好像很紧张它们,根本不理会旁人,赶紧要去捡。
  其中一颗黑色的小球滚到了郁龄面前,然后被一只脚踩住了。
  风水师抬头,对上奚辞那张俊俏鲜嫩的脸。
  瞳孔微微一缩,风水师心中警铃大作,满脸不可思议。
  为什么……这个村子,竟然会有化为人形的妖胆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儿……
  “喂,你看什么?”四表哥见他色眯眯地盯着郁龄——奚辞和她站在一起,一巴掌扇了过去,那风水师半边脸瞬间肿了。
  风水师被这么一巴掌扇回了现实,也不管此时被个奇怪的女人坑了,还有那个明显一身妖气的男人,见四表哥还要打,赶紧叫道:“别打,是误会,真的是误会……”
  这时,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跑了过来,见到现场的情况,满头大汗,忙赔着笑,“各位同志、各位同志,大家有话好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位是y市有名的风水大师,徐大师,是我们老板请来帮看风水的……”
  “我不管他是不是来看风水的,敢搔扰我们村的小闺女,就要有被打的准备。”四表哥牛气冲冲地说。
  西装男更汗了,不知如何是好,幸好这时又来一个穿着套裙的女人,留着齐耳短发,一脸精明干练,看起来就像那种都市白领俪人,在这乡下地方极为少见。
  这女人一开口便是诚意十足的道歉,将姿态摆得很低,村民们虽然性格比较彪悍,但也不是真的得理不饶人,特别是这群人进村来是村长许可了的,没有再不依不饶,只是警告道:“你们要在村子里做什么我们不管,但是我们村里的小闺女们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可不是外人随便能欺辱的。”
  “是是是,我们知道。”西装男擦着汗赔笑。
  白领女人也赔着笑,只有那位徐大师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瞪着郁龄和奚辞。
  西装男和套裙女人见状,赶紧将徐大师拖走了,徐大师想说什么,却在村民的虎视耽耽中,吞下未完的话,连那颗阴阳球也没来得及拿。
  村民们对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声,三叔公对郁龄道:“好闺女,有人敢欺负你,就告诉你表哥。”
  四表哥也忙表态。
  郁龄谢谢了他们。
  阿林伯是个和蔼的,这时拍拍奚辞的肩膀,笑道:“小伙子,今天多亏你了。”
  奚辞有些腼腆地说道:“这是我应该做的,总不能看着女孩子被人欺负。对了,阿林伯,这次有你们家的包裹,郁三叔公,也有你家的。”
  奚辞最近一年时常进村子里送邮件,村民们大都认得他了,对他根本不见外,一时间和乐融融,有别于对那位徐大师的横眉冷目。这便是乡下人的特性,比较护短蛮横,喜欢抱团,外面的人进村后,一个做不好惹着了村民,那真是有苦也说不出。
  奚辞还要继续去各家送快递,很快便走了。
  郁龄被长辈们关心一顿后,继续往田里那边的菜地走去。
  来到自家的菜地,郁龄看了看,便扎进豇豆架子前,摘了一把已经可以吃的豇豆,接着摘了两根嫩青瓜、两个紫茄子,经过番茄地时,摘了几个亮红色的番茄,最后又扯了几颗小红辣、小把香葱,打道回家。
  “阿婆哎,我回来了~~”
  提着一篮子刚摘好的菜,郁龄远远地就朝家里叫起来,刚推开门扉,没想到会看到一个人坐在廊下,见到她拎着沉甸甸的菜篮子进来,那人赶紧过来,帮她拎菜篮子。
  郁龄瞅着他,然后默默地移开视线,也没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外婆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她回来,笑道:“今天阿辞进村送快递,我留他在家里吃饭,你去隔壁问问你权婶今天有没有磨豆腐,要两块回来。”
  郁龄嗯了一声,在水井边洗了手,然后水也不擦,两手就滴着水出去了。
  奚辞站在水井边,看着她的背影。
  权婶今天恰好磨了豆腐,给郁龄装了一大碗回来,一半可以用来红烧,一半用糖来凉拌。
  等她回到家,就见外婆正在炒菜,奚辞坐在灶前拿着一个火钳看火,和外婆有说有笑。
  虽然现在村子里的人大多数是用煤气灶,可是也有一些老人喜欢用土灶,这种土灶架上大铁锅炒菜,火候足,炒出来的菜特别好吃。
  郁龄沉默了下,才走进去,和外婆说了一声,拿了两根今天新摘的嫩青瓜,打算去做道拍青瓜。
  奚辞抬头,一双眼睛落到她身上,眸子亮亮的。
  等郁龄若有所觉地转过头,便见他有些脸红地别开了脸。她微微挑眉,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这小弟弟对她有莫大的好感?
  吃饭的时候,因为多了一人,比以往热闹,特别是奚辞看起来就是个乖巧的性子,耐性十足,让外婆说得更高兴了,频频地让他多吃点。不过奚辞似乎很喜欢郁龄做的那两道凉伴菜,拍青瓜和糖拌豆腐大多数都是他吃的,特地为他做的农家炒腊肉和回锅肉他都不怎么碰。
  吃过饭后,郁龄到井边洗碗,奚辞帮忙压水井,将水抽上来冲洗碗,一边试着和她聊天,”郁小姐,那位徐大师似乎对你有点偏见,你小心一些。”
  郁龄嗯了一声,洗好碗后,对他说了一声谢谢。
  奚辞跟着她进厨房,看她要将洗好的碗倒扣在挂在墙上的篮子上沥干水,忍不住又上前去帮她,动作自然而然,非常地自在。
  郁龄看了他一眼,又说了一声谢谢。
  两人凑得太近,俊秀的少年慢慢地脸红了,看得郁龄差点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难道她的脸杀伤力这么强?
  ***
  徐大师被两人拉走,心里十分不快活,脸色也黑黑的,原本长相比较阴沉,这会儿真是阴得可以滴水了。
  “徐大师,这些村民读书不多,见识少,你别和他们一翻见识。”西装男赔笑道。
  倒是那白领女人嗤了一声,说道:“都是一群愚民罢了,大师不用计较,只要你完成了老板的委托,老板自然会将承诺好的东西给你。徐大师,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去纠缠一个乡下女人?”
  徐大师的脸色更黑了,瞥了她一眼,心道你才是愚蠢的,这村子处处与众不同,此地风水之异更是前所未见,让生活在这里的村民备受庇护,虽然生活中偶有小摩擦,但却一生顺顺当当,平安到老。
  当然,那个女人更是不凡。
  “还有,我的阴阳双磁球中的阴球刚才掉了。”说到这里,徐大师脸色更难看了,阴冷地看着他们,“你们去帮我将阴球拿回来,就在那个一身妖气的男人身上。”
  “……妖气?”两人都有些懵,暗忖难道这种有本事的异人都喜欢这么说话的么?
  西装男小心地问,“徐大师,能说得具体一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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