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方永年还是沉默,只是这次的眼神多少有点幽怨。
  他每天中午的盒饭里面都会多很多青椒和洋葱,因为陆博远不爱吃又不喜欢剩菜丢给他的。
  晚上八点,陆博远吃了晚饭到外面溜达一圈消食回实验室,看到方永年还穿着白大褂在看显微镜。
  “天都黑了!”陆博远敲桌子,“今天的实验结果不都已经出来了么,你还在看什么东西!”
  方永年被吓了一跳,藏在面罩后面的鼻翼动了动。
  “回去了回去了,剩下的我来,反正米青今天晚上不在家我本来就打算睡宿舍的。”陆博远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报告单,刚刚从医院传真过来的,没在今天的计划内。
  很少被抢活干的方永年十分不适应的站在原地站了一会。
  “还不回去?”陆博远穿好白大褂一回头发现方永年还在发呆,嗓门一下子大了,“你不是新婚么!”
  方永年:“……”
  发现自己立场瞬间又不对的陆博远:“……”
  旁边打瞌睡等实验结果的郑然然:“……”
  “你爸爸和你男人……”郑然然在晚上睡觉的时候给陆一心发微信八卦,实在找不到形容词,只能多发了好几个大拇指。
  正在浴室里洗澡的陆一心回了个问号。
  方永年这几天都回来的好早,连带的她的心情也好的快要飞起来,洗澡的时候一直在哼歌,停下来喘口气的时候听到外面方永年似乎也在哼,顺着她的歌哼下去,声音很轻,断断续续的。
  “我就觉得他们的互动真应该收门票的,我每天的快乐源泉。”郑然然想到陆博远刚才那一嗓子新婚之后两个大男人同时绿掉的脸,忍不住咯咯笑,躺在她旁边的谷历厉翻了个身,把很吵的女人塞到怀里,试图用肌肉让她闭嘴。
  陆一心:“……滚!”
  “我爸爸今天又欺负你了么?”陆一心从浴室里面探头,她刚刚吹干头发,身上都是浴室里的水气和沐浴露的香气。
  “没有。”方永年正戴着眼镜看书,看到陆一心探头,把那本很厚的书放到床头柜,对她伸出了手。
  陆一心笑嘻嘻的从浴室里面跑出来,只在身上绑了一条浴巾,跳到床上顺手把那条浴巾摘下来,光溜溜的把自己塞进方永年怀里。
  本来只是想抱抱她的方永年:“……你不冷么?”
  华亭的冬天非常湿冷,哪怕家里开着地暖和暖气他都得穿件薄外套。
  “你的衣服暖和。”陆一心在被窝里脱掉了方永年身上那件棉t恤,套到自己身上当睡衣穿,“我自己的衣服好冷。”
  她最讨厌冬天穿衣服了,没有捂热的衣服穿在身上刚刚洗完澡的热气就都不见了。
  方永年笑,帮她把被子裹严实了才伸手关掉了台灯。
  “你不穿衣服么?”陆一心发现自家老干部被她抢了衣服之后居然打算就这样裸|着上身直接睡了。
  “嗯。”方永年把陆一心软乎乎的手拉过来环住他的腰,学着陆一心刚才的语气,“你身上暖和。”
  而且好香。
  陆一心在被子里很新奇的嘿嘿笑。
  其实方永年并不保守,他对所有有兴趣的事求知欲都很强,他也很喜欢肌肤接触,一开始他会抗拒她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但是现在,他会咬她。
  “痒!”他在黑暗中声音带着笑,咬了一口陆一心的耳朵当作惩罚,“很晚了!赶紧睡。”
  陆一心特别喜欢摸他胸口的伤疤,睡着了手指还会无意识的摸,他自己也偷偷摸了一下,觉得就只是凹凸不平而已。
  “我以前也摸过。”陆一心耳朵被咬的痒痒的,缩在他怀里,手还放在他的伤疤上,“在禾城的时候,你和我爸爸喝醉那次。”
  她趁着两个酒鬼都神志不清,恶狠狠的揩了一次油。
  “那时候你好瘦。”她又心疼了。
  那段时间他使劲的折腾自己,这条伤疤好像就长在了骨头上,她用点力就能把那块疤痕密布的骨头压断。
  不像现在,因为健身因为保养,他已经有了一层很薄的胸肌,伤疤摸起来就只是伤疤,皮肉上的,而不是骨头里的。
  她一心疼他就喜欢抱着他黏黏糊糊,黏糊上了,就忘记她自己今天洗澡前差点擦枪走火的时候义正言辞拒绝他的理由,她说他刚刚幻肢痛过身体虚,需要戒一阵子声色犬马。
  方永年对她一阵子这个用词很不满,箭在弦上的时候挑着眉糗她:“一阵子?”
  已经黏糊成液体的陆一心甜腻腻的:“我刚才……洗澡用了半个小时。”
  所以已经过了一阵子了!
  方永年笑,咬着她的耳朵骂她死小孩。
  黑暗中声音低低沉沉沙沙哑哑的,陆一心的手在他的肩膀上慢慢握成拳,又慢慢的伸展开,指尖用力,在方永年有些苍白的背上划下了红色的印记。
  真的准备入睡的时候,方永年还是没有穿衣服,由着陆一心的手在他胸口的疤痕上来来回回。
  “这地方等以后老了,皮会松。”他声音带着餍足,懒洋洋的,“到时候就没那么好摸了。”
  伤疤并不是好东西,也不值得浪漫,只是因为陆一心习惯性的摸,所以他也想象了一下被陆一心这样一路摸到老会变成什么样。
  “那时候我的手也松了……”陆一心已经打了个好几个哈欠迷迷糊糊了,说出来的话一半清醒一半梦呓,“我也没那么好摸了……”
  方永年被她的梦话逗笑,拍拍她的头,调整了一个两个人都舒服的睡姿。
  陆一心永远睡在他左边,这样不会碰到他的右腿,他翻身也方便。
  和残疾人结婚有很多和浪漫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现实问题,比如睡的方向,比如半夜起夜,比如屋子里主要通道得永远保持没有障碍方便轮椅进出。
  再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睡相并不是特别好的陆一心会经常碰到他的腿,每一次碰到,她在睡梦里都会下意识的多碰触两下。
  她的大脑和他的一样,总是认为人应该是四肢健全的,她只碰触到了他的左小腿,所以会下意识的想去找他的右小腿。
  这都是有些狼狈的事情,有些恋爱初期的时候他们就经历了,有些一直等到结婚了真正朝夕相处了才不得不经历,只是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把这事当成话题,就像他们的第一次他说的那样,他们会有点不一样。
  和别的夫妻不一样,烦恼的方向不一样,喜怒的地方不一样。
  方永年搂着陆一心沉沉的睡去,睡梦里,陆一心又一次碰到了他的左腿无意识的想去找他的右腿。
  方永年翻了个身,把她两只脚都压在自己的左腿下,咕哝了一声又睡着了。
  黑暗里,刚结婚没多久的新婚夫妻都睡得很熟,纠缠在一起,睡相都不太好,自己踹了被子冷了,迷迷糊糊冻醒裹紧自己的同时又会把对方重新包裹好。
  方永年在又一次被陆一心用脚找他右小腿的动作惊醒后,看了一眼手机。
  凌晨两点多,他手机里面有一个未接电话,来电显示是俞含枫。
  他划开看了一眼,半个多小时前的电话,应该没有响很久,因为俞含枫的微信很快就发了过来。
  “抱歉,我忘了有时差。没什么大事,明天白天再聊。”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简洁。
  方永年看了一眼,锁屏。
  陆一心在打鼾,方永年闭上眼睛,嘴角是翘着的。
  真奇怪……
  他迷迷糊糊的想。
  俞含枫为了集团高层人事调动的事已经在国外一个多月了,怎么今天突然就忘记时差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方永年很快就知道了俞含枫半夜给他打电话的原因, 集团董事会高管人事调令终于下来了, 俞含枫代任集团首席执行官,正式任命的文件和新闻稿会等集团在美国完成ipo后统一发给各路媒体。
  俞含枫用了十一年的时间,从一无所有的私生女一路披荆斩棘坐到现在这个位置, 让所有冷嘲热讽的人到现在只能众星拱月, 终于得偿所愿。
  这对制药公司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集团总部的人大多见风使舵, 调令出来之后, 针对制药公司的财务申请一天之内批下来一大半,俞含枫在大洋彼岸给公司每个人点了一份很奢侈的海鲜大餐,所有部门中午都搓了一顿, 下午放半天假。
  方永年放假, 陆一心反而在上班, 这对小夫妻来说是一件非常新奇的事,所以陆一心从中午午休开始, 就一直抱着手机不肯撒手。
  “你真的要买菜么?”办公室在午休时间, 陆一心端了个小板凳坐在走廊里, 趴在走廊的阳台上看院子里的人来人往。
  “我到超市了。”方永年推了个购物车,“想吃什么?”
  手机早就被打到发烫, 他从来打过那么长时间的电话,觉得蓝牙都快没电了。
  其实电话里聊的内容不多,他开车的时候基本都是陆一心在说, 说的也都是一些没什么主题的日常, 有一搭没一搭的, 说着说着还能听到她坐在小板凳上吱吱呀呀摇晃的声音,偶尔,还会有同事笑话她让她小心点别从阳台上翻下去。
  他在熙熙攘攘的嘈杂人群里,无端的就觉得,岁月静好。
  那些黑暗的残忍的过往终于被这些细碎的日常覆盖,柔软而密实的,他的委屈他的不甘他失去的那一条腿,终于都远了。
  “想吃什么?晚上做顿大的。”他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带着笑意,生机勃勃。
  “炒面!”电话那端的声音更加生机勃勃,活力四射的他脑仁疼。
  “炒面随时都能吃,想些复杂的。”他无情拒绝。
  炒面可能是他们结婚后他做的最多的一样东西,因为需要准备的东西少,可以做的很快。
  他难得休假,想庆祝一下。
  “那就大乱炖!”陆一心还真的思考了一下,说了一个诡异的菜名。
  方永年:“……”
  “把我们都喜欢吃的东西放在一起,炖一锅,放一点葱姜蒜和辣椒,汤汁多一点,浇到白米饭上面!”她的形容词仍然匮乏,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语调问题,描述到白米饭的时候,方永年喉结动了动。
  听起来……似乎不错。
  “没有菜谱我不会做。”他一边拒绝一边拿了一块牛腩,他们都爱吃牛肉。
  “我有呀。”下厨次数很少的陆一心大言不惭,“一会我发给你。”
  方永年拿了玉米萝卜和西红柿,想了想,又挑了几颗土豆。
  “我要吃牛肚。”陆一心像是在他手机上长了眼睛,在他推着购物车走到卤菜区的的时候,突然开口。
  鬼神一样。
  方永年被她逗乐,买了牛肚,还买了她爱吃的花生米。
  小丫头喜欢吃的东西都跟小酒鬼似的。
  “手机快没电了。”方永年的手机电池已经泛红,蓝牙耳机里面传来了低电量的警告,他把买好的菜放到车后备箱,坐上车之后看了一眼通话时长。
  将近两个小时……
  明明认识了半辈子了,他怎么还跟刚恋爱的愣头青似的,方永年有点好笑,揉了揉头:“晚上还是正常时间下班对吧,我来接你。”
  “你今天高峰限行呀……”陆一心有点得瑟,“坐我的车?”
  这句话说出来总有一种真的是大人的感觉,有了车之后她就很爱说,每次说都是一模一样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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