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看见那些新人,让她想起自己刚入宫时候的情形来了。
  那时候她每天学规矩学的战战兢兢的,怕被尚宫点名挨训斥。虽然不会挨打,可是当着许多人,也着实下不来台。
  后头传来细碎匆忙的脚步声响,还有一声脆生生的唤:“谢姐姐,请留步。”
  青荷眉头皱了一下,转过身时还是一脸的笑。
  谢宁也停了下来。
  追上来的这姑娘是刚才偶遇的几人之一,瓜子脸儿,皮肤雪白,头发梳成垂帘髻,脸上带着笑。
  “我姓唐,家里人都叫我红儿。我听说谢姐姐老家也是大铭府的?”
  谢宁点了一下头。
  “那咱们还是同乡哪。”唐红儿咬了一下唇,往前走了一步,轻声说:“我听尚宫们说,就要给我们安置住处了。我能不能和谢姐姐一块儿住啊?”
  谢宁只是微笑没说话,还是青荷笑着回了话:“唐姑娘,萦香阁地方小,厢房和后院都好久没有修缮过了,住不得人。”
  心里想的却和嘴上说的完全不一样。
  以前萦香阁可不算是好地方,偏僻,房子旧,没人愿意来。死了一个人之后,刘才人象躲瘟疫一样的搬走了。可是现在自家主子得宠了,萦香阁也跟着翻身变得门庭若市。
  唐姑娘被拒绝了也没有沮丧尴尬的样子,不过低下头,小声说:“哦,那就算了。”
  等走远了青荷忍不住说:“这人真是自来熟。”
  谢宁笑笑。
  青荷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也失了分寸。平时她还教训青梅不要冒撞,但是自己现在居然也心浮气躁的。
  这可不成,得改。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见着那些新人,青荷就觉得心里烦乱。
  等过了午谢宁睡醒午觉起来,青荷进来同她说,刚才又有两位新美人来过,一位姓杨,一位姓赵,因为谢宁在午睡,青荷本来请她们进来坐一坐,她们说迟些时候再来,就走了。
  这真是让人不得清静。
  不过好在那十一位美人里头不是个个儿都这么积极钻营,一半还是挺安分的,起码现在看着挺安分的。
  说到这儿谢宁还有件事挺纳闷的,为什么这美人数是十一个呢?这会儿的人做什么都不喜欢单数,除非一些特殊的情况。但是象是这种采选进人……感觉这个数就是有点怪。要么十个,要么十二个,都很好,偏偏是十一个。
  没两天这个疑惑就解开了。
  说当时选的是十二个,但是其中有一个确定入选之后又重病了,看起来病的不好,于是就被从名单中剔除了。
  怎么不早不晚的偏那会儿重病?怎么都让人觉得这位美人有点太倒霉了。
  听罗尚宫话里的意思,剔除了那位生病的美人之后,本来还想再补进一位的,还是皇上听白公公说了之后,发话不用补了,于是今年采选进人就变成了尴尬的十一人。
  被罗尚宫服侍打扮之后,谢宁当然是去伴驾的。
  她把做好的香袋带上了。本来觉得应该很难送出去的,可是见了皇上之后,倒是很容易就把话说出口了。
  “臣妾针线做的不好……皇上看看,这个做的还能入眼吧?”
  皇上看着她掏出来的那个香囊。因为之前是揣在怀里的,所以香囊上沾着她的体温。
  那股干草的淡香中微带苦意,并不是那种甜腻腻的浓香。
  “你针线做的确实一般。”皇上一点儿没给她留面子:“绣的这是个什么?”
  “这个,就是孔方钱。”
  复杂的她真绣不来,这个图案就是一个圈儿套一个四方孔,再简单不过了。
  “这个有财源滚滚的意思……”谢宁说完了才在心里咯噔一下。真糟,皇上又用不着挣钱,他又不是做买卖的人。她赶紧再补上一句:“也是天圆地方太平延年的意思。”
  结果皇上还挺高兴:“朕今年还挺缺钱的,这个来的正好。来,给朕系上。”
  这算歪打正着?
  谢宁半跪着把皇上身上原来佩的那一个解下来,把自己绣的这个系上。原来绣的那个看起来成色也还挺新的,上面的绣工和谢宁的水平绝不可同日而语。
  不知道这一个是谁做的。也许是针工局的人做的,也说不定是和谢宁身份差不多的后宫妃嫔做给皇上的。
  ☆、二十五 袜子
  主子被承恩轿抬走,夜里当然不会回来。青荷端着灯最后把屋里都看过了,窗子关了,帘子也放了,白天主子用过的东西也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这才端着灯出门。
  她和青梅两个住在后院子里,平时她们俩轮流在主子屋里上夜,主子去伴驾的时候她们就清闲了。
  原来刚分到这里来的时候,主子一共也就那么两间半屋子。一间会客,一间是主子的寝室,那小半间就归青荷和青梅两个住。后来这院子里死了一个,刘才人也走了,房舍都空出来,青荷她们俩终于可以不必跟主子挤在一起了。
  这屋里就住了她俩,青梅胆小,屋里屋外点了两盏灯。
  青荷二话不说就给灭了一盏。
  屋里有两个人,那灯点几盏青梅也不在乎了。
  “青荷姐,你洗脸吧,我把水都打好了。你洗完也别出去泼水了,等明早我起来去打水时再泼。”
  青荷挽起袖子来洗脸,青梅站一边儿给她递手巾。
  青荷甩甩手上的水直起腰,接过手巾擦脸,顺手在青梅脑门上弹了一下:“烧得你。日子才刚刚好过起来你就染上铺张的毛病了?屋里屋外点着灯,这得费多少油。”
  青梅笑着说:“以前送东西来都要扣一点,最好也要扣两成。现在都足额送来,还有额外多加的。咱院子人少,本来就用不完。”
  是啊,这就叫水涨船高,鸡犬升天。
  好象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不管那么多,反正意思一样就行了。
  青梅为什么想多点灯?这个青荷知道。当时萦香阁一次住进了三个人,除了自家主子和刘才人,还有一位姓王的才人。住进来没有多久,她就一病不起了。她没了之后,刘才人可能是觉得这个地方晦气,想办法搬走了。
  当时那位王才人就住在对面,从她没了,伺候她的宫人也走了之后,那屋一直挂着锁。青梅胆子小,白天还好,晚上就总是怕看那屋门,哪怕尿急也会憋住,可不敢半夜里开门出门。
  青荷不象她这么胆怯。这宫里头哪年不死人?哪个宫院没死过人?要真这么胆小,日子还怎么过?
  两人洗漱好躺下来,吹熄了床头的灯盏。今天月亮好,照的窗户上白光光的。
  青梅凑近了一点儿,小声问:“主子应该已经把香囊送给皇上了吧?不知道皇上看不看得中。要我说,香囊上绣个花啊鸟啊的多好,咱主子就绣了那么个东西,这合适吗?”
  青荷躺的端端正正的,两手交叠放在小腹。青梅可佩服她了。醒着的时候讲规矩不算厉害,青荷姐连睡着了都不忘了守规矩,这就厉害了。
  青荷闭着眼睛说:“我猜皇上会喜欢。”
  青梅对她的话从来都是无条件的全部相信接受。既然青荷姐这么说,那皇上肯定会喜欢。
  青梅并不明白。
  其实做的水平好不好,绣的图案美不美,这都不是关键。重要的是,皇上喜欢不喜欢主子这个人。要是喜欢,那主子就算是送块破布皇上也会夸是别出心裁。要是不喜欢这个人,那送什么都不管用。
  “这几天老有人在咱们门前屋后晃悠,”青梅打了个呵欠,声音里带着浓浓睡意:“也不知道她们在瞎晃什么,难道还指望着能在咱们门前见着皇上不成?”
  那些人在主子面前一味讨好,一个个都好象跟主子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似的。
  其实她们的为的什么?不就指望主子能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她们吗?
  可主子凭什么要被她们这么利用呢?为什么要提携她们来分自己的宠?这不是把人当傻子吗?
  主子现在正得宠,才被那些人盯住不放。
  可是这样的荣宠,始终象是镜中花,水中月,太虚浮不实了。
  要是有个孩子,那就不同了。哪怕以后圣眷不再了,有个孩子可以依靠,也好在这宫里熬过下半辈子。
  长宁殿中,谢宁靠着床柱,以手为梳,将头发理顺,分做三股辫了起来。
  刚才她的头发弄的十分凌乱,要真是这样过一夜,明天不知得花多少功夫才能打理顺当。
  皇上看着她将一头乌黑的青丝辫了起来,玉葱似的手指衬着乌黑的头发,黑的显的更黑,而白的显的更白。
  “朕来试试。”
  谢宁回头看他,微笑着向后挪了挪,把头发交到他手里。
  梳辫子比画眉总是要容易些,皇上也看她辫了一大半了,稍一琢磨,就顺利的上了手,替她把剩下的半截辫完了。
  辫是辫上了,就是两人手劲儿不一样,这根辫子上松下紧,很明显能看得出从中间就风格大变。
  辫好了头发,谢宁才重新躺下。
  皇上的手指轻轻绕着她的发梢,感觉那柔滑的青丝在指间缠绕滑过。
  “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朕做了个香袋?”
  谢宁小声说:“这个最省事,做别的臣妾怕做不来。”
  “真的?朕看你这个香袋做的就很好,下次可以做点儿旁的,唔,比香袋大一点儿的。”
  要是做的大一点,那难度可就得成倍的往上翻了。可皇上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好应下来:“那臣妾回去试着做双袜子?”
  “为什么是袜子呢?”
  皇上并非没有收过后宫妃嫔做的针线,香袋荷包居多,腰带袍衫不少,做鞋子靴子的也有。
  但是袜子之前还确实没有人送过。
  “袜子毕竟还小,大的物件太难,臣妾一时还做不来。再说袜子是穿在里面的,就算做的难看了,那也只有皇上自己知道,旁人又不会看见。这么一来臣妾既尽了心意,又免得出乖露丑被人耻笑啊。”
  皇上让她给逗乐了,勾着她的辫梢微微用力往后一揪:“你的聪明劲儿全用到这上头了吧?这纯属投机取巧。”
  谢宁转过头来想救回自己的辫子:“这有什么办法呢?臣妾要是有真材实料,自然用不着取巧,还巴不得旁人都看见呢,也好夸耀夸耀自己的本事。”顿了一下,她忍着笑说:“皇上放心,臣妾一定会小心仔细,两只袜子一定尽量做成一般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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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大家圣诞过的快乐咩?
  ☆、二十六 无题
  谢宁迷迷糊糊的睁眼,帐子撩起来半幅,皇上正站在铜镜前,两个宫人一前一后替皇上将腰间的围带理好。
  谢宁一动皇上就发现了,他挥退了两个宫人,走到床前头来。
  “醒了?”
  谢宁感觉有点儿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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