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7)

  把它删了吧。
  江虞往后躲了一下,笑着摇头:不,我吃的。
  程苏然缓缓收回手,还是不放心,担心她为了照顾自己面子而破格,你不用保持身材了吗?
  不用像以前那么严格。江虞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
  噢。
  一阵心照不宣的沉默。
  点完菜没多久,陆陆续续上齐了,江虞从小笼包先下手,慢条斯理地吃完了一整屉,一面吃,一面悄悄观察程苏然。
  她发现,然然吃饭时习惯在手里捏一团纸巾,若是嘴角沾到了酱汁、汤汁,甚至是水,就一定要擦掉,才能安心继续吃东西。
  像是强迫症。
  江虞默默打开手机备忘录,记了下来。
  其实我会做小笼包。程苏然喝着汤,突然抬起眼,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
  江虞猝不及防迎上那目光,而后才反应过来,不禁在心里揣测这句话的潜台词,试探着问:我有口福吗?
  程苏然咬了下嘴唇,又捏着纸巾擦干净,看我心情。
  江虞笑了。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那双幽深的眼眸流露出温情,程苏然擦嘴的动作一滞,心跳莫名加快,忙低下头,继续吃东西。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
  夜里八点,程苏然回到家。这两天若弦去外地出差了,明天早上才回来,屋子里只有她一人。
  她匆匆洗过澡,处理完剩余的工作,把新做的黏土小人捧了出来。
  小小的江虞站在底座上,栩栩如生。
  但却孤零零的。
  这是她没能送出去的生日礼物。
  程苏然看着小人叹气,心里愈发后悔摔碎了旧模型。就这样光秃秃的送出去当做赔偿,未免太难看,太没有诚意了,至少还要补充一点场景,让它生动丰富起来。
  于是她又把材料翻了出来。
  东西乱糟糟堆在箱子里,她一样一样拎出来摆好,清点了一遍,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胶水。
  奇怪
  程苏然小声嘟囔,起身满屋子去寻。
  书房没有,卧室没有,客厅也没有,厨房厕所都找了还是没有。不得已,她去闻若弦卧室找了一圈,没有胶水的踪迹。
  最后她踏进了闻若弦的书房。
  胶水就摆在书桌上。
  程苏然眼前一亮,快步走过去,伸手抓起胶水,视线不经意扫过旁边堆叠的书,只见一个素描本被压在书下,露出了小半幅图。
  咦?
  若弦会画素描?
  她好奇抽出本子,翻开看了看。
  米白的纸上用铅笔线条勾勒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第103章
  那张脸是她自己。
  程苏然微愣,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又往后翻了两页。
  后面是空白的,往前翻,每张纸上都画着她,形态、表情各不同,有五官特写,有全身近景,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满满一本都是她。
  逼真,形象,惟妙惟肖。
  程苏然惊呆了。
  仔细看这些作品,功底不错,学习时间定然不短,她和若弦相识五年竟然毫无所觉。整个本子上画满了她,难道是把她当做模特了吗?可是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一丝微妙情绪浮上心头,搅乱了她的思绪。
  她把素描本翻回那一页,放回去摆成原样,抓起胶水,匆匆离开了书房。
  模型材料零零散散堆在桌上,程苏然坐下来,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将那些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准备开工。
  先设计要搭建的场景,然后分配材料,从整体框架开始做。她在纸上大概画出了设计图,旧模型原有场景不变,再添加一栋小房子,意寓家。
  画着画着,眼前的线条渐渐变换成自己的脸,一张又一张素描,姿态各异,电影镜头般闪过去,她的笑容又凝固。
  胸口仿佛堵着石头,沉闷而烦躁。
  她搁下纸笔,望着满桌材料叹了口气,就这么静静地坐着,放空自己,任由时间流逝。
  手机突然震了下。
  若弦的消息。
  弦:[然然,到家了吗?]
  一句简单平常的关心,以前程苏然会随手回复,再撒个娇,聊两句,可是现在她不禁想起那些画,脑子里塞满乱七八糟的情绪,五味杂陈。
  [到了。]
  她简单回复。
  弦:[我也刚忙完回酒店,早点休息,晚安。]
  [晚安。]
  程苏然慢吞吞地打字发出去,闻若弦又回了一个表情包,她们之间聊天从来都是闻若弦结尾,有几次程苏然想做那个最后回复的人,若弦偏不让,于是她也就作罢。
  与若弦相处总是很安心,很舒服。
  这种安心却开始让她恐慌。
  那些画
  要不要问问若弦呢?
  程苏然盯着那表情包,指尖不受控制地打了几个字,就在要发出去那一刻,又回过神来,一股脑儿全部删除。
  烦躁使得她无法集中注意力,模型做不下去了,她又把材料收回箱子里,关了灯,回卧室。
  深夜,程苏然失眠了。
  满脑子都是素描,闭着眼睛许久也没有睡意,她裹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一睁开眼,视线中只有密不透风的黑暗。
  抓过手机,十二点零五分。
  她打开搜索引擎和问答软件,笨拙地输入闺蜜偷偷画我的素描像,显示出来却是零散的关键词,她又换了词语和句式,还是搜不出来,没有丝毫有效信息。
  难道就没有人遇见类似的情况吗?
  她不死心,遂自己提出问题,大致描述了整个过程,把涉及隐私的信息模糊处理。这个时间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说不定就有人能解答她的疑惑。
  问题发出去后,程苏然抱着手机紧张又焦灼,这些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不到五分钟,就有三个人回复了她。
  A:[很正常,我也是学美术的,平时无聊也会随手画身边的人,当练笔或者送给对方都行,他们都知道,所以题主不用想太多。]
  B:[你不说对方是女生我还以为是个男的性转一下整得还挺浪漫。]
  第三个回复比较长。
  C:[是我姬眼看人姬吗?感觉你朋友暗恋你,你说认识好几年了感情特别好无话不谈,可为啥她不告诉你会画画?何况你俩住一起,没必要藏着掖着,假如觉得你好看想画你,大大方方说不就好了嘛,直女友谊没那么多暗戳戳的心思,但要是弯的那就真说不准了,建议你平时观察一下她,是不是格外注意女孩子,教你一招百试百灵:开玩笑抱她亲她,看看什么反应,直女一开始会被吓到,过后不当真,纯弯嘛,紧张脸红什么的,可能会躲会逃避持续一段时间,你试试。]
  程苏然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越看越觉得事情不简单。
  若弦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藏着掖着?这才是最大的疑点,她想不通。
  难道若弦真的
  翌日上午九点多,闻若弦回来了。
  今天程苏然没有个人工作安排,但是要去公司,她收拾穿戴好,化了淡妆,走出卧室就撞见了刚回来的闻若弦。
  然然
  我给你带了香芋酥,放在茶几上。闻若弦噙着淡笑,指了指客厅,眼中却流露出疲惫之色。
  年底会议旺季,这段时间她也是连轴转,还要忙公司里大大小小的事,整个人非常疲倦,眼眸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你去公司吗?
  嗯。程苏然心脏狂跳,面上却波澜不惊地点头。
  她看了客厅一眼,惊喜地笑起来,脸颊漾开两只浅浅的梨涡,突然扑上去搂住闻若弦的脖子,小弦弦最好了。
  闻若弦身体僵直。
  对了,若弦,你会画画啊?程苏然状若不经意地问,就这么搂着她,感受着她肢体上细微的变化,内心惴惴不安。
  闻若弦此刻才反应过来,艰难地推开她,什么?
  昨天我找胶水去了你书房,看到你桌上有个素描本,里面画的全是我,简直像照片一样,你太厉害了吧。程苏然眯着眼笑。
  !!
  闻若弦脸色微变,皱起眉,嗯会一点。
  在我面前还谦虚。程苏然拉起她的手,大步踏进书房,把昨晚放好的素描本抽出来,随意翻开一页。
  你看,说是照片特效我都信。
  闻若弦注视着纸上的女人,暗暗懊悔自己不小心,前天晚上画完了忘记收进抽屉,用完胶水也没有放回去,被工作忙昏了头。
  她目光移向程苏然,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因为然然很好看
  可是你都不告诉我。程苏然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闻若弦笑了笑,眼神躲闪,一点小爱好。我怕把你画丑了,你不高兴。
  不会啦。
  程苏然又扑上去,这回搂住了腰,抬眸直勾勾地望着她。
  那双眼睛里一片兵荒马乱。
  尽管按照网友的方法试过了,程苏然也不能完全确定闻若弦的性取向,潜意识里,她不希望结果是自己猜测的那样。
  或许网友说的根本不靠谱呢?
  她为什么要胡乱揣测自己最亲近的朋友?
  程苏然陷入了后悔中,忙碌的工作让她暂时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她和若弦还像从前那样相处。
  一切似乎没什么变化。
  工作忙碌的同时,程苏然利用所有空余时间,加班加点做模型,折腾大半个月,终于做出了成品。
  一座比旧物更大的新模型,完全复制原有的场景和人物,在这个基础上,她又多做了一栋小房子,捏了个超小号的江虞放在房子里。
  看着崭新的模型,程苏然心里宽慰了许多,恍惚又找回几年前第一次做礼物时,那股克制不住的悸动。
  只是一想到那八个小情人,她就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她怎么可能不介意。
  但终究是要向江虞道歉的。
  程苏然坐在书桌前无声地叹气,心情愈发沉重。今天是她的休息日,但不是周末,她想现在就把这份礼物送过去。
  送完礼物,道完歉,是不是就可以退回互不干扰的状态了呢?可是她有点舍不得。
  她拨通江虞的电话。
  然然?响两秒就接了。
  这速度快到程苏然怀疑江虞是不是为她的号码设置了专属铃声。
  听着那满含惊喜的声音,程苏然心跳如擂鼓,不自觉紧张起来,组织好的话语涌到嘴边卡了一下,你现在有空吗?
  有。江虞想也没想就回答。
  程苏然一怔,哦,你在哪儿?我有东西给你。
  经纪公司,办公室。语气里隐隐多了期盼。
  是什么东西?
  到了再说。程苏然抿抿唇,飞快挂掉电话,拍了拍胸口。
  江虞正在办公室听汇报。
  放下手机后,她肃冷的面容霎时变得柔和,唇角翘起浅浅的弧度,笑意掩不住。
  站在对面的田琳愣了一下。
  虞姐?
  继续。江虞指尖叩了叩桌子。
  田琳低头扫了眼平板内容,差不多了,你看看。她把平板调了个方向,递过去,除米娜之外,所有经纪人当季的业绩都在这里,后面两页是模特跟踪数据,从签约到发往海外这段时间。
  怎么又没有米娜?江虞皱眉。
  她最近特别忙,打三个电话有两个打不通,好不容易打通了也就说得上一句话,不是要登机就是刚落地,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在公司看见她了。
  她有说过在忙什么吗?
  国内国外两头跑,国外主要是法国、俄罗斯、乌克兰,她手上有七八个模特,每天行程都不一样,我催过她,她还说自己很累。
  江虞低眸沉思,目光扫过平板上的文件,喃喃自语:她手上模特数量虽然多,但都不算新人,很多事不需要她亲自陪着跑,而且,我们已经跟俄罗斯和法国的母公司签了年约,挖新人也不用再频繁两头跑,她能忙什么?
  这我就不清楚了田琳为难地摇头。
  她虽然是副总,但米娜作为资历最老的首席经纪人,行动是绝对自由的,就算职级比她低,也不用事事向她汇报。
  还真的束手无策。
  江虞叹气,揉了揉眉心,说:晚一点我联系她试试,你去忙吧。
  嗯。
  田琳离开了,室内陷入寂静。
  江虞隐隐感觉到不安,却又说不上来,像尊雕塑似的坐在椅子上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唤醒了她。
  随后门开了。
  一抹姜黄色身影从外面进来,出现在她眼前。程苏然脚步停了片刻,反手带上门,迎着她灼热的目光走到办公桌前。
  没有打扰到你吧?
  连称呼都省去了。
  也好。
  她不想听她喊什么江总。
  江虞眼眸发亮,神色柔和地望着她,轻轻摇头,没有。说罢站起来,指了指窗边的组合沙发,我们坐那边。
  她绕过办公桌牵起程苏然的手。
  温热的掌心紧紧包裹着,烫意撩人,程苏然内心挣扎了一下,没拒绝,跟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
  江虞挨着她坐,手迟迟没松开。
  外面天正冷,程苏然穿了件姜黄色短呢大衣,脸上素净寡淡,没有一点妆,给人非常温暖柔和的感觉。既有轻熟的女人味,又有清丽的少女感。
  江虞深深地注视她,眼底荡漾起微澜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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