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就这样一直走到马旁,云闪闪果然十分忌惮,半点都没拦阻。
  颐非步步紧随,跟影子一样飘在秋姜身后,秋姜只好带着他,刚要翻身上马,手中金枪枪头突然冒出一股白烟。秋姜暗叫一句不好,连忙用最大力气把枪掷出去,却已来不及了。
  那白烟虽然一点味道都没有,但效果极强,虽只吸了一小口,整个人立刻变得沉甸甸的,站立不住。
  秋姜试图挣扎了一下,结果却是双腿一软,倒了下去。
  倒下去前,好像听见颐非叹了口气道:“都说过叫你把枪给他的……”
  秋姜晕了过去。
  云闪闪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哈,臭娘们,真以为小爷会因为一杆枪就放了你们么?也太小看小爷了……”
  “少主。”一名刀客试图插话。
  云闪闪丝毫没有理会:“告诉你,小爷生平有三好,枪狠钱多智谋高,就你区区一个娘们……”
  “少主。”这下,连刀客首领都试图插话了。
  但云闪闪还是没有理会:“也想跟小爷斗,也不颠颠自己的分量……干嘛?元叔你干嘛扯我?”
  被称为元叔的首领一脸悲壮地将一样东西双手呈上,云闪闪先是一愣,继而跳了起来,大叫道:“我的枪!我的枪——”
  只见那根插进树没有断、被秋姜恐吓着要折断也没有断的金枪,赫然断成了两截——
  就在秋姜昏迷前的最后一掷下,断了。
  云闪闪嘶声哀嚎,声音凄厉,直冲云霄。
  一旁的颐非掏了掏耳朵,叹道:“唔……不愧是枪烂钱多人很傻的云二公子。云笛怎么当年没弄死你,留你继续跟他争家产不算,还祸害人间呢?”
  云闪闪,程国五大氏族云家的二公子。
  长兄云笛,乃素旗营统领,在帮颐殊夺位时立下大功,故颐殊登基后便封他做了大将军,金印紫绶,位同三公,加上举国重武轻文,因此,可算是现在的程国女王之下第一人。
  但他有个很大的缺陷,就是出生卑微,其母是青楼歌妓。相反,比他小了足有十岁的云闪闪却是正妻所出,是云家的嫡子长孙。因此云笛从小奋发图强,终凭一身本领出人头地。但在外无论怎样风光,到了家中,尤其是云家这种重礼教胜于一切的世家,将来继承产业的仍是云闪闪。
  以云笛那阴险冷酷睚眦必报的性子,大家都在猜测云闪闪什么时候会遭其毒手,可令人意外的是,这么多年,云闪闪一直好好地活着,不但如此,还越来越嚣张跋扈,尤其这两年,仗着他哥的权势在外尽惹是生非。提起这位金枪云家的云闪闪,谁都知道是个枪烂钱多人巨傻的混世小魔王。
  云闪闪哀嚎完后,把仇恨的目光转向了地上的秋姜,阴阴道:“把这娘们带走!至于他——”
  颐非连忙讨好地笑。
  云闪闪却露出厌恶之色,冷冷道:“杀了!这家伙敢放小爷鸽子,让我白白在卢湾等了那么久,活得不耐烦了!”
  眼看刀客们齐刷刷举刀,颐非连忙喊道:“等一下!小人有话说!”
  “不听!”云闪闪手一挥,刀客们的刀就纷纷落了下来。
  颐非一边闪避,一边喊道:“我已查出风小雅的病是什么了!”
  云闪闪立刻做了个停的手势,刀客们齐齐收刀。云闪闪飞快走到颐非面前,拧着两道比女孩儿还要秀丽的眉毛,道:“说!”
  “你现在想听么?可惜……我却不想说了呢。”
  “你敢耍小爷?”
  眼看云闪闪就要暴怒,颐非道:“你可知道那个被你弄晕的女人是谁么?”
  云闪闪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见了昏迷不醒的秋姜:“不是你的相好吗?”
  颐非笑了起来:“我倒是想要,可惜,消受不起。她是风小雅的第十一个老婆。而风小雅现在正在到处派人追杀她。你可知是为什么?”
  云闪闪很努力地想啊想,想了半天:“因为她发现了风小雅生的是什么病,所以风小雅要杀人灭口?”
  “聪明啊二公子!没错!这就是小人为什么没有赴您的约,让您在芦湾白白等了……”他含蓄地放慢语速,云闪闪果然主动接了话:“十个月啊!混蛋!”
  颐非连忙道歉:“是是是,十个月,小人罪该万死……不过,我为您准备了更好的礼物,正要把她送去给您,您就先来了。”
  刀客首领元叔在一旁轻声道:“少主,不要相信此人,他根本没打算带这个女人来找您……”
  云闪闪大喇喇地一挥手,满不在乎道:“算了,看在他还有点用的份上,就先饶他一命吧。”
  “二公子英明!真是仁慈善良正直公道杰出睿智大度豪爽豁达的新一代世家楷模啊!”
  “但是——”云闪闪明明受用得不行了,还是故意沉着脸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之前委托你办的那件事你还是得给我继续办了!”
  颐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却不敢表露出来,忙道:“是是是,那是自然的。”
  “把两个都给我带上!”云闪闪转身,豪气干云地吩咐,“咱们回程了!”
  就这样,颐非和秋姜在刚走出璧国的帝都两天,刚逃出狼窝,就又进了虎口。
  只不过,这一次的老虎,在颐非看来,跟小猫,没什么两样。
  第六章 风云
  昏昏沉沉,悠悠晃晃。
  秋姜在梦境里,碾转反侧,拼命挣扎。
  暗幕像巨网一样罩下来,压着她,压住她,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空中白雪翻飞,一点点、一片片,迅速延绵,最后变成一片苍茫。
  白色中,有一点黑影,分明是渐行渐远,却越来越清晰。
  秋姜的手抖了一下。
  那是……
  风小雅。
  风小雅穿一身黑色狐裘,走在前方,他的脚印落在雪地上,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她知道一样,因为她偷偷量过。她知道他会武功,更知道他从不信任别人。所以,她跟在他身后,刻意保持了三尺的距离。这样的距离,会让他觉得安全。
  她是那么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结果,他却突然停步,回头,朝她看过来。
  她心头一惊:难道自己犯了他的忌讳?
  下一瞬,就见他伸长手臂,抓住她的手。她轻轻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反而被他拽得更紧。然后,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前行了两步,与他并肩站在了一起。
  风小雅的眼睛宛如寒星,却闪烁着春风旭阳般的暖意,对她微微一笑,什么都没再说,就那么牵着她的手,继续前行。
  于是雪地里的脚印就变成了平行的两道。
  雪纷飞,天地寒。而他的手,那么那么温暖。
  秋姜想这不是真的,这绝对不是真的。
  风小雅是那么懒的人,从来不肯自己走路的,他怎么会独自一人走在这样冰天雪地的地方呢,又怎么可能会对她笑,笑得这么温柔?
  有关于她和风小雅相处的那些朝朝夕夕,她一点都想不起来。
  一切都是来于听说。
  她听说她是他的妾,她听说他对她极其宠爱,可她丝毫不记得他们是否像其他夫妻一样亲密,他是否有帮她画眉而她是否有帮他理衣。
  一句话像穿破黑幕的霹雳,骤然砸了下来——
  “没有细节的记忆,就是假的!”
  秋姜一下子醒了,猛地坐起来,睁开眼睛,就听前方哐啷一声,有陶瓷碎裂的声音。
  她的视线有好一阵子的模糊,才慢慢恢复了清明——
  置身处是一个极其华丽的房间,她躺在一张十分宽敞的软榻上,顶上是浅金色的帐子,上面缝着一排金色的流苏,那流苏无风自摇,一荡一荡。
  扭头四顾,虽然这屋子看起来跟普通的屋子没什么两样,但却没有窗,整个屋子都在轻轻摇摆。
  秋姜瞬间得到了答案——船上!
  一个小丫头正蹲在地上捡碎片。想必之前那记碎裂声,就是由此而来。
  小丫头捡完了地上的碎片,起身冲她微微一笑:“夫人醒啦!”
  秋姜转了转眼睛:“这是哪里?”
  “船上。”
  “什么船?”
  “我家少主的船。”
  秋姜挑了下眉:“云闪闪?”
  “是。”小丫头不过十三四岁年纪,长得极为乖巧,收拾完碎片后就倒了杯水过来,递给秋姜,“你睡了好几天啦,渴不渴?”
  秋姜接过水,嗅了嗅,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便慢慢饮下。冰凉滑润的清水流入身体的同时,神智也跟着清明了许多。
  首先浮入脑海的问题便是——“我的同……唔,那个丁三三呢?死了吗?”
  小丫头掩唇偷笑。
  “怎么了?”
  “他没死。不过……跟死也差不多了……”小丫头说到这里,又是噗嗤一笑。
  ***
  颐非确实很想死。
  他可以弄出绿色的眼瞳蜡黄的脸颊花白的头发和佝偻的身姿来伪装丁三三,却独独伪装不了一点——吃辣。
  颐非嗜甜,一点都吃不了辣和苦。可眼前的三道菜又辣又苦,辛辣的味道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偏偏,云闪闪还兴高采烈地说道:“来来来!上次我弄了自认为已经很辣的菜请你,结果你二话不说吃完耀武扬威地走了。我回去后痛定思痛,听说燕国南山居的蜀葵末号称唯方第一辣,是用蜀葵根研磨而成,直冲鼻喉,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因此当地山人称之为‘泼妇煞’。我好不容易弄到手,这三盘,分别是微辣、中辣和重辣,你尝尝!”
  颐非一滴冷汗从额头流了下来:“泼妇……煞……”
  “小爷我可是吃下去了哦!总之,老规矩,你吃不了,比不过我,就得死。”
  这是什么规矩啊!!颐非心中呐喊。
  云闪闪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眼睛里的用意相当明显——要么吃、要么死。
  颐非叹了口气道:“我死了谁去替你办事?”
  云闪闪冷哼一声:“你拖了我十个月,本就没什么戏了。有没有你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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