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程池见他话说一半,便问:“我那车怎么了?”
  “没怎么。”杨靖连连摇头:“没怎么,车卖了买新的就是,多大事呢,实在不成,把我那辆保时捷拿去开。”
  程池觑着他不自然的神情,笑说:“杨靖,甭跟我打马虎眼,咱打小一块儿玩大的,你丫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屎放屁,你就说,我那法拉利怎么了?”
  杨靖憋红了脸,说:“真没什么,能买得起你那车的人,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兜兜转转几易其主,最后让我一朋友买了去,现在开着呢,你要是舍不得那车,我跟你问他要回来就是。”
  程池没再多问什么,只说道:“是挺舍不得,那车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帮我赢了不少比赛,不过现在给我们水磨小学换了两栋宽敞明亮的教学楼,也挺值当。”
  “不过说起来,要修学校,直接问你爸要赞助不就成了,卖什么车呀,惨兮兮的。”杨靖不解。
  程池敛了敛眸没说话,杨靖还要再问,白悠手肘戳了戳他,示意别问了。
  还不了解她吗,她一露出这副神情,便是想到了过去的那些事,与那个不可触碰的名字有关。
  那辆鲜红色的法拉利,一如她张扬放肆的青春,而回忆起那段如火如荼的岁月,每一帧的画面,都是他。
  不可说,说不得。
  夏虫岂可语冰。
  -
  拖拉机载着客人进了村,在村民们无比好奇的目光里,程池领着俩人去了自己住的地方,她住的房子是学校边上的小平层,水泥的,外面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墙,院子里还喂着几只胎毛都没掉的小鸭崽,“嘎嘎”地聚在院子角落。
  “哎哟!”白悠看着小鸭子稀奇得很,跑过去追着玩儿跟小孩子似的:“程池,你养的啊?”
  “是啊,本来想养条狗看家的,但是心想要是哪天走了,狗崽子可带不走,到时候肯定难受,就养了几只鸭子,解闷儿玩。”
  “那你不打算把这些小鸭子带回去?”
  程池笑了笑:“老宅后院儿倒是能养,可是路上多麻烦呀,飞机也上不去。”她琢磨着走的时候直接送隔壁老乡家得了。
  “给我一只呗。”白悠说:“我带回去玩儿。”
  “成啊,你拿去养,养大了我来你家吃烤鸭。”
  “……”
  程池领着俩人进了屋,屋子不大,五十来平米,窗边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桌子,看起来是教室里的那种木头桌,桌上还有很多划痕,看上去年代挺久远,桌上隔着厚厚的几沓书,一个木质的小笔筒,里面插|着几只笔,墙边上隔着一个木制的旧衣柜,再往边上,就是一张小小的双人床,花边儿雕工还挺讲究。
  他往床上坐了坐,说:“程池,你这三年,就住这么个小屋子啊?这也忒简陋了吧!”
  “我这儿条件算不错了,村里面大都是木头屋子,我这房子还是村民们一块儿凑钱给修的水泥楼,你们过来也看到了,他们的屋子,顶上搭的都是茅草一到下雨天儿,总漏雨,可是他们出钱,东家几十西家几百,生生凑齐了两万块给我盖水泥房子,两万块…”
  程池无奈地笑了笑:“还抵不上咱过去一顿饭的钱呐。”
  可就是这两万块,生生地将她搁这儿留了三年。
  “你坐那床,是隔壁王家大小伙儿娶媳妇的时候打的,后来王家俩夫妻外出打工,王婆婆就做主,把这床给我搬来,这床是他们家最值钱的物件了。”
  “还有这衣柜,也是村里人送的。”程池环顾自己家里一圈,好像都是东家凑点西家送点。
  她是村里唯一的语文老师,村里人待她,都跟亲闺女似的。
  程池给杨靖和白悠倒了茶,白悠还挺嫌弃她的搪瓷杯,自己带了保温杯过来,杨靖倒是毫不在意,端起来一口就喝了。
  程池跟他们聊了会儿村里的生活,白悠没坐住,又跑院子里去逗小鸭子,杨靖走到跟着走出去,在水井边的小盆里,看到了一只巴掌大的乌龟。
  “哎!你还养了只王八呀!”
  白悠跟着跑过来看了看,笑说:“看过动物世界吗,什么王八,这是巴西龟。”
  “程池,这你河里头捞的呀?”杨靖将手伸进盆里,将乌龟抓了起来:“正好,晚上一锅炖了,老子好久没吃野味了。”
  程池咯咯地笑了起来:“它叫sex,是许刃的心肝儿宝贝,你要是把它炖了…”
  她的话突然顿住。
  笑容也僵硬在了脸上。
  杨靖和白悠同样心惊胆战,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空气凝固了两秒,杨靖尴尬地将乌龟放回了盆里。
  程池垂眸,终于淡淡地说:“这乌龟是许刃养的。”
  许刃养的。
  呼吸里,丝丝缕缕,都夹着痛。
  许刃。
  时隔六年,她叫出了他的名字。
  许刃。
  她终于还是,拔出了心头的刀子。
  白悠杨靖两个人,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岔开话题。
  他们聊了很多,比如杨靖臭不要脸追谁谁谁家的千金,半夜爬墙被她哥给一顿暴揍。
  又比如白悠死缠烂打跑人家医院手术室门口堵着医生,最后医生出来一怒之下把她按在墙上就是一顿啃,啃老实了,直接打包扛回家。
  她的朋友们,就连谈个恋爱,都是强取豪夺的野蛮风格,果然是狐朋狗友臭味相投。程池安静地听着他们的故事,抬头看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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