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真的是太冷清了些。
  难怪远哥儿会有感而发作诗一首。
  见惯了儿子的诗才,魏时已经不觉得惊讶了,甚至同样作为读书人,他都不会为此感到失落,毕竟人跟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儿子擅长诗书琴画,他比较擅长教书育人,尤其是家庭教育。
  关同知若不是一把年纪了,也算是见多识广之人,这会儿都能惊呼出声。
  家学渊源,耳濡目染,名师出高徒……
  果然是魏大人之子,小小年纪文采就已经如此之斐然了,他虽然也是举人功名,还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可这样水平的诗作,他还真没写出来过。
  魏公子就已经如此厉害了,魏大人的诗作该是何等水平。
  这么多年他在平江府真的是坐井观天、孤陋寡闻了。
  “魏公子这篇诗作应当刻在这寺院的墙上,让往来的香客都看看,说不定还能多一些慕名前来的香客,也为这寺院增添一些香火。”
  这刻在墙上的可不是一首诗作那么简单,这是读书人的文气,是来自于其他地方的文化底蕴。
  魏时看向儿子,自个倒是没有说话,这对普通的小孩子来说,可能很具有诱惑力,但是对自家儿子来说,还真没有什么,毕竟在京城香火旺盛的白龙寺,就已经留下了儿子的诗作以及墨宝。
  而且这首诗描写的场景明显是在写山泽寺冷清,这样的诗作即便文笔再好,写到墙上去,真的能吸引来香客吗,不会起到反作用吧。
  魏远也觉得不妥,他还是别给人家寺院招黑了,用爹爹的话来说,这可不就是招黑吗,告诉所有人来山泽寺的或者是没来山泽寺的人,这地方不怎么受欢迎,压根儿就没什么香客。
  这跟说人家寺院不灵验有什么区别。
  “还是算了吧,这是写在寺院里实在不合适,私底下读一读也就罢了,小侄谢过关伯伯的好意了。”
  固然是老人家,孙子可能都跟他一般大了,甚至可能比他还要大,但毕竟是爹爹的下属,他这要是喊人家爷爷,爹爹岂不是平白低了一辈儿。
  魏远对这事儿也算是驾轻就熟了,毕竟爹爹入仕途比较早,升官升的又比旁人要顺一些,虽然已经二十七岁,年近而立之年,可照样也是属于年少有为那一挂的。
  年少有为的魏时,已经即将要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了,整颗心是越来越软,在外面巡查的时候,他看着衣衫褴褛的小孩子,看着佝偻着腰乞讨的老人家,都会觉得心里头难受。
  一方面是因为同情,另一方面也是深感责任重大。
  ——
  父子俩在外巡查,府里头刘枫的养胎日子也不是那么平静,每天都会收到几十张拜帖,有听说过的,也有没听说过的。
  在平江府这个地界,能不能请人进门已经是有选择性的了,所以每日见的人都还都不算多。
  不过这些夫人们性情还真是都大不一样,有光听说话的声音,就能够感觉到那种爽快,大大咧咧,声音震耳,像是军营里的士兵。
  还有的要温婉一些,但这只是相对而言的温婉,说话的声音没那么大,和风细雨,但聊到高兴的时候,音调猛的就上去了。
  而且这些夫人们,说话都偏直白一些,就算是有的人已经尽可能的在咬文嚼字了,可也是大白话居多。
  平江府这片水土,确实是生养了一群很特别的人。
  刘枫作为孕妇,之前舟马劳顿不说,还有过流产的征兆,可是这会儿却突然热衷起了交际,跟在京城的时候大不一样。
  同这些夫人们聊聊天,原本有些烦躁苦闷的心情都会变得很好,邀请大家一块用膳,那胃口都会比往日里要好一些。
  这里的风土人情简直太适合她了,只是跟京城那边比起来的确当得上‘贫苦’二字。
  能进得了她们府上的夫人们,应当也算是这府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可无论是衣服,还是首饰,样式都比较粗犷,比较的落伍,而且单是从脸上来看,这些夫人们也不知是不太重视,还是胭脂水粉的质量不太好,或者是丫鬟的手艺不够好,总之妆容也有一些呆板和僵硬。
  而且一块用膳的时候,这些夫人们对于饭菜的称赞好像是……发自真心的,而不是恭维之词。
  刘枫自觉又发现了一条商路,哪里都有富人,哪里都有穷人,她就不信偌大的平江府没有富裕之家,当初旱灾的时候可是给朝廷给灾民捐了好大一笔粮食的,只不过是这地界着实偏僻了些,生意人也少,所以时兴的花样子很难传到平江府这边来。
  但是她来了就不一样了,手底下就两个商铺,玩具铺子是大头,首饰铺子可也没少赚,只不过是因为跟它做对比的太过逆天了,所以才显得首饰铺子好像没多少进项,实际上收入还是不错的。
  夫君有一句话说的没错,女人和孩子的钱那是最好赚的,开首饰铺子确确实实要比庄子和良田更容易赚得到钱。
  左右家里闲着这么多银钱呢,又有自家设计的那么多花样在,在平江府开上几间首饰铺子,甚至开上几家成衣店都不成问题。
  不过这事儿她得跟夫君好好商量商量,是不是带着其他人一块做生意,或者是有其他的安排。
  反正家里头也不缺银钱,她在这边开几个铺子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没什么打紧的,还是夫君的正事更重要。
  第128章
  魏时上任之后的头一件事情,居然是收购药材,不是什么药都收,而是列好了名单,按照名单上的药材来收,以官府的名义收购,价格比市面上的略低,但是不限量。
  与此同时,他也让人在官衙的院子里整出来了二亩地,请专业的人在这里种药材。
  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长久居住在平江府的百姓,他还真不太敢指望,毕竟这些人连开荒都不太乐意,他指望的是原来从东原府迁过来的三十五万灾民。
  这些人很多是农民,有种地的经验,而且跟平江府这边的百姓比起来,东府种地要更讲究细致一些,不像平江府这边,种子种上之后就只等着收割,基本上其他的事就不管了。
  之前每亩地的产量能在大靖朝排在前头,还真得是多亏了这土地肥沃。
  这边也基本上见不到什么水利工程,真要是干旱起来,想浇水灌溉,那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只能说这地方太偏僻了,各方面的设施都很落后。
  魏时上任之后的第二件事情,是鼓励耕种,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粮食不增产,总不能从外边买,最关键的还是把百姓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这要是在旁的地方,压根就起不了什么作用,因为众人已经足够积极了,足够勤劳肯干了。
  但是在平江府,情况还真不一样。
  他在这一个多月的巡查过程当中,没少遇到过吃不饱饭的人家,家里头的地不多,可也没见着谁去山里头开荒,那田地伺候的也不怎么精心,能给地里除草的就算是勤劳人家,施肥是只有从东原府迁过来的人家才这么做。
  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魏时是压根就没办法理解这种做法的,明明只要更努力一些,就能收更多的粮食,可偏偏就是不做出改变,但你又不能说他什么都没干,人家春日里也耕种,秋天也收割,平时还要去山上捡柴、割野菜、摘野果,还有打猎的。
  看起来也不算轻松。
  要想鼓励耕种,还真得是拿出一些实惠的东西来,并且得是能够入得了这些人眼的东西——免徭役。
  根据各地的情况,标准也不一样,每年的纳税粮到达一个标准之后,这户人家就可以免徭役一次,而这户人家之前免徭役的标准,就会随之提升。
  至于怎么提高纳税粮,官府也都给支招,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开荒了,种地的面积大了,收的粮食自然也就多了,除此之外就是从技术上着手了,怎么样可以让地里的粮食长得更好,一条条的往下传达,府城这边传给州城,州城传给县衙,最后全都具体到每一个村的里正。
  最后包括里正在内,所有人的政绩都跟这三年的纳税粮挂钩。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本来读书就是属于少数人家的奢侈事儿,整个大靖朝,文盲率就很高,平江府应该就属于严重拖了后腿的。
  魏时对此是了解过的,有时候一个几百人的村落,里边儿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包括里正,这也算是矮个子里拔将军了,都不识字那也得选出个里正来。
  所以要想落实这事儿,都不能靠布告,只能是口口相传,并且是把所有人的利益绑到一块儿去。
  第三件事情,就是工坊了。
  平江府除了马匹和猎物之外什么都缺,包括布料和糖这两样生活的必需品。
  没办法,平江府这边女子纺织的还真不是特别多,男耕女织的劳作模式在平江府并不适用。
  魏时也没想着出钱收布料,这跟种药材不同,前者是平江府一直都有的市场,不管官府是否收购都能够卖得出去,但是后者就不一样了,很多药铺都有自己的进货渠道,压根就不收下边的,就算是收那量也很少。
  魏时收购来的药材,压根儿就没打算在平江府卖,大靖朝地域辽阔,能卖药材的地方可多了,更何况除了大靖朝之外,还有外族人,周边的小国有的也富得流油,海上的商路那就更不用说了,每次带过去的东西都能卖的精光。
  他从京城出发的时候,就听说已经有一些小国开始尝试着远航了,也想把本国的货物运到东方大国来。
  工坊的建立,主要还是对外招工,年龄上的限制很小,七岁以上即可,有薄产的人家可以参与,什么都没有只能给人家打长工的贫民也可以参与,甚至于是流浪儿。
  哪怕是黑户,只要是没犯过什么事儿,那也是可以到工坊里做工的,如果一直表现优异,工坊这边可以上报当地官府,给此人落户。
  这三件事情砸下来,可以说没有哪件事情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办成的,都需要花上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功夫,而且颇为耗费官府的人力物力。
  初来乍到,就弄出这么三件事儿来,魏时哪怕是知府,在平江府的官场里头也不讨好。
  可谁都知道他的身份,又是当地品阶最高的官员,底下人的政绩如何,一方面要看吏部的人如何审核,另一方面也跟主政官的评语有关。
  所以,哪怕是心中颇有微词的官员,也得捏着鼻子干,否则的话就会被其他人给比下去,当官嘛,谁乐意一直在一个职位上打转。
  至于心里头有干劲儿的官员,何尝不是有了盼头,干出成绩来就能算政绩,总好过一直熬资历吧。
  在这三件事情上,魏时最大的优点就在于他的身份,身份带来人脉,既可以把药材销出去,也可以组织当地的世家豪族开办工坊。
  官府是出不了那么多人的,只能是从中辅助,也要给这些世家豪族一些甜头吃。
  平江府这么多大家族当中,最先响应的还是赵家,当年捐粮最多而被获封忠义牌坊的赵家,紧跟着便是关大人所在的关家,石家、金家……
  配合度还都是挺不错的,官府的权威在这个时代有着无法比拟的优势。
  魏时第一次挑这么重的担子,哪怕是无关自个儿的生死,可还是觉得紧张,比出海的时候还要紧张。
  甚至可以用‘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来形容,很多事情都是他亲自督促着做的,私底下还带着护院偷偷查访过不少地方,就是想要看看进度如何,中间有没有出纰漏。
  比起平江府的事情,这一胎他在夫人身上花的心思确实是少了些,一则是因为他这手头实在是太忙了,二则也是因为夫人的情况着实不错。
  怀孕初期没什么反应,到了后边也是吃嘛嘛香,关键是心情好,气色也好,都不用他跟儿子陪,人家来了平江府都已经交了好几个朋友了,一块儿约着四处走走,还合伙开了三家首饰铺子。
  日程安排也还是挺繁忙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孕妇。
  正常来讲,孕妇身子重,又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舒服,这几乎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但是在夫人这儿,准确的说,是在夫人怀的第二胎这儿,这哪里是怀孕,这分明是去‘修仙’了,所以才会这么养人,心情好、气色好,简直就跟焕发了第二春一样。
  讲道理,夫人比他大了三岁,到今年的十月十五日,就整三十岁了,这在后世,勉强还能算是个小姑娘,但是在如今,怀孕生子都已经是很稀罕的事情了,妥妥的大龄孕妇。
  当然了跟母亲怀小弟的时候那是没法比,那个时间点实在是……比较传奇,应该是所有人都没想到嫡母在那个年纪还可以生子,这也是母亲在怀了孕之后,没有立马把他还给姨娘,而是等到孩子生下来,才把他撇到一边去的理由。
  夫人这还真是越活越青春了。
  事实上到了夫人生辰这一日,怀孕就已经八个多月了,应当是经常运动的缘故,整个人并没有胖很多,所以才会显得肚子特别大。
  可气色瞧着还是好的,脸看着还是美的。
  美美的夫人,第二胎生在了十一月十五日,娘俩的生辰就只差了一个月。
  跟生第一胎的时候不一样,那会儿夫人发动,他在衙门里是有感应的,心里头七上八下总觉得有什么事儿。
  但是这一次,他从衙门里回到家中才知道夫人生了,半点都不费劲儿,所以也就没派人通知他。
  生了个女儿。
  小家伙是个乖巧疼人的,没有生出来的时候就不闹人,出生的时候也相当利索,据说从夫人发动到孩子生下来,也才不过一个时辰。
  是个急性子但特别乖巧的女娃娃。
  长得也好看,不同于远哥儿小的时候,长相不够精致,之后才长开了,也跟精致没什么关系,但确确实实要比小时候好看,很是耐看的长相,再加上气质比较内敛,整个给人的感觉就是……越看越好看。
  刚出生的小女儿就不一样了,魏时已经第二次当父亲的人了,期间也见过不少友人的孩子,对于小孩子的模样已经有了审美,可以说能够辨别出来美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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