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阳

  “老伯,请问一下,荥阳城怎么走?”
  大路上,一名牵着白马的白衣少年顶冠佩剑,正拦住一位老人问路。
  那老人看到他的模样,很是惊讶,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风姿出众的少年,不过虽然惊讶,他的表现却很是大方,只因他活的够长,见的够多,也不是那种完全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头子。
  看到少年冲他行礼,老人连忙也回了一礼,然后给他指路道:“沿着这条大路往前再行三十里,会有条岔道,公子走左边那条,再往前二十里,就是荥阳城了。”
  马上的白衣少年自然便是林依依了。
  一路行来走了几个月了,终于快要到了,她连忙谢过老人,就要翻身上马,却被那老人拦住道:“这位公子,荥阳城外正在打仗,霸王已经将汉王围在里面一年了,你若是想进城,恐怕不易。”
  林依依也有些好奇了,这个时代,很多都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自己生活的地方,所以她在问路的时候,很多时候,都只能问到个大概的方向,就这也不是谁都能够给到她一个准确的答案的,能够向这位老人一样说的这么清楚的,就更少了,这至少说明,这位老人是去过荥阳城的。
  不过,她知道荥阳的消息是因为可以从林十九那里得到,而这位老人竟然也很清楚,就有些不一般了。
  “荥阳城外在打仗?来,来,这里有块石头可以坐。老伯可以说的再详细一些么?”
  林依依停下了动作,饶有兴趣地拉着老人在路边坐下询问道。
  “前些时候,有位老先生路过,曾在我家歇过脚,听那几位护送老先生的小兄弟说,那可是霸王的亚父,因为年老体衰,告了老,所以霸王派人送他回乡。”
  老人似乎很有倾诉的欲望,看到林依依感兴趣,便乐呵呵地开始讲述他的见闻。
  “那位老先生气色看上去很不好,听说他的老家还挺远的,当时老头子就有点担心他怕是挺不到家,果然,昨天老头子就见其中一位护送那老先生的小兄弟又回来了。老头子见他行色匆匆的模样,就顺嘴问了一声,原来是那位老先生在半路上病故了,他是回来向霸王报信的。”
  霸王的亚父?
  那不就是范增吗?
  这个人在历史上可也是很有名的啊,虽然林依依对他的很多事迹都不怎么清楚,但也知道,这个人对于项羽来说非常重要,为他出了许多针对刘邦的计策,没想到,他居然已经死了。
  林依依心中一边暗自回想,隐约记得,好像是项羽中了刘邦的反间计,所以才和范增起了龃龉,最终造成了范增的离开。
  她不记得到底是谁给刘邦出的这个主意,但是有一点她还是清楚的,那就是后来项羽好像是知道自己中了计,如果他再得知了范增的死讯,那他会有多么的愤怒也是可以想象的了。
  愤怒之下的项羽会如何做?
  很显然,那就是攻城。
  林依依不知道历史上的荥阳之战结果如何,但是只听老人刚才所说,汉王已经被霸王困在城里一年了,就可以知道刘邦的处境如何了。
  古时,凡是被围之城,最大的问题便是补给了,粮食、武器,还有士兵,被围在城里之后,只会消耗却无法补充,城越守,力量便会越弱,直到有一天守城的一方崩溃、绝望,然后就可能不攻自破了。
  历史上,楚汉之战,好像每一次刘邦与项羽之间的直接对决,都是刘邦败逃,但他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一样,每一次都会逃掉,然后再卷土重来。
  这一点,林依依现在已经深有体会了,在她的心里,也不得不承认,刘邦真不愧是天命之子。
  虽然心中笃定,刘邦总是有惊无险,跟着他的张良也肯定会没事,但是一想到那到底是战场,她还是感觉到了自己正在加快的心跳,以及想要尽快出现在那个人身边,亲自确认他安全的念头。
  项羽既然是昨天得到的消息,那么最可能的攻城时间就是今天了,也有可能因为愤怒当时就下令攻城,但那样的话,应该没有足够的时间攻破荥阳城吧,否则,也不会一困一年了,但是今天,肯定会进行猛攻,而荥阳城,也许还能继续守住,也许会守不住,因为愤怒的项羽,就像狂化的狂战士,是不能正常人一样看待的。
  林依依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也没有停留的想法了。
  她告别了老人,骑上马向着荥阳城跑去。
  她也没有想好自己去了能做什么,因为这个时候,她的脑海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到他身边去!
  刘邦采用了陈平的声东击西之策后,其实突围而去的人并不多,因为城里的马匹并不多,所以除了像张良、陈平、樊哙等几个最为信任而倚重的臣子之外,他只带了几十名亲卫,大部分手下被他命令继续留下来守城,因为他知道,如果他走了,项羽必定会带兵追击,这荥阳城之围便也算解了。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刘邦知道项羽恨极了自己,想要抓住他的信念要大于攻城掠地,事实上也是如此,当项羽看到假刘邦之后,早已顾不得别的了,他下令全军出击,跟着他去追杀刘邦。
  荥阳城东门大开,他甚至不顾那两千拥挤在城门口的妇人女子,只管燃烧着自己的怒火,带人冲进城去,然后穿城而过,追出西门去。
  这一番混乱,不知多少人被踩踏而亡,但是却无人敢有异议,只能尽量跟上去。
  项羽的反应也算是快了,但是终究还是有些晚,给了刘邦机会,让他突围了出去,但要说将项羽的追兵完全甩开,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箭雨之下,不断有人落马,樊哙护着刘邦只管往前猛冲,几名亲卫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边以自己的身体替他们遮挡箭矢,一边随时准备着回身与追近的楚兵缠斗,好给刘邦争取逃跳的时间。
  张良将自己的身体尽量伏低,几乎紧贴在了马背上,以减少中箭的可能性,他看了一眼跑在前面不远处的几人,再回头看了一眼追兵,远处那个正在不断追近的骑着黑马手持长戟的魁梧将军,不是项羽是谁?
  他皱了皱眉,项羽竟然亲自追来了,而且似乎还马上就要追上来了,这才多长的时间?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很可能都逃不掉。
  他举目四顾,发现道路的两边是山岭,山上不但林木繁茂,乱石荒草更是处处可见。
  “樊哙,带着大王上山!还有陈平兄,大家都上山,不要聚在一起,分开跑!”张良忽然大声道。
  众人一听,纷纷抬头四顾,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樊哙也不作迟疑,招呼了一声刘邦首先选了一个方向离开了大路向着山上冲去。
  几名亲卫紧跟了上去以做护卫,等还有其他士兵也要跟上去时,刘邦回头喊了一声:“听子房的,分开跑,你们要保护好子房和陈平。”
  那些亲卫一愣,便分散开来,分别跟在向另外的方向逃入山林的陈平和张良身后。
  此时天色虽已大亮,但是因为众人的衣物都差不多,远远看去,很难一眼便认出谁是刘邦来,项羽在远处看着前方逃跑的人忽然分成了几拨逃上了两边的山林,顿时也有些懵了,不过仔细观察了一下,他还是向着刘邦和樊哙所逃的方向追了过去,因为樊哙的身材比较高大一些,让项羽认出了他,而他也知道樊哙一般不会离开刘邦,所以猜测刘邦肯定是和樊哙在一起。
  但是他也没有放过其他人,因为刘邦太狡猾了,很有可能故意让樊哙把他引开,自己却混在其他人中一起逃跑,所以他挥了挥手,让跟在他身边的属下一样分开追。
  山岭上很不好走,尤其是骑着马。
  如果不是还有条樵夫踩出来的小路,张良都要弃马而逃了。
  又逃了许久,马儿已经累的呼哧带喘了,速度自然也降了下来,而身后的追兵也已经咬了上来。
  “先生你先走。”
  几名亲卫都知道他“手无缚鸡之力”,是个不能打的,于是便回身去与追兵战斗,反而让他先走。
  张良回头看了看,也没有矫情,鞭子抽在马屁股上,毫不迟疑地向前跑去。
  虽然是分兵,但是追上来的楚兵数量也有二十多个,足足是汉兵的两倍还多,所以几名汉兵哪怕是拼了性命,也不过的稍稍拖延了一点时间,甚至在前面的几个被缠住了只后,后面的人早就饶过了他们向着张良追了过去,毕竟,他才是大鱼,无论是捉住还是杀了,都比杀几个小兵功劳要大。
  随着一声破风声响起,张良跨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声,脚步一个踉跄,后腿忽然跪了下去。
  张良一个不防,差点从马背上摔了下去,回头一看,马后腿上正插着一支箭。
  战马还在努力地想要站起来,但是它太累了,再加上受了伤,一时半会儿居然没能站起来。
  张良皱了皱眉,果断地从马背上跳了下来,然后飞快地向前跑去。
  追在后面的人看到这一幕,居然也不放箭了,他们打算活捉他,因为他们之中有人认出了他。
  “是张良,他是汉王的谋臣,但是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我们把他活捉了,霸王一定会很高兴的。”
  于是这些楚兵们高高兴兴地策马追了上去,并且很快便将张良围在了一个山洼里。
  “投降吧,你跑不了了。”一名楚兵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目露警惕之色,一只手还放在剑柄上的美男子。
  “居然还带着剑?听说你从来没有上过战场,带着剑又有什么用呢?乖乖地束手就擒,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张良的目光缓缓扫过围住自己的人,十多个人,一个个面露戏谑之色,懒洋洋地看着他。
  好久没有动过手了,看来今天是要拼一次命了。
  张良心中暗想,眼中闪过一道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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