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南齐北边有一国,称大周,那处河山锦绣巍峨,碧水东带,极为富饶,百年前原本是南齐的领土,孤想有一日亲自带兵上阵,打下大周,再复我南齐国土山河。”萧常殷的目光里似是有星子闪烁,热切的能感染人心。
  萧常明对开疆扩土这类事不懂,也没什么热切期盼,像极了庆帝,他只是替萧常殷高兴“太子放心,皇兄定然照顾好平安,待你凯旋。”
  卫和晏倒是被萧常殷勾起了热血,他从书上得知那铁血金戈的地方,心里十分向往“若有一日,太子殿下前往疆场,千万记得带上臣。”卫和晏弯腰一礼。
  萧常殷转身看了他一眼“行,回头孤做了元帅,就点你做先行!”若是孤还能活到能提剑上战场的年纪。这句,萧常殷将它咽进了肚里,宫里活下去是多么不容易,太子也不一定就能长大,他出生的,未出生的皇弟,加起来都不知死了几何。
  没走过多远,杨嬷嬷心疼,欲要将萧华予从萧常殷身上接下来,被萧常殷侧身躲过了。他的脸因为用力有些憋的通红,额上在深秋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却还是不肯撒手,小声与杨嬷嬷道“平安精觉的很,若是换了地方定会醒来的,嬷嬷让我背着她就是了,省的她哭闹”
  半路上萧常明与他们分道扬镳回了贤妃的储秀宫。
  也是赶巧,刚到了寿禧宫门前,萧华予就窸窸窣窣的醒来了,看着皇兄鬓角的汗珠,又想着嬷嬷说自己最近又长高长胖了,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萧常殷一惊,急忙把她放下来。就看见萧华予抹着眼泪一个劲儿的哭“皇兄……平安不是故意的!平安,平安这么沉……一定把皇兄压坏了!哇……”
  卫和晏盯着那哭到打嗝的小丫头一会儿,心里想着她还挺有良心,便错开了眼。
  萧常殷听她的话,微微一笑,努力平复着气息,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平安不哭,平安可轻了,皇兄背着一点都不累。”
  萧华予上前抱住萧常殷的大腿,还是不住的哭“皇兄骗人,皇兄都累出汗了!”萧常殷眼底的笑意更甚,他妹妹最好了,最知道心疼哥哥“皇兄是穿多了热的,不干平安的事。”
  “当真?”
  “当真!皇兄什么时候骗过平安?”
  萧华予这才止了哭,眼眶红红的依旧搂着萧常殷不撒手。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是真的超级喜欢太子常殷啊!
  第九章
  少年的友谊总是来得格外炽烈而纯粹,年纪相仿的总是很快便成了挚友,只是不知这感情能不能熬过时光的荏苒,是会像酒一般愈发甘醇,还是如隔夜的汤水,只是一时的新鲜。
  卫太后从来不拘着男孩儿去疯,他总觉得男孩儿这个年纪总要有些活泛劲儿,当年庆帝就是被她养的太过安静,缺了些男儿气概,现在才会被个女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只卫太后是不许萧常殷他们临水登高的,怕遭了有心人的毒手。
  大公主萧明心被过继到贤妃名下养着,与萧常明名义上道算是亲兄妹,萧常明常羡慕萧常殷与萧华予间难得的亲昵,对这个便宜得来的妹妹也十分上心,时刻念着想着,有好事倒也不忘了她。
  贤妃和蔼,对萧明心也处处无微不至的关照,萧明心她那丧母之痛倒是被稍稍缓解了些,脸上多少见点儿笑意,渐渐饭也用得多了起来,只还是恨姚贵妃,却也无可奈何。
  国子监七日中休半日,南齐素来湿冷,冬日里常常飘雪,又是难得在冬日里见个艳阳天的,晴日能与休日撞上更是难得。
  萧常殷与他们约了去演武场射箭,卫太后取了把镶嵌满宝石的小匕首给他们做彩头。匕首做工精巧,加之上头嵌的宝石,握着沉甸甸的更是极有分量,价值连城,是卫太后当年陪嫁。
  萧常殷默默摸了摸鼻梁,有些瞧不上,这东西太小姑娘气了,他们可是男子汉,用着实在不搭。萧常明与卫和晏也干咳两声,左右环视就是不肯接过来,可见私心里也是不喜欢这类华而不实的东西。
  卫太后看出他们的嫌弃,不怒反笑,塞了进萧常殷手里“别瞧着它像是只好看不中用,可厉害着呢,是件防身的好东西。要是你们实在瞧不上,赢去了送给公主妃嫔倒也使得,哀家的东西,戴在身上也不算得持凶。”
  三人这一听,卫和晏没什么反应,倒是萧常殷与萧常明眼睛亮起来。
  萧常明听贤妃说萧明心这些日子总是心有戚戚睡不踏实,一闭上眼就浑身发抖想起万昭仪当日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场景,取了这小东西给她定心倒是极为不错,刀剑凶煞,能镇得住,若是能赢是福分,赢不得也就算了。
  萧常殷自然心里记挂的是萧华予,想着如今赢了等到她年纪大些给她也好。这才欢欢喜喜的接过。
  皇后听说,便遣人送了碟子酥糖去,虽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却格外得这些孩子的心。卫太后平日怕他们坏了牙,总是拘着,吃口糖也是十分不容易。卫和晏不爱吃甜的,将自己那份转赠给二人。
  萧常殷只尝了两颗,便将自己那份剩下的包起来藏在袖里想留给萧华予,萧常明照着萧常殷也留下打算给萧明心,若是赢不得那匕首,带些糖回去哄哄也算是个称职的兄长了。
  演武场平日里少有人去,只萧常殷时常光顾,庆帝爱静好文,对它多有冷落,若不是卫太后有时候押着他,他怕是一辈子都不想踏足。演武教头与三人熟稔,自是挑了空旷场地摆好箭靶以待。
  “皇兄和晏儿千万别仗着年纪大就让孤,孤也是有脾性的,叫人让来让去的十分没面子。”萧常殷摸了个玉扳指在拇指上,拿着弓箭列开架子照着对面十几米远的箭靶比划了下。
  随后扬唇一笑开口道,眼睛黑白分明,格外透彻清明。他的确是不喜旁人让他的,他性格十分执拗,总觉得放水得来的胜利比巴掌打在脸上还疼。
  萧常明颠了颠那把弓箭,有些沉,心里生了些忐忑,却还是回他谦恭一笑“常明不擅骑射,平日里只关在屋子里描描书画,比不得太子与和晏,就是全力以赴也难相衡一二,何谈什么放水?倒是望太子与和晏手下留情,别让常明输的太过难看。”
  卫和晏也捡起桌上摆好的弓箭,搭了只箭,左右打量了他兄弟二人一番又垂下眼眸,鸦黑的睫毛在眼下扫出一片浅浅的阴影。
  大皇子性格长相都与当今陛下相似,文弱守成,不得陛下重视也不得太后青眼;太子倒是不似陛下也不似皇后,与强势高傲的太后有些像。九公主与太后长相有几分偏向。也怨不得太后最是疼爱这兄妹二人。
  若是不出意外,太子将来顺利登基,他与大皇子就是太子的亲信。如今的相处除了是积攒少年间友谊外,更是为将来朝堂上下配合间的默契奠下基础,时间久了,这份少年的真挚情谊就要演化为朝堂上互为依仗的彼此的信赖。
  一同长大的得来的情分总是格外放心和靠得住,想来这也是卫太后的心意,欲为太子谋几个可靠的人。
  鲁国公府是南齐老牌的世家,实力雄厚,尤其在多生变乱的南部边疆极有威信,他虽还未能承袭鲁国公一位,但鲁国公府的权力丝毫未有丝毫消减,是牢牢捏在太后手里的,若是太后对他满意,那不到加冠之年他就能大权在握。
  至于大皇子,贤妃娘家吕氏也不是什么善茬,依照大皇子的性子,他对太子的位置并无丝毫威慑,吕氏也晓得大皇子不是为帝的材料,太后自然放得下心拉拢吕氏,不担心他们临时反水去拥护大皇子。
  卫和晏有些地方较旁的孩子早熟,不用旁人提点自己也能领会个七七八八,还算是个可造之才。
  就听身侧一阵利箭破空之声,萧常殷率先射出一箭,破开寂静,箭倒是中了,只是离靶心还有两指的距离。卫和晏紧随其后,弯弓搭了只箭,正中靶心,让萧常殷眉头一蹙,心里倒是没生什么怨怼,只是有些少年意气的不服输,随后又摸了只箭射出去。
  二人你来我往倒是将两个箭篓里的都射尽了,都有些气喘吁吁,便见着萧常明正搭了不知第几只箭,对面他的箭靶几射处散了不少未中的红羽箭矢,只中了寥寥三只。
  萧常明见二人望来,随即苦笑一声,放了手里的东西掬了把汗“早就料到了,与太子和晏二人比箭不过是自取其辱。”随后捏了捏袖袋“好在还能拿了这糖去给明心交差。”
  萧常殷上前去搂了萧常明的脖子,言笑晏晏的“不过术业有专攻罢了,皇兄的笔墨书画可是周学士点名褒奖过的。孤与和晏哪里比得上,若是说自取其辱,倒是孤了。文比不得皇兄,武又差了和晏。今日和晏拔得头筹,皇祖母的匕首可是被他收入囊中了。”
  说罢笑着捶了下旁边卫和晏的胸膛,三人便一齐笑起来,毫无芥蒂。
  既然是卫和晏拔得头筹,萧常殷与萧常明也不是无赖之人,匕首也并非非要不可,哪里寻不得好匕首,何苦讨要旁人的?卫和晏欣然将匕首收入囊中,虽不知留作何用。
  若是旁人怕就是想着顺水推舟赠与太子或大皇子攒些好感,但卫和晏似是在溜须拍马方面天生稍有欠缺,就是那匕首无用也不舍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有句话说得好啊,上天给你比旁人多打开一扇窗,就要给你关上一扇门。我们和晏似乎缺点情商~
  第十章
  萧常殷刚一回寿禧宫,连澡都没洗就急匆匆拉着萧华予去了角落,神秘兮兮的递给她一个小包裹,挤眉弄眼的道“平安,打开看看!”
  “酥糖!皇兄!”萧华予眼睛亮起来,忍不住惊呼,萧常殷连忙捂住她的嘴,食指放在唇心比了个噤声“小声些,平安可喜欢?”萧华予搂着酥糖踮起脚尖吧嗒一声亲了萧常殷的面颊“喜欢!”小腔调拖得绵长。
  萧常殷从帕子里捏起一块儿酥糖放进萧华予口里,捏了捏她鼓鼓囊囊的面颊宠溺笑道“好吃可不能一次全吃了,听皇兄的话,每日只许吃一颗,省的坏了牙。”
  萧华予最是听她皇兄的话,忙不迭的点头应下,环髻上挂的流苏被她上下晃得有些乱。她又拿了块儿酥糖递到萧常殷面前“皇兄也吃!”萧常殷笑着接下又伸手给她抚了抚杂乱的流苏。
  自那次演武场输了后,萧常殷愈发勤奋起来,文治武功较平常多些进步,引得卫太后连连点头称赞,皇后有些心疼,却也知儿子上进是好事,只多吩咐御膳房炖些滋补的汤水送去给他补身子,连带着萧常明与卫和晏也有份儿。
  十二月初的时候,萧常殷照旧一大清早就推开正明堂的门,却未能见着往日在门前等他的卫和晏。心里忍不住得意一笑,想他卫和晏竟也有睡过头的时候,转身就要去卫和晏的慎思堂寻他。
  身旁跟着的贴身太监夏友见太子的脚步一转,一拍脑门急急忙忙禀报“太子殿下,昨天夜里鲁国公世子发了热,太医说是年纪到了出痘,千万不可靠近,省的传染上。”
  萧常殷一愣,继而脚步更急的奔去慎思堂,口中不住问道“太医可说有无大碍?昨夜孤睡得死,你们怎么也不知道禀报一声?”
  夏友哪敢真让他去见卫和晏,万一太子沾了痘到身上,这临近年关了,太后不得打死他!遂急忙拦住萧常殷“殿下,殿下!不敢去看啊!若是沾到身上可是不得了。”
  萧常殷见夏友拦了他的去路,心下一急,一把将他扒拉开“滚开!和晏与孤互为挚友,他害了病,孤岂有不看之理?”
  夏友懊恼的一跺脚,方才他哪敢实打实的拦着太子,不过虚虚一挡,谁想太子这般执拗不听劝,真就推了他到一旁“殿下,世子昨夜也嘱咐了,不许您去瞧他。若是您执意要去,他就出宫!”
  萧常殷一听,果真顿住脚步“和晏当真这样说了?”
  “可不是,世子就料到您定会去看他,这才殷殷嘱咐。您还是先去国子监,回来再说罢。”夏友见萧常殷听进去了。长舒一口气,亏得世子心细,提前就嘱咐了。
  萧常殷又深深向那幽深的小院望了眼,这才转身去了国子监。夏友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殿下,您还没用早膳。”
  “孤没心情。”
  夏友紧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这整整一日,萧常殷与萧常明都是恹恹的,听课也提不起精神,总是想着还卧病在床的卫和晏如何了,他们没生过痘,只单凭想象去猜测,后来就越想越觉得可怕,这到底是个什么病,竟是连探望都不许,难不成是要要人命的?周学士看出二人心事重重,便捋了把胡子,提早让他们散了。
  二人与周学士行过一礼,便争前恐后逃似的出去了。周学士神色微煦,太子与大皇子都仁爱恭友,勤勉好学,虽年纪尚小,性格能力上稍有不足,但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实在是南齐之福。
  萧常殷与萧常明合计了,预备偷偷溜进慎思堂去看望卫和晏,一路上还算顺利,未曾被什么人发现了。
  只是慎思堂的门被封起来了,窗也紧闭,丝毫光都透不进去,二人抓耳挠腮才好不容易拉着个宫人问清楚里头的情况。
  原是生了痘,不能见光也不能见风,又极易困倦,还不能喝药,只能等着自己好,现下卫和晏正在里头睡着。二人得知卫和晏并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卫和晏迷迷糊糊中倒是听见外头有说话声,只扬了扬唇角就又抵不住睡意睡了过去,身上痒倒是还能忍住,就是有些担心破了相,虽然不屑用脸吃饭,但总是有碍瞻观,将来入朝影响风评。
  萧华予这些日子总能瞧见皇兄与大皇兄甩了她,两个人偷偷去慎思堂,她知道世子住在那儿,又听皇祖母说世子生病了,千万不能靠近。
  但大皇兄与皇兄既然去了,那她也应该能去吧,不过她知道皇兄他们定然不会带自己去,只能悄悄溜进去瞧瞧。趁着杨嬷嬷不在,迈着小短腿就跑了出来,没走两步就又折回去,做贼一样翻了个小布包,从里面包了几颗酥糖,还是前些日子萧常殷送她的。
  她知道生病难受,就想着带些糖给世子甜甜嘴,总是能舒服些,虽然有些舍不得。
  她去了慎思堂自然见不着人,就扒在窗棱上敲了敲,贴上耳朵一听,里头有脚步沙沙声“喵~”萧华予装作猫叫,看能不能引里面的人到窗边。
  “宫里哪家养的猫?”里面少年声音有些沙哑虚浮。
  “不是养的猫,是寿禧宫养的平安。”萧华予一本正经的反驳他。卫和晏倒是让她逗笑了,小丫头片子,傻得挺可爱的。
  萧华予听里头没了声音,又自顾自开口“听皇祖母说世子病了,病了可难受了,平安给世子带了糖,是皇兄给的,平安都没舍得吃,世子要是病好了,记得赔给平安!”
  她年纪小,说话不利索,废了好大力气才说完这段话,又想着糖的滋味舔了舔嘴唇。
  里面依旧没有声响,萧华予站的腿肚子有些抽抽,把一包酥糖放在窗边,发出哗啦一声脆响,又敲了敲窗棱“要吃啊!可甜了!”
  片刻后,有宫人从外头来给卫和晏薰艾草祛毒,卫和晏拖他将外面的窗上放的东西拿来,宫人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了。
  待慎思堂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卫和晏一人时候,他打开帕子,塞了颗酥糖进口里,甜丝丝的,又吃了一颗,感觉比以往齁甜的糖要好吃的多,早知道当初就不让给太子与大皇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媳妇送的糖当然好吃啦!
  第十一章
  元日前夜,白日刚刚落过一场雪。阳光还算好,只是在是干冷,让人有些受不住。宫内早早就准备下当日的元日宴,还有各类吃食花灯,在正元殿摆好火盆香炉。
  一丈高的三足青铜兽纹香炉稳稳当当的立在殿中央,上方的镂空处吐露缕缕白烟,漫卷在热闹喜气的殿上。大殿从上而下两旁分设楠木流云纹卷案,上头摆着玉箸银碗与几样精致的膳食,还有一壶梅子酒。
  元日宴是家宴,庆帝端坐上首,卫太后与皇后分坐两侧,接着便是太子萧常殷,姚贵妃与贤妃,诸位皇子皇女,连甚少露面的萧扬月都占了个偏僻地方。
  卫和晏因身上不便利,未曾出席,只宫人端了吃食与他。
  宴上气氛还算融洽,姚贵妃难得的沉默温柔,让众人刮目相看。“姐姐,臣妾敬您一杯,祝您芳龄永驻。”
  姚贵妃纤纤玉手执起一杯梅子酒,朝上遥遥一敬,唇角带笑,颊侧有对梨涡生辉,说不出的妩媚风流。只是这句姐姐叫的有些让人起了鸡皮疙瘩,姚贵妃分明比皇后大了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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