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第六十五章
  “陛下, 此番恩科,臣等发现几名可造之材,若悉心培育, 将来定为国家栋梁之才。”这次恩科是陈学士担任主考官, 他慷慨激昂道。
  他为人刚正不阿, 才高八斗, 虽有些迂腐,却用起来放心, 萧常瑞撒手叫他尽管去做。
  “既然是陈学士看中的,那定然不错。”
  萧常瑞淡淡道,让陈学士一阵激动。陛下夸他呢!恨不得当场就作万字的文章表达内心喜悦激动之情。
  最后酝酿了半晌,大家都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话,没想到却是感激涕零的大喊了句“老臣谢陛下厚爱!”
  倒是没人笑他, 反觉得可怜可叹。
  先帝在时的德行谁都知道,说昏庸都抬举他了。陈学士性格刚正又是个直肠子, 做不来溜须拍马那一套,处处遭先帝嫌弃,恨不得贬斥到黎州去做太守。
  如今得了新帝的一声肯定,激动倒是能理解。
  只是第二日辰时, 新科举子依次入殿时候, 萧常瑞的眉头却皱了起来,对着最前头的人却当场发作,指着他道“这等粉面小生,怎堪为国家栋梁?”
  众人凝神去看, 果真生的姿仪非凡, 说是傅粉何郎都不为过,怨不得陛下有此言论, 只是往常见了这等考生免不得赞叹姿容,陛下反其道而行之却当场刁难,这未免有些让人不解。
  只是待有人报上前来之人家门时候,众人反倒释然了,怨不得呢,这人正是周相的养子,周相与皇室不睦,陛下难怪要说出这样的话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大部分人只管着低头看地,不敢说话。丞相与皇帝的官司,没人牵头谁敢掺乎进去。
  陈学士的耿直此刻便展现是淋漓尽致了,在众人沉默之时,他反倒迈前一步“陛下,此学子是臣亲自留下的,他才思敏捷,针砭时弊,实乃天纵英才,还望陛下莫要以貌取人。”
  萧常瑞被一噎。不知道的还要当陈学士与周相是一伙的人。
  周相没憋住,发出一阵轻笑,未待萧常瑞开口,便抢先道“陛下,臣以为陈学士说的极对,万不可以貌取人,自古才貌双全者不乏,况且陛下若是质疑,不若出些最艰涩的题目给他,想来这后生能的陈学士青眼相待,也差不了。”
  众人倒是暗暗称奇,只作壁上观,这江遂言是周相的养子,他倒是一点儿都不偏颇,难道是对他太过有信心,根本不害怕刁难?
  却只听见扑腾一声,队列中有个学子跌倒在地,冷汗直流,他赶忙的叩头“陛下赎罪!陛下赎罪!”
  萧常瑞眉眼一冷,焦裕德会意,吩咐立在阶下的侍卫道“御前失仪,带出去罢!”
  便有人架着那学子的两个胳膊将人带了出去。不少人向他投去怜悯的目光,这差在临门一脚了。
  这样的人回回都有,只能怨自己心智不坚定,白白失了飞黄腾达的机会。官员录用本就是万里挑一,一丁点儿都不得马虎,何况御前失仪已经是大错,更是无法容忍。
  “既然周相公私分明,那朕便问了!”萧常瑞的脸隔在旒冕后,看不大清面容,年纪不大却十分有气魄。
  一干人考生的心都跟着吊了起来,江遂言是江家出来的,人人都晓得江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遂言更是稳稳的压他们不知道几筹。若是江遂言被问了下去,那说不定他们还有名列一甲的机会。
  江遂言依旧气定神闲,萧常瑞原本是要提前泄题给他,却被他强硬拒绝了。什么都能丢,江家的风骨不能丢,这样无异于舞弊,给江氏一族抹黑。
  萧常瑞原本还有些担忧,但转念一想,江家的后人,哪里又会是庸碌的,便也随他去了。
  今日风和日丽,天湛蓝的像是水洗,赶上殿选的日子,更是显得喜气洋洋的。无人不关切着前殿的状况,萧华予也不例外。
  “殿下,陛下考了一个学子,倒是个厉害的,陛下问什么,他都能答上呢!”杨升本就是一张笑脸,今日愈发喜气了。
  萧华予心里也欢喜,能得到这样说人才“哪家的?”
  “江家的!”杨升又匆忙补充“赣泊江氏,那公子现在是周相养子的那位!”
  说罢,杨升的笑意倒是有些收敛,只是萧华予明白江遂言萧常瑞是什么关系,依旧笑意盈盈的。却只听见身后叮当一声,白芷眼底生了泪花,原本拿着的银箸也掉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杨升赶忙呵斥她。
  白芷忙的擦了眼泪跪下,有些哽咽“殿下,恕奴婢无状……奴婢实在是太高兴了!江氏多年都没有这样的人了,奴婢……奴婢……”她话没说完,便又喜极而泣。
  萧华予也不怪罪她,只拉着她的手起身“本宫怎么会怪罪你,江氏眼见着就要复起,将来你也有面子。快去后头整理整理,夜里琼林宴带你见见你同族的那位英才。”
  只是江遂言即便将萧常瑞的问题解答的头头是道,也到底没成新科状元,只得了个探花的名头。
  萧常瑞只解释道,古来探花都是要一甲之中容貌最优者得,江爱卿貌似潘安,气宇轩昂,配这探花的明头才相得益彰。
  大臣们可不信萧常瑞这一套说辞,分明还是因周相的缘故罢了。只是确有容貌最优者为探花的古俗,是也无人反驳。
  夜里在鹿台举办琼林宴,鹿台临水,与灯火辉煌辉映,衬得金光粼粼,又兼之觥筹交错,管弦声乐,更恍若人间仙境。
  江遂言明摆着不得皇帝的欢心,同届的考生皆与他避讳着,生怕引了皇帝的迁怒。但江遂言处境不算难看,毕竟还有些大臣要依附周相,进而来与他攀谈。
  “今夜的星星又没昨夜的好看,你又拉我出来做什么?”趁着人多,卫和晏握着萧华予的手,悄悄将人带了出来,萧华予微微挣扎,手里却被塞了个东西。
  分明又是个糖人,还是画成了海棠花的形状,比昨日的更精致了些。
  “说好了每天都给你沾糖人的!”卫和晏郑重其事道。
  萧华予心像泡在温水里一样,又软又暖,小声嘟囔了句“可真是个呆子!”悄悄回握住他粗糙的手。
  卫和晏发觉了,抿着唇刻意压制笑意,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咧到耳朵根。
  “做糖人难吗?”萧华予问他,糖人是个技术活,相必是不简单的。
  卫和晏顿了顿,想了片刻才斟酌着回答“应该是不难的,毕竟是做给你的,这样想就不难了。”
  “你学了多久?”
  “一个月吧……”
  萧华予无声的绽开一抹笑,唇角微微翘起弧度,姝色无双,似是枝头新绽开的那枝海棠。娇艳又青嫩,带着甜丝丝的味道。
  卫和晏牵着她走了一段时间,想着伍邕前几日说的话,手心里沁出了薄汗,心跳加快,口干舌燥。
  酝酿了许久,才缓缓的开口,声音轻轻的又带着独有的沙哑“平安……”
  “恩?”萧华予直视着他,一双眼睛宛若黑曜石,更令他心跳加快,在舌尖上的话打转一圈儿又回了肚子里。
  “没什么。”他答道。
  “哦……”萧华予失望的应了声。
  不过片刻,卫和晏又试探着道“平安?”
  “恩?”萧华予皱起秀气的眉头,抬眸不解的看着他,脸颊粉白,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卫和晏握了握手,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终于逼着自己说了出口“平安,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萧华予歪头想了想,举报琼林宴的日子或者谁的生日她想不出来,还是老老实实答道“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啊?”
  “是……是我……越来越喜欢你的日子!”卫和晏涨红了脸,磕磕绊绊的说出了。
  这话一出,不但是他,连萧华予的脸都跟着像是熟透了的桃子,愈发显得娇嫩可口,纤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颤在他的心头。
  “你……你瞎说什么?”萧华予紧张了握起了拳头。
  第一句说得出口,往后的就顺利许多了,像是放下了什么包袱。
  “我昨日遇见一位算命的先生。”卫和晏将她的手握紧“他说我旺妻,平安要不要试试?”
  萧华予脸已经红的要滴血,只是表情还强撑着,装模作样的。“谁…谁教你的这些浑话?”
  “你不喜欢吗?”卫和晏忐忑的问她“我不会说话,总是惹你生气,就…就特意问别人学的。”
  萧华予说不出什么感觉,这些话肉麻了些,也不靠谱了些,可的确还有点儿感人,毕竟让他说出这些话也不容易。她实在想不到卫和晏一个大男人是怎么放下身段去问这种话的。
  只是,他身边听说都是没成家的男子,还能指望他们给出什么靠谱的主意情话不是这么说的,又土又肉麻,鸡皮疙瘩都起一身。
  “没,我还……挺喜欢的。”萧华予回他,总不能太打击他的积极性,可怜巴巴的像是条大狗的模样她也不忍心。
  卫和晏听她说喜欢,这才松了一口气,眉眼一弯笑了。
  萧华予扯了扯他的脸笑他“明明是个大男人,却笑得像个狐狸精似的!”
  第六十六章 (修)
  江遂言被补作主客司主事, 是礼部的六品官员,看着同期及第的只他一人品阶较高,可礼部本就是个清闲地方, 不说一展抱负, 就是晋升都极为困难。
  何况主客司是接待外国来使的部门, 南齐与北周不和多年, 哪有什么往来,周边小国除却进贡也鲜少来往, 江遂言这官当的憋屈。
  江遂言在众人怜悯的目光里叩首拜谢,似是不觉得屈才,欣然接受。此举倒是更显得心性非凡。
  那碎骨一事也有了眉目。原本湘繁身上带出的骨屑太过零散,光是从那一小块儿去看,与普通动物骨头没什么区别, 只是更细些,却又不像是人骨, 毕竟短细太多。
  直到从里头捞出半个头盖骨,拳头大小,白森森的,光是见了就觉得满是怨气冲天。这不用太医去验了, 是个常人都能看出是人的, 还是个年幼的稚子。
  宫里除却方生下的萧常应与萧融阳,明面儿上也没孩子。若是说哪个不检点的珠胎暗结,生下后溺死扔在井里头也未尝不可。
  琅嬛从庙上为皇后与太皇太后诵经回来了,在半个月前, 休整几日便跟着了萧华予。原本是要随着萧常瑞的, 只是他那毛病亲近的都知道,琅嬛在他跟前儿也实在不顶用, 照顾不得起居,领事的姑姑也不缺,何况她还是宫令女官,总领宫内事宜,便又随着萧华予了。
  她已经三十又六,较比八年前,更添了几分岁月积淀的沉稳,锋芒更内敛些,再不是随着皇后时候意气用事的模样了。
  萧华予有意教她与淳儿亲近,原本琅嬛还不知何意,直到一日焦裕德同她说起,陛下能与淳儿亲近,她方才明了萧华予的意思,倒是与杨嬷嬷用心去教导抚养淳儿。
  “殿下,许是哪个宫人不检点……”琅嬛也是如此猜测的,总不能是宫外带来进来的罢!
  只是萧华予却不这样想,前几日卫和晏分明与她说过,宫外幼子失踪一事线索指向宫内,仔细推敲,是极为可怕的。
  “再去捞一捞,看能不能再捞出些东西。”萧华予吩咐杨升出去,又传信与了卫和晏。
  “教人再盯着御膳房,原本说出碎骨是动物的话也是那儿传出来的。”萧华予又补充道,将此事交与了琅嬛。
  萧常瑞搁了笔,静默片刻,方才有些情绪不明的问道“常应与融阳如何”
  焦裕德心里一紧,他伺候陛下这些日子,也对少清楚了陛下的心性。
  说句不好听的,萧家世世代代都出的是昏君 ,只是昏庸的地方不同罢了。先帝的父亲,抢了人家未婚妻不用说,迷在女色上,先帝昏庸是有目共睹的,没一处好的。
  当今陛下,看着是个英明果决的,似能带着南齐再上辉煌。可心性实在不敢细究,可怕至极,冷血无情心狠手辣,残暴不仁说的就是他。只是在人前遮掩的好罢了。将来长大了许更是不得了,不是仁君之相。
  这忽的问起小九王,他这心里实在是担心。
  却只挑了好的道“小九王安静,与先帝有些相似,刚学会了走,不比陛下当年聪慧。”
  “朕即是他兄长,总要表示些关切,今日正得了闲,便去看看也好。”萧常瑞微微垂眸,看着宣纸上劲瘦的字体。
  十二个月的孩子,只是会走,他是十分不信的。
  焦裕德不敢反驳,只吩咐了外头预备辇车,去往西宫里。
  自陈太妃死后,萧常殷与萧融阳依旧养在西宫,由嬷嬷和奶妈照看,西宫那些寂寞的太妃也常常去照看,倒也没吃了什么苦。
  萧常瑞去的时候,萧常应抱了个球在院里与萧融阳疯跑,发出咯咯的笑声,步子跌跌撞撞的,稚嫩又清脆,肉肉的小身子别提有多喜人了。
  奶嬷嬷护着两个孩子,生怕磕了碰了。
  方才喊到陛下驾到,院子里就静了,一众人呼呼啦啦跪了下来,显得有些尴尬,陈太妃怎么死的,谁都知道,不说是陛下亲自弄死的,也差不多了,而陈太妃又做了些有损陛下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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