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周玄宁不自觉的笑了起来:“你娘说了什么?”
  “我娘说叫我等她。”阿年抬头,满眼的流光溢彩,“大小姐,我相信我娘,她一定回来接我的。”
  “那可糟糕了,我没跟他说叫他等我。”周玄宁接过小兔子,满眼缱绻,“那可怎么办?”
  阿年亲昵的拍拍周玄宁的手,眉眼弯弯:“不怕,大小姐,小少爷还小,咱们可以哄好他的,小孩子可好哄了。”
  “是么?”周玄宁看着阿年喜上眉梢的娇憨模样,心头的忐忑不安像是潮水般缓缓退去,渐渐宁静。
  阿年还兀自沉浸在小少爷回来的喜悦中,扳着手指说道:“大小姐,阿年没什么好送的,不过阿年可以做一些东西,不过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不知道小少爷会不会喜欢。”
  莺歌在一边插着花儿,闻言便抬头笑:“阿年,放心送,我家夫人今天已经揪着我问了几百遍了,送的东西是换了又换。”
  “死丫头胡说些什么?”周玄宁有些尴尬,她为了陪着丈夫上任,只能将孩子留给了婆婆,本是无奈之举,却觉得对孩子亏欠良多。
  “我可没胡说,夫人,要我说,那些东西再珍贵,还能比得上您这一颗真心?”莺歌将那大肚花瓶寻了地方摆好,“小少爷如今还小,您还有许多时间来修复,阿年,你说对不对?”
  “对对对,不过这兔子也很可爱,小少爷肯定会喜欢的。”阿年也不停应和,见周玄宁终于露出些许笑意,心头也略松。
  周玄宁有些哭笑不得:“往日我只觉得他像是那混世魔王,现在要见面了,满脑子又是他那可爱活泼的样子,哎,当初阿弟可比他好带多了。”
  阿年和莺歌相视而笑。
  学东西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云央提醒阿年该回去伺候世子用饭了。
  第14章 低头的第十四天
  阿年连忙放下茶具告辞,莺歌还调笑她:“到底是有主的人了,比不得我没人管。”
  如今也略熟悉了,云央也笑着回嘴:“你若是想要人管,那人可多了去了。”
  路上云央有些沉默,反倒是阿年有些忍不住:“云央,你也看到了,锦纹她现在是国公爷房里的人,还有了身孕,咱们现在更要小心些,千万莫要惹到她。”
  “嗯。”云央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阿年,你说锦纹不会是故意的吧?她一向是想爬世子的床,怎么会突然爬了国公爷的床,难道就想压你一头?而且她有了身孕,夫人居然没反应?”
  “行了,那些事儿不是我们操心的。”
  回去后,周玄清依旧呆在小书房里没出来,阿年踟躇了几下,便也进去了。
  “世子,怎的一直呆在书房?不出去走走么?”
  周玄清放下书,转了转脖子:“唔,阿姐与你说了什么?”
  阿年笑盈盈:“大小姐说表少爷会来国公府,她又高兴又紧张的。”
  扶着周玄清起身,仰着脸高兴的和他分享喜悦,“世子,您说我要不要也送点东西给表少爷?”
  周玄清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红唇张合,嫩脸如桃,不禁心口微动:“怎的?你喜欢孩子?”
  看着阿年不住点头:“小孩子好,活泼有生气,很可爱的。”
  用完饭,阿年便开始着手准备做些小玩意送给表少爷,她也有些钱,不过表少爷哪里会缺这个。
  周玄清没有再去看书,只是呆呆的看着阿年做东西,他鲜少有这般放空的时候,忽然就觉得无所事事起来。
  “世子,您笑什么呀?”阿年看了周玄清好多眼,两人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阳光稀疏落下,斑斑驳驳,世子发呆的模样看起来竟有些憨憨的。
  “唔,”周玄清回过神,“上次你说罚的不够重,我试了下,效果确实不错。”
  “嗯?”阿年满脸好奇,世子为人持重,极少会与人有龌隅,难得听他说昭文馆里的事儿,“世子是怎么罚那些人的。”
  周玄清淡淡笑了起来,一向稳重的面上露出一丝得意:“你说的对,他们不愿意学,那就逼得他们学,学的不够就再加,若是谁漏了或是错了,那就把所有的事儿堆在一个人身上,那些公子哥好面子,谁都不愿做那最差的一个,也就都认真了。”
  看着世子眉目舒展,又难得与自己说这么一长串的话,阿年心里高兴,咯咯笑了起来。
  “世子真厉害,那大学士现在是不是也很高兴?”
  “嗯。”周玄清也拿起一些散碎零件,帮着阿年拼凑起来。
  两人靠的很紧近,世子身上一贯没有熏香,只有淡淡的皂角香气,阿年闻习惯了,只觉十分心安,想着若是就这样下去,也挺好的。
  夜里阿年帮世子擦头发,只觉顺滑如绸,正打着呵欠想睡觉,就看到世子在床头摸了几下,阿年心头咯噔一声,那都是世子不来她这的时候,随便翻的话本子。
  看着时辰还早,周玄清随意拿了册话本子,递给阿年:“念一念,看看近些日子是否偷懒了,若是错了一个字,可就要受罚了。”
  又来这个?
  阿年听的脸一红,认命的接过薄薄的册子,心里还暗自想着:世子也不是每个话本子都看的,只要自己念的不露痕迹,他也定看不出来。
  周玄清一看她那面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阿年一贯不会撒谎,连遮掩都不会,平日就惯常是捧着一张表里如一的脸,傻乎乎的用漆黑眸子看人,娇娇怯怯的。
  忽然就想起那时候母亲带了一屋子的丫头,叫他选上几个,说是‘晓事的’。
  他本来很不耐烦,虽说读书人注重心灵美,可母亲这做的也实在太明显了,满屋子的女子,一眼看过去,没有一个能入眼的。
  不过他也不是急色之人,心里知道这是世家大族惯常会走的定例,正打算随意点两个回去,忽然就瞥见身后一个小丫头。
  微微垂首,手里端着漆盘,大睁着一双含水眸子,一眨不眨的偷偷打量自己……
  淡淡嗓音响起:“不要心存侥幸,若是故意念错,今夜你可休要求饶。”
  想到那些惩罚,阿年浑身一抖,只得认命翻开册子,上头四个大字《墙头马上》
  幸好幸好,这墙头马上是她看了几遍的,应该不会出错。
  便硬着头皮念了下来,说来也奇怪,即便是知道结局如何,可随着人物行走话语,阿年依旧能真情实感的融入其中。
  那千金为了和情郎相会,和自己的丫头策划了许多事,临到了了,还要叮嘱丫头:“教你轻分翠竹,款步苍苔;休惊起庭鸦喧,邻犬吠,怕院公来!【1】”
  阿年还是有些紧张,因着那千金爱煞了情郎,她自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忽然瞥见周玄清斜倚在床头,寝衣松垮宽大,露出精瘦的胸膛,指骨修长,右手握着自己的左手,若不是大拇指时不时摩挲自己手背,阿年还以为世子已经睡着了。
  “怎的不念了?”周玄清闭着眼,头发还未干的彻底,若是睡下,明早起来怕会头疼。
  阿年连忙继续念起来,她嗓音软糯,读起来没什么气势,却勾勾连连缠缠绵绵的,极适合读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那情郎□□夜会千金,阿年忽然就有些羞涩,实在是有些东西看着觉得心头舒爽,可若是读出来,实在是叫人羞煞。
  “小生是个寒儒,小姐不弃,小生杀身难报。”【2】
  “舍人则休负心。”【3】
  千金和情郎互诉完衷肠,阿年就停了,红着脸说:“世子,我不会了,您还是罚我吧。”
  阿年低头很是丧气,却见罩纱灯下的周玄清笑了,唇畔勾起,闭着的眼睛眼尾上扬,一声声闷笑传来,阿年不好意思问他笑什么,便想着继续给他擦头发算了。
  谁料手臂猛的被扯,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书掉了下去,世子伏在自己身上,长发自脑后倾泻而下,洋洋洒洒的铺了满身。
  有些发丝落在阿年面上脖颈处,有些痒痒的,阿年不自觉的动了动。
  “世子……”阿年杏眸若水,专注的看着周玄清,只觉心跳的厉害。
  周玄清将阿年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心里隐隐有些得意,阿年的小心思他一清二楚,挑了这册,便是知道阿年读不下去。
  灯下看美人,更是惊心动魄,见她雾鬓云鬟,红唇娇艳,白日里的时候,他早就想亲上去了。
  俯下身前,侧目扫了几眼那册子,正好是阿年念不出来的那一页,周玄清一目十行,看见那书上写着——
  “我推粘翠靥遮宫额,怕绰起罗群露绣鞋,我忙忙扯的鸳鸯被儿盖,翠冠儿懒摘,画屏儿紧挨,是他撒滞歹带把香罗带儿解。”【4】
  周玄清兀的心口一荡,如琴弦颤动,随后阿年有些惊惶的声音响起:“世子……”
  他轻笑起来,胸膛微微震动,叫伏在他身上的阿年有些不解,微微昂起头,下巴在他胸口挨挨蹭蹭,像那家养的小猫一般慵懒,娇入了骨髓。
  翌日,阿年起的有些晚了,身侧早已冰凉,阿年将手脚张开,大字型躺在床上哀叹。
  好累!
  德喜早就跟着周玄清上值去了,云央端着药进来。
  “阿年,该起来了。”
  “嗯,”阿年起身,满身的痕迹告示着昨夜是何情形,云央红着脸去耳房准备。
  一口将药饮尽,又细细梳洗一番,天光大亮,去夫人那请安还是有些晚了。
  阿年和云央一阵疾走,穿过中庭往游廊上走的时候,柱子后竟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哎哟,谁这么不长眼啊?”
  阿年瞧着那丫头有些眼生,一时没反应过来,连忙道歉:“对不住,我走的有些急,你没伤着吧。”
  “没事没事……”丫头见她半旧的绒衣,看着好像也是个丫头,只是拍拍衣裳褶皱,便也罢了,不过是不小心撞上,也不是什么大事。
  阿年正打算走,谁料后头转弯的地方又出来个人,正是锦纹,浑身珠光宝气,里头一身樱红色累珠对襟外裳,外头披身湖绿色氅衣,绒毛滚边,双手抱着一个精致的蝶恋花手炉。
  “哼,没用的东西,被人撞了,就这么算了?”
  那丫头被骂,缩着头站到了一边。
  阿年心头一跳,难怪有些眼生,确实是第一次见,锦纹身边常伺候的那个丫头,不知何时换掉了。
  “锦纹,你也来拜见夫人?”阿年不想生出事端,主动搭话。
  第15章 低头的第十五天
  锦纹斜眼看着阿年,只觉这女人惯是个会装的,满盒子的珠钗不戴,满柜子的衣裳不穿,日日穿着个旧衣裳戴着根素银钗子四处晃,不知道还以为世子苛待她。
  “哼,怎么?世子的侍妾能去拜见,我就不能去拜见了?”锦纹对阿年的身份依旧耿耿于怀。
  阿年微微退了几步,笑着答话:“哪里的话,你姑姑就是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自是比我更有资格。”
  锦纹最见不得她这般样子,明明不喜欢,还能笑的开怀,天生的浪=荡=贱=种,不然当初怎么会被世子点中。
  “我这丫头,是我娘家带来的,你今日撞了,不道歉我可不依。”锦纹拦住阿年,“若是将来这丫头回去,岂不是堕了我的名头。”
  锦纹只当阿年不知道她如今的身份,有心要在阿年面前炫耀一回,好去一去当时的晦气。
  云央有些气愤,指着锦纹怒声道:“阿年都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什么时候道歉的?我怎的不知道?”锦纹又看向那丫头,“她刚刚跟你道歉了?”
  那丫头唯唯诺诺,看了眼阿年,咬牙摇头:“没有,她没有道歉。”
  阿年不想与锦纹缠裹,只好脾气的屈膝:“这位姐姐,方才是我不小心,这下正式与你道歉,对不起。”
  又看向锦纹,此时面上也没了笑意:“锦纹,你满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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