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刘勋啊了声,忙朝郁兮揖手,“对不住对不住,格格莫见怪,是卑职失礼了!卑职不该这般比较。”
  敬和格格脾气很好的样子,软绵绵起了声调,“没关系,你继续讲你的故事吧。”
  被打了个岔,刘勋翻着眼睛似乎在回忆他故事的进展,富察垣业给他提了个醒,“就那白衣姑娘,十五六岁,后头发生什么了?行不行啊你?不行换人讲了。”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刘勋接着前因讲起后果来,“……这姑娘长得是真的漂亮,就是穿着打扮不似咱们本朝的人物,说话跟唱戏一样,张口对我说,“实告君,妾乃天狐。与君有缘,故腼觍相就,非祸君者。”我当即就傻怔在了原地,敢情这姑娘是只狐狸变的,就在这时军营里有人喊我,这姑娘脸上就生了怯意,跳下树转身欲逃,我叫住了她,问她的名字,她说:“妾姓胡名彩云。”接着一扭身就化成一只白狐消失不见了。”
  故事情节的真伪有待考证,故事讲述者本身讲得是绘声绘色,声情并茂,以至于听上去十分可信。
  他一脸的虔诚真挚瞧在一群大老粗的兵丁眼里却是幼稚的傻帽,大伙一起挤兑他,“这都什么年月了,还讲狐妖呢,早不时兴这一套了!”
  宋梁哼笑,“还真别说,这小狐仙有名有姓的,没准是真的呢,刘勋这小子头一桩桃花运犯到胡彩云手里了,就是这名字起的俗了些,还以为是谁家奶妈子出门打野食儿,勾搭壮小伙来了。”
  活落众人哄堂大笑,一参领道,“头先听说事情是发生在咱们营里的,我还以为最后化了原形会变成富察统领呢,听到最后结局也没什么反转,等来个胡彩云!一听就是信口胡诌的!”
  见没人买他的账,刘勋一挥手落下屁股,“你们不信拉倒!听个故事马马虎虎过去得了,各位至于这么揪细么?”
  宋梁道:“知道你故事哪里讲得差劲么?就“腼觍相就”这地方,你那胡彩云羞羞答答的样子,压根儿就不是狐狸精骚里骚气的味儿。”说着一扭头指指富察垣业道:“这方面你得跟人富察统领多取取经啊。”
  富察垣业骂道:“嘿,我说各位什么毛病,讲故事归讲故事,怎么老往别人身上攀扯呢?”
  恭亲王抿了口酒,看向他问,“我怎么听大家的意思你跟狐仙狐妖颇有渊源?”
  这一下问的周围人争着抢着回答,富察垣业急了,虚笑着说,“六爷别听他们胡说,卑职哪里懂什么狐狸啊?”
  宋梁呸了口道,“富察兄可别睁着眼说瞎话啊,你胆敢同六爷撒谎?六爷!咱们富察统领深藏不露,唱戏的功底了得,尤其《蕉帕记》唱得妙,白牝狐这角儿唱得那叫一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呐!”
  富察垣业也呸他,“吃肉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战场上交过命的兄弟,你就这么对我的?”
  宋梁哈哈一笑,“亲兄弟才这般为你着想不是,不揭你的老底,富察兄的才华不就白白埋没了,在兄弟眼里,你那嗓子比戏园子里的台柱还厉害呢!”
  恭亲王笑道:“既然如此,你不妨在大家面前露一手,助助兴。”
  这个提议让一众人瞬间沸了锅,都起哄让他来一曲,富察垣业被人推搡怂恿的不得不站了起来,满脸衰相的看着恭亲王道:六爷“您看,卑职也讲个故事成不成?这……这戏还是别唱了吧。”
  刘勋嘻嘻哈哈的道:“统领大人别谦虚了,行军打仗您都不怕,还怕亮嗓子?”
  富察垣业顾不上搭理他,一味的推脱道:“主要是卑职好久都未开嗓了,万一唱走音了岂不是闹了玩笑。”
  恭亲王垂下眼,淡淡一笑,“又不是干这行的,就算唱得荒腔走板也不打紧,闲着也是闲着图个乐子而已,你要实在觉得为难,我陪你一起。”
  乍闻此言,四周的喧闹一下子冷寂下来,众人瞠目结舌的盯着他,郁兮也忍不住朝他看过去,周驿惊得打了个寒颤,向前迈了一步,有要劝说的意思,“王爷,这不大合适吧?”
  富察垣业结巴着问,“六,六爷也会《蕉帕记》?”
  恭亲王颔首,“戏词都记得,声调只记得第四出《幻形》,唱戏这方面,我略微懂些皮毛而已,肯定不如你唱的好。”
  也许是饮了酒的缘故,头昏脑热间便做出了这样的应承,话既出口便没有回头的余地,周驿的再次劝阻也未起到任何成效,恭亲王敛衽起身走到富察垣业面前问,“这次你敢还是不敢?”
  与其说是质问倒不如说是命令,富察垣业忙俯下身拱手,“卑职从命。”
  恭亲王道,“那咱们提前商量好,就唱《蕉帕记》的第四出《幻形》,白牝狐刚出场的那段,你我各一半,由你起头。”
  富察垣业领他的吩咐应声是,随着他一起走到稍微宽阔一些的地方,恭亲王要唱戏,不亚于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奇观,消息一传十,十传百,附近各营的将士们都前来围观,把四周围堵的水泄不通,没有人敢出声起哄,只暗中听闻呼吸声密布,深浅交织。
  郁兮受周围气氛的感染,不自觉的站起身来,篝火对面的雪地里,恭亲王长身玉立,玄狐大氅被夜风撩起,露出缂丝面狐皮的内袍,她抿嘴一乐,当真是格外应景的一身穿着。
  富察垣业满脸的紧张,大庭广众之下唱戏还是头一回,况且跟他搭戏的还是将来十有八/九继承大统的恭亲王,是莫大的荣光也是万分的压力。
  他咿咿呀呀吊了吊嗓子,朝着恭亲王拱手行了一礼,回过脸正身挽了兰花指,定睛开了腔:
  “妾身生前西施是也,只因倾覆吴国,天曹罚做白牝狐。自居洞府,号作霜华大圣。修真炼形,已经三千馀岁。但属阴类,终缺真阳,必得交/媾男/精。那时九九丹成,方登正果。向来遍觅多人……”
  唱到此处富察垣业躬身向一旁,比了个手,口中戏词不断:“……皆系凡胎俗骨,无可下手。”
  第13章 剪影
  这面的恭亲王轻挽袖头,衔音接唱道:“……昨见东吴龙骧,羡他玉貌冰姿,兼有仙风道骨。尚无妻室,一向飘零,现寓胡招讨宅中。日后数该与他小姐有夫妻之分。我今化作小姐,略施小术,漏他几点元阳,脱此躯壳。然后指点前程,先自撮合姻眷,了完这段因果。”
  郁兮是不懂戏的,甚至从未听过,寥寥几句戏词带给她极大的震撼,她望着雪地里的那个人,透过他婉转悠扬的唱腔,意蕴含情的身段手法,窥到了那座皇城旖旎艳丽的一角,原来她眼界里的山川河流也只是大千世界里的侏儒一节。
  她未见过的,未曾了解过的事情应该还有许多许多。他们两人扮演的都是狐狸,唱得同一出戏,味道却不一样,富察垣业眼神轻佻,姿势扭捏,活脱脱把一般概念中狐仙的媚态表现了出来,恭亲王则是在音律上着色,雍容花俏的唱腔,同时兼顾高雅得体。
  音弦撩拨得枝头上雪落纷纷,恭亲王两肩载着风月,微微敛袖,垂下眸收声落幕,这时的他同兵临城下那天意气风发的样态完全不同,她读到了他刻意回避的寂寞。
  余音在夜色林深中久转后消散,因为没有鼓乐伴奏,两人反串的旦角女腔缠绵柔和,此情此景别有一番风花雪夜的韵味。大梦初醒般的,有人带头叫了声好,接着汹涌的叫好声掌声席卷而来,淹没了四围的静默。
  富察垣业向恭亲王看去,两人相视一笑,联袂向篝火这边走过来,刘勋追着两人夸赞,“您二位唱的可真灵,让卑职我等大开眼界,这气口儿,这板头,匀溜稳当!您二位上台,还有戏园子其他人什么事啊!”
  富察垣业挥手赶他,“去去,一边玩去,瞎贫。”
  宋梁忙迎恭亲王落座,“有酒有肉还有二位高人唱曲儿,这哪是出门行军打仗啊,找乐解闷儿来了!”
  他们夸他们的,恭亲王也只是有笑颜没笑言,坐下身接续了一杯酒,又让周驿给众人斟了一巡酒,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郁兮随他坐下身,眼语笑靥迎了上来,“王爷唱的真好。”
  他乜眼看向她,淡淡的酒香拢面,“你之前听过这曲目?”
  郁兮摇头,“这还是我头一回听戏,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他问:“听得懂么?”郁兮点头,“听戏词大概能明白意思,王爷扮的白牝狐想要化形为胡小姐,撮合她跟龙骧的姻缘。只是不知故事的后续怎样了?”
  恭亲王耐心给她讲述道:“这折戏中的胡小姐还有龙生本系王母童子的侍儿,因动凡心谪在尘世,王母便派了这白牝狐撮合姻缘。最后胡,龙二人悟得前缘,复归正道,白牝狐也赎去了罪业,得入仙班。”
  郁兮听后问,“白牝狐洗去的是它口中“西施转世,倾覆吴国”的罪业么?”
  见他点头,她微微皱眉,恭亲王反问,“此处有何不解?”
  郁兮抬肘支在了膝盖上,双手捧起了下巴,若有所思,“人人都道西施红颜误国,大周的褒姒,大唐的杨玉环也背负着同样的罪名。果真一个朝代的颠覆,女人才是主因么?”
  “不是。”恭亲王否定道,“那些不过是昏庸无道的君王为自己的无能找的藉词罢了,如果把心思放在政务上励精图治而不是美色身上夜夜笙歌,也不至于使得国家倾巢于自己手中。”
  郁兮轻叹道,“我赞同王爷的观点,历史上的那些姑娘们也太可怜了,不管是烽火戏诸侯,还是一骑红尘妃子笑,当初有多少恩宠,过后便有多少冷落责怪,甚至白白误了性命,死后也无人为其正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也笑,这次没忍住笑出了声,“不过是一出戏,一个故事而已,倒引出你这样多的感慨。其实男人们也有他们的无奈,就拿唐明皇来说,国和人,总要舍弃一个,但凡有些觉悟的,应该会选择前者吧,不过这也不是那些男人们祸国殃民的借口。”
  “那是自然,”郁兮道,“唐明皇对杨贵妃的感情再深,一人的性命总抵不上千千万万人的安危。到头来镜花水月一场空,也许,一开始就不该遇见的。当初的情爱是真的,最后的无奈也是真的,各人有各人的困境,各人有各人的迷局,谁判得清呢?”
  “这句话我同意,”恭亲王望着杯中月,感叹道:“世事本就荒诞离奇,身于尘世之中难免会遭遇荒唐之事,行荒唐之作为,这一刻明白,兴许下一刻就身陷混沌,眼时下山穷水尽,也许过后就柳暗花明,与其执着于探寻前路,不如专注于当下。”
  郁兮听了举起手中的酒杯,“王爷的心境可真洒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是这个意思吧?”
  他也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撞向她的,“是这意思,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在时间面前,众生都不过是过客罢了。”
  其实郁兮并没有要同他碰杯的意思,她只是比划一下,他却盛情相邀,这样一来,她便不得不陪他一起喝酒了,酒意弥漫,落在她的眉间锁成一座川。
  他微醺,她的酒量很浅无法同他相比,月影在他的眼中分明,却在她的眼底虚晃,他伸手抚平她的眉心,轻吟道:“樽前不用翠眉颦。你别皱眉。”
  郁兮不胜酒力,本来脸就泛红,他的体温袭来愈发助长了酒水的气焰,她的脸像贴着膛炉的外壁,红的发烫,慌忙躲开了恭亲王的手,避脸在一旁。
  这样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他自己也未料想到的,他的指间熨得她眉眼舒展,却未能握住遗落在她眉间的月色,他收回手,攥紧手中的银樽,外壁的浮雕扎进掌心,摩擦出的痛感把他从酒意中唤醒。
  君子动口不动手,实在是失礼,还好有醉酒这个托词可以洗脱他方才的唐突之举,他犹豫是否用这个借口为自己做一番辩解,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劝退他的是他的骄傲,他何曾在任何人面前这般瞻前顾后甚至胆怯过,而她不该是个例外。
  他抬头并不看她,撇开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概不论,又谈起了戏曲,“有支昆曲,《长生殿》讲得就是唐明皇跟杨贵妃的故事,宫里的主子娘娘们都爱听这出戏,等入了宫,你应该也会有机会听得到。”
  她嗯了身就没了下文,他暗中自嘲的嗤笑了下,她冷淡的反应居然会触发他失落的感觉,一整晚的事态似乎都在往超乎寻常的方向发展。
  他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及时从这种境地里抽离出去,正打算起身,余光里飘来一道云鬓,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呼吸绵软合着酒香吹得他耳根生热。
  他知道是酒力侵吞了她的清醒,带来了睡意,他忍住了,并没有用目光去打扰她的清梦,篝火对面是酒酣淋漓的嬉笑怒骂,抬头看天上的明月孤云,原本以为会同以往一样是个清寂寥落的一夜,没想到却过得这般热闹。
  不想在这个世上存在这样一个人,会陪他一起唏嘘郎情妾意的过往历史,探讨人生的处事态度,有些意外,却也是个圆满的意外。
  身后远远站着两人,楞眼望着火光映衬下的那双剪影,觅安道:“谙达您瞧见了,是王爷先动的手。”
  周驿大摇其头,“六爷那下只是无心之举,格格这样却是有心投怀送抱了。”
  事实摆在眼前,觅安争辩不过,狠狠一跺脚忙往郁兮身旁赶过去,走到近旁一看却发现她的这位格格只是睡着了,现在也顾不上计较是谁先主动的问题了,她向恭亲王行了一礼,“回王爷,奴才带格格先回去休息吧。”
  恭亲王颔首默认,觅安蹲下身来晃郁兮的膝盖,“格格,醒醒了,外面这么冷再睡下去要着凉的。”
  敬和格格只是安详的合着眼睛无动于衷。周围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却也无能为力,刘勋道:“瞧样子格格不单是睡着了,应该是喝醉了。要不卑职去把马车叫过来运送格格回驿站吧。我等手脚毛糙,也不便带格格回去。”
  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一位金枝玉叶的王府格格,确实不便由外男随便接触,只是前锋营的营地离驿站有些距离,一去一回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外面天寒地冻的,觅安担心郁兮受寒,可是凭她一己之力又无法送人回去。
  她还未来的及表明自己的顾虑,便听恭亲王开口道,“我送她回去吧,干等着受寒不是办法,回头作下病,耽搁的是整个大军回朝的脚程。”
  这样的说辞听上去很有道理,于是他把下袍扎进束带里,横抱起敬和格格的行为在众人眼里也演变的合情合理。众人皆醉,醒的人不多,觉得别扭的唯有面面相觑的觅安跟周驿两个。
  当然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和机会,就这样一左一右随着恭亲王不紧不慢的往驿站的方向走。
  第14章 靡靡
  一个十几岁的姑娘,约摸还不及校场上一支枪一场刀的分量,拘在怀里轻柔似一窝鸟羽,身负其重在雪地里跋涉并不十分费力,回到磐石兵役觅安当先一步走在前面打起帘子迎恭亲王入内。
  怀中人醉了酒也是安静的神态,只是眉心又略微起了蹙意,他把她安置在火炕上的时候,她轻轻咳嗽着半睁开了眼睛,模样醒来了,神智却还醉着,交腕搂住了他的脖颈。
  觅安大骇,慌忙上前请罪,“对不起六爷,是格格她失态了……”说着忙上前拆她的胳膊,“格格,您该睡觉了,放王爷走吧。”
  她置若罔闻,只是醉眼惺忪的望着他,呢喃道,“额娘,我好想你。”
  原来是认错人了,觅安手移回脸前偷偷抹了把泪,酒后吐真言,敬和格格口口声声说要替王府承担责任,要给列祖列宗们尽孝,可她毕竟只是个势单力薄的姑娘,佯装的再好还是疏漏了内心脆弱的一面。
  郁兮不肯落枕,一味地往恭亲王怀里钻,额顶的细发搔得他下颌发痒,觅安劝了好几次她也不肯撒手,反观周驿抄着袖子立在门口观望,由着眼前两人拉扯也不上前帮忙,他决意不掺和,只等着瞧他家王爷作何反应。
  至于恭亲王的脾性和习惯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王府里的丫鬟不让入上房伺候,平日里更是跟花街柳巷无缘,有次宗室营的几位王爷喝酒把恭亲王诓进了韩家潭的一个清吟小班里,在北京城一等妓院叫做清吟小班,本质上还是那个难听的叫法“窑/子。”
  酒至半巡,气氛有些开始不对劲了,唱秦淮艳曲的苏杭姑娘,一个个丢了弹唱的家伙要往几个爷们儿的大腿上坐,其他几个亲郡王贝勒拈花弄柳,勾小手咬耳朵,端的是一副靡靡之音,轻浪浮薄的情形。
  恭亲王抿了口茶,撂下请客的银两起身走了,他不是浪蝶狂蜂,浪酒中喝一杯闲茶已然是极致。
  也遇到过风月场所谈政务抽不开身的时候,莺莺燕燕的酒端到嘴边也会赏脸喝一口,偶尔的打情骂俏是停留于口头上的应承,他知道如何对待那些贪婪成性的女人,所以出手一向阔绰,一杯花酒钱够她们穿金戴银维持大半年的生计,钱财上大方,感情上注定吝啬,四九城风月场上的老手妓子们都知道,跟六爷谈得是买卖谈不了心,他不让人沾他的身,他从不睡外面的女人。
  青楼艳客们见了他趋之若鹜,在他跟前不必宽衣解带,流汗卖力就能讨到甜头,她们背后也会笑他傻,随即朱唇一撇,“傻么?不傻,是专情。”口气中无边的艳羡,“哪位姑娘若能撞到六爷的心坎儿里,得是多大的福气?”
  如今遇到敬和格格,他觉得恭亲王艰难护的准限和原则有些坍塌,这位王爷已经为这位格格破了多例,她亲近的醉态,他却不懂得拒绝。当然,恭亲王嫌那些妓子们脏,打心底根本看她们不起,而敬和格格雪胎梅骨似的姑娘,拿她同那些下流货色相比是有失水准的。
  既然两者并无可比性,那么恭亲王容许敬和格格在他怀里歇息便也能说得过去了,男人照顾姑娘,理所当然的。周驿默默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心累,他祈祷自己能一直找到像样的借口,次次为恭亲王开脱。
  他这面九曲十八弯的回忆和纠结只在一瞬,那面恭亲王伸手握住敬和格格的肩头扶她抬头,她后脑沉甸甸的样下仰,眸心是湿润的,却倏地笑了起来,“额娘,我要去北京城看荷花听戏曲去了,您等我回家……”
  他顺着她话里的意思嗯了声,音调里带着哄诱的意味,“听话,该睡觉了。”
  郁兮怔然的望着他,瞳仁那一点墨悠悠的扩散开,点了点头说好,双手解开扣慢慢垂下了来,觅安忙扶她躺下,那双眼睛没有过多留恋,带着困意和酒意闭合了起来。
  觅安稍微缓了口气,蹲下身同恭亲王道谢,“多谢王爷送格格回来,王爷辛苦了。”
  恭亲王颔首,起身道:“时候不早了,照顾你家主子尽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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