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海阔天空
东海风起，昏天暗地，眼看一场暴雨就要来了。
封不欠仍旧独自静坐在巨石之上，任由海风吹打，海浪袭来。
下吧！
痛痛快快的下场大雨吧！
飞燕这般凄惨的死去，老天爷也确实该掉些眼泪的。
封不欠却是哭不出来了，他眼里的泪流干了，心里的泪也流干了……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封不欠头也不转，只是启开干裂的嘴唇，毫无感情地说道：“三师兄……你不必再劝我的……”
钱多多一脸愁容，在封不欠身后站住。
这么些天，钱多多一直想方设法地开导封不欠，但无论他怎么劝说，封不欠却是装聋作哑，丝毫听不进去。
飞燕郡主不幸离世，钱多多心里也是万分的不好受！毕竟这场悲剧是发生在“鲸龙船坞”的地盘之上，“鲸龙船坞”要承担很大一部分责任！
若当初他没有非要留下封不欠，飞燕郡主也就不会死了吧……
看着小师弟如今这般颓废模样，钱多多心中不由一阵苦涩，忍不住长叹一声，道：“小师弟！你随我回去……梳洗一下，吃些东西吧！”
封不欠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叹道：“三师兄，求你了……你走吧！”
钱多多苦笑一声，沉默良久之后，才叹道：“好……我这就走……”
说罢，他便转身而去。
可不出片刻，封不欠又听得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冷声喝道：“……让我一个人呆着行不行！？”
身后之人停下脚步，微一沉默，才轻唤了一声：“封少侠……”
这是男子的声音，温和，却有些陌生。
封不欠微微一惊，不免转头回望，只见自己身后正站着一个身穿锦缎黑袍的中年男子，双手捧着一个黑布包裹。
封不欠一看到这男子，顿时如遭雷击，呆愣在了当场！
眼前这男人，模样寻常，貌不惊人，但眉眼之间却与飞燕郡主极其相似！
正是飞燕郡主的生父，烈唐国威远王！
更让封不欠震惊的是，这曾经神采奕奕的威远王，此刻竟然形容枯槁，一头长发更是全数斑白。
他凝着一对略显黯淡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一脸惊色的封不欠，眉眼之间闪过诸多的神色！
有悲有恨，有怜有怨，最后眉间一颤，却只剩无可奈何……
封不欠一看到他，一颗心瞬间又沉了几分，浑身都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似乎眼前这个毫无修为的男子，是他有生以来所面对的最恐怖的对手一般！
飞燕为他而死，如今他最怕面对的，就是飞燕的亲人。
他颤颤地站起身来，双眼不敢直视威远王，只是垂首躬身，轻声说道：“王爷……”
威远王轻叹一声，缓步走过封不欠身旁，立在巨石边缘，举目远眺着波涛汹涌的海面。
许久之后，他莫名笑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般说道：“飞燕那孩子……不论相貌还是性格，都像极了她的母亲……哈，这两个人……都是一般的怕水，一般的晕船，却偏偏都想看看这无尽之海……”
说话间，他将手中那包裹打开，捧出了一个白净无暇的玉坛。
他用手颤颤地抚着那玉坛，似乎像轻抚着世上最贵重的珍宝。
许久之后，他声音一哽，终于忍不住悲哭道：“玉儿……当初我蠢笨至极，不知珍惜，每天只顾忙于国事，东海之行却是一推再推，到你离世都未能带你来这里……如今……如今我带你圆了这个念想，你……你开不开心！？……你在这里，就能陪着咱们的女儿了……飞燕好想你的……你俩相见了，定然都很开心的……”
威远王愈哭愈悲，声音嘶哑悲戚，令人不忍闻听。
他打开手中玉坛，高高向空中抛洒，细细的骨灰随着呼啸的海风，尽数散入了涌动的海中。
做完了这一切，威远王似乎瞬间又苍老了许多，身体一晃，险些倒地。
封不欠慌忙起身将他扶住，威远王摆了摆手，就地坐倒。
封不欠紧握双拳，嘴唇也已咬破，鲜血淋漓而落。
他猛然跪倒在威远王身前，声音一哽，悲呼道：“……飞燕……飞燕是因我而死……您……您杀了我吧！”
威远王微微一愣，不由叹道：“如果我父皇在这……他听你说了这话，定然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但他没来，他知道……飞燕必然是为你而死，他怕他忍不住杀了你……所以便没有来！”
封不欠浑身一颤，又悲喝道：“您若是想……尽管把我的命拿去就是……我……我绝不反抗！”
威远王嗤笑一声：“杀了你……杀了你，飞燕能活吗！？”
“当初她非要来参加‘步天之争’时，我便明白了那丫头的心思……我没拦她，父皇也没拦她……非要责怪，飞燕的死，也是我们一手造成的……而且你对我烈唐国有天大的恩情，这也是父皇没来此杀你的原因……”
“你有句话说得不错，飞燕确实是因你而死的！但你记住！飞燕因你而死，更是为你而死！她……她用她的命，换了你的命！不是为了让你活成这幅窝囊模样，也不是为了让你死在谁的手上！她……只是想让你好好活着，你却非要这般糟蹋了么！？”
威远*音虽轻，但这些话，字字如雷，震得封不欠颤抖不止，顷刻间汗流浃背。
威远王神色也是万般的激动，粗喘了几口气后，才又瑟声说道：“当初……玉儿过世时，我也是如你一般的失魂落魄，也想过一死百了……可自己死了倒是轻松……但飞燕怎么办！？一看到那还正年幼的飞燕，我就算再怎么舍不得玉儿，再怎么肝肠寸断，也得强撑着继续活下去……”
“大半时候，活着总是比死需要勇气的。”
“斯人已逝，哀过痛过，我们终究还是要为活着的人而活。”
话音落下时，威远王已经起身离去。
封不欠跪在原地许久，忽然间浑身一颤，对着威远王远去的方向，深深地叩首。
同时，只听“轰隆”一声，沉闷了许久的天海之间，一场雷雨终于落下。
想来不久之后，就又是一片天空海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