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4节

  “……老程,今天这儿过路的人还这么多,这么早就收摊子啊。”
  “……这不是元宵节,老婆孩子都在屋里等着呢,回家吃汤圆……”
  一个摊贩收拾着东西,笑呵呵应着旁边摊贩的话,
  “怎么,你不回去啊?”
  “……嘿,娃都出去了,前几天就出去了,屋里就我和老婆子两个人……等会儿她过来,我们两个守会儿摊子……”
  ……
  听着耳边响着的些话语声,再翻开了页手里摊开的书,
  廉歌转过视线,看了眼身前街道上,
  街道上,路灯下,映着一个个过路人的影子,
  或是往家里赶着的人步伐匆匆,或是吃完了饭,三三两两再出门散步,说着些话的老人。
  “……吱吱,吱吱吱……”
  肩上,小白鼠也立着前肢转动着脑袋,张望张望了过路的行人,又转过脑袋,朝着街边溢散着些热气的小吃摊位张望着,叫了两声。
  “再等会儿吧。”
  看了眼身前街道上,不时走过的些行人,再看了眼肩上的小白鼠,
  笑着,廉歌出声说了句。
  再收回目光,再翻开了页手里摊开的书,随意翻看着,
  听着随着清风在耳边响着的些话语声。
  ……
  “……妈妈,我想吃这个……”
  “……好,妈妈给你买……梓馨过来点,别挡着别人路了。”
  “……不好意思啊,小伙子……”
  夕阳渐沉入地平线,夜幕渐彻底弥漫过西面余晖。
  夜色中,远处高楼间,一户户人家灯火亮起,接替着,照亮着,点缀着城市。
  近处,河畔街道上,过路的行人再多了些,
  往家里走的,刚吃完了饭的,散着步的,或是在街边小吃摊驻足的。
  或老或小,或独自步伐匆匆,或三三两两说着话。
  一个从街边延伸出,占了些街道的摊位前,
  一个母亲带着自己孩子停下脚,正给自己孩子买着些小吃。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被停下脚的母子拦住了去路,正要转动着轮椅的车轮,往着旁边绕过,
  旁边过路的人看到了,赶紧让开着。
  那小孩母亲回过头,也看到了,赶紧拉了拉自己的孩子,往旁边让开了些,带着歉意的对着轮椅上坐着的年轻人说着。
  听着这小孩母亲的话语声,正要往着旁边绕开的年轻人,转回头,
  望着这小孩母亲脸上带着的歉意,沉默了下,摇了摇头,没说话,
  还是转动着轮椅,从旁边绕了开。
  旁边街道上的行人,也赶紧避让着,
  年轻人转动着轮椅,沉默着,头低着,看着身前地面上,看着街道上,一个个让开人的脚。
  头越来越低,那年轻人转动着轮椅的动作渐停了下来,
  轮椅停在了街道边,
  再抬起头,年轻人望着河畔街道外的河面上,沉默着。
  河面上随着阵阵拂过的风,带着粼粼波光,映着河两岸路灯,街边店铺挥洒下,映着的灯火。
  再沉默了阵,
  年轻人再转回身,朝着街边望了望。
  似乎看到了廉歌的摊位,又再顿了顿,
  再转动着轮椅的车轮,带着轮椅转过了身。
  轮椅上的身影在路灯下,映在地上的影子渐被拉长,又再渐被缩短。
  第792章 鞋
  “……请问,这是能算命吗?”
  转动着轮椅的车轮,那年轻人停在了摊位前,路灯下。
  望着摊位上写着的字,再抬起头,微微张开嘴,出声问道。
  听着耳边的话语声,
  廉歌合上了手里摊开的书,再转过视线,看了眼这停在摊位前,坐在轮椅上的年轻人。
  年轻人坐在轮椅上,上身穿着棉袄,下身裹着厚实的裤子,两只腿都从轮椅座位上往下垂着,一动不动,就像是那裹着的裤子底下,不是腿脚,只是缀在身上的某样东西。
  年轻人身上,穿着的衣服裤子很整洁,头上头发也似乎打理过,收拾着很整齐,
  只是脸上,眼底都看不到什么神采。
  “你想问些什么?”
  看着这轮椅上坐着的年轻人,廉歌语气平静着,出声说了句。
  闻声,年轻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住了声,沉默下来。
  缓缓低下头,年轻人沉默着,望着搭在轮椅脚踏上的两只腿。
  “……我想问问……我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又再沉默了阵,年轻人望着自己的腿,呢喃着,出声问道。
  再看了眼这年轻人和这年轻人垂在轮椅下的腿,廉歌收回了目光,再摊开了手里的书,
  “你要是不想站起来,它永远也好不了。”
  语气平静着,廉歌出声说了句,再随意翻看着手里的书。
  “……我想站起来,我很想站起来!”
  年轻人闻声,一下变得很激动,不禁拔高了声音,说着,
  “……我怎么会不想站起来……我做梦,做梦都想再站起来!”
  说着话,年轻人眼眶红着,声音有些嘶哑。
  听着这年轻人的话语声,廉歌没再转过视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翻看着手里的书页。
  “……我想站起来,我想再站起来!”
  “……可是我站不起来……站不起来了……”
  声音又渐低,年轻人又再垂下头,浑身微微颤抖着。
  “既然你都认命了,还算命做什么。”
  语气平静着,廉歌没转过视线,只是再出声说了句。
  闻声,埋着头的年轻人愈加沉默,头再低了些,望着自己的腿。
  看了眼这埋着头的年轻人,廉歌没再多说什么,再随意翻看着手里摊开着的书。
  ……
  “……十一岁那年,我在县城里念书,我老师跟我讲,我很有天赋,建议我走运动员的路子。”
  头还埋着头,望着自己的腿,年轻人沉默了许久,再出声说着,
  “……我老师跟着我回家,同我母亲讲了。我母亲跟我说,说她也不懂这些,我觉得行,咱们就去,她支持我……”
  “……我说我想试试,她就问了我老师,需要准备什么……我老师说,需要给我买双运动鞋……”
  “……她从屋里搬了几袋谷子,从圈里抓了几只养着的鸡,借了邻居家的三轮车,她不会骑,就推着,去了镇上……卖了谷子,卖了鸡……换了双鞋子回来,给我送到了学校里……”
  “……我穿着鞋,很高兴,踩着那双鞋,怎么也觉得舒服。”
  “……十二岁那年,我来了市里……走得那天,我母亲跟我讲……娃,咱们出去了,那就好好练……要是有啥事情啊,就给屋里打电话,她就过来……还让我给她写了个纸条,留了市里训练地方的地址……”
  年轻人说着话,伸出了手,手不知是抓着自己腿上的裤子,还是抓着那垂在轮椅上的腿,一下下抓着。
  再合上了摊开了的书,廉歌再看着这年轻人,静静听着这年轻人的叙说。
  “……再然后,我去到了省里,走得那天,我还是回家,给我母亲写了那地方的地址……我母亲一辈子也没去过省里。接过我写好的纸条,小心着拿着,折好了,拿着本我以前的书夹着,放到了抽屉里……我母亲还是跟我说……要有什么事情啊,就回来跟她讲……在外边啊,就好好练……”
  “……临走的时候,我母亲给我带了点腊肉,说她一个人在屋里,过年做得腊肉也吃不了多少,让我带去……等我到了地方,她又像是听人讲了,那训练基地里,不允许乱吃外边的东西,就又跟着慌里慌张给我打电话……先是跟我说,让我把腊肉寄回去……过了阵,又跟我说,让我把腊肉给扔了吧,怕我来回折腾麻烦……一年到头,我母亲,在屋里,也就晾了那么点腊肉……给我带上了,她让我扔了……”
  眼眶渐红了起来,年轻人手抓着,拧着自己的裤腿。
  “……最开始我妈给我买的那双鞋子,已经穿不上了。训练基地里有给提供新的鞋子,我把我母亲给买的那双鞋子,洗了,收进了柜子里……”
  “……再市里的时候,教练说我有天赋,到省里的时候,新的教练也说……”
  “……一双双鞋子,就那么被穿坏了……我长高了些,长壮了些……头回省里回去的时候,我妈已经比我矮了,她望着我,笑着说,说我长高了……然后跟我讲,饭已经煮好了,让我吃饭……她问了我以前的老师,问了,我有什么东西不能吃……听人讲得要忌口的那些东西,她都一样不落的记下来了,还跟我说,看她做好的那些菜行不行……”
  “……就那么一年一年……我成绩越来越好……终于,有回参加了个有电视直播的比赛。”
  “……临着比赛前,我跟我妈打了个电话,说哪个台要播,我妈应着,就去开电视了……我挂了电话,就去了比赛了。”
  年轻人眼眶愈红,手愈加用力着抓着裤子,抓着自己的腿,
  “……那场比赛,我得第一。拿了奖牌过后,我就去给我母亲打电话……我说妈,妈,我得第一,我得第一……”
  说着话,年轻人带着些哭腔,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腿,
  “……我妈笑着跟我说,说她看到了,在电视跟前看着了,让我好好努力,以后她每天都能在电视上看到我。还是跟以前一样,让我有事情就给她打电话……然后就让我去和队友庆祝,她也要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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