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

  孙昭微微颔首,又左右看了一眼,“王上,燕国世子殿下出宫了吗?”
  凤钦直了直身子笑着摇头,“没有,朝夕还在宫里,他自然不会出去,他在邀月台呢,和他的两个朋友,对,就是他的两个朋友救了晔儿,幸亏啊……”
  凤钦有些后怕的叹一句,又转头看孙昭,“怎么了?问燕世子做什么?”
  孙昭敛眸,“正是为了问救十三公子的那两位是不是还在宫中,若是还在,便想请过来问一问,毕竟那时候十三公子已经昏睡,或许他们还看到了些别的。”
  凤钦闻言倒是同意,却有些犹豫,已经天黑了,外面又下那样大的雨,而他们是商玦的朋友……凤钦觉得有些麻烦贵客了,可一想到凤钦却还是点了点头,“也好吧,孤这就派人去请他们过来,正好也把朝夕接过来。”微微一顿看向王庆,“让御林军派几顶御轿。”
  这话一落,屋内人丝毫不觉意外,御轿非内宫之主不可乘,凤钦要用御轿去接朝夕和商玦几人,足见其对他们的看重,只是这看重叫众人心中有些唏嘘,蜀国国力日渐衰弱,凤钦终究还是想依仗商玦这颗大树,可燕蜀毕竟相隔万里,真的能依靠的住?
  凤钦已经下令,便再无人敢置喙此事,王庆出去传令,屋子里便又安静下来,凤钦不知想到什么,又抬眸问孙岑,“今日落水的其他人有无大碍?”
  话至此,众人方才想起来白日里还有另一桩变故。
  孙岑叹了口气,“有两个妹妹回去就病倒了,不过有太医在王上也不必担心,将养些日子自然能好,王上放心妾会好好照看内宫的,其他人多少有些小小伤寒,却不碍事……”
  至此孙岑还是后宫掌宫之人,而段锦衣虽然今日一直跟着凤钦,却自始至终不曾插手任何事物,哪怕是现在,她留着这里也形同个摆设,她站在这里或许无用,可若她没有在这里,那便是罪了,对于刚刚从霜清殿一路到祭台再到经堂,段锦衣都好似个影子一般的跟在凤钦身后,不仅她,还有凤垣凤煜都一直跟着她,而此时此刻凤钦眼底全是凤晔,这三人自然也都看的清清楚楚,孙昭站在一旁等着,目光时不时的扫过这三人。
  段锦衣自始至终表情淡泊,一双眸子似乎因为疲累微微眯着,看起来精神颇有些不济,若是寻常早有人开口让她去休息,可眼下旁人看见了也不敢说,因为凤钦看不见,而凤垣和凤煜,二人看着凤晔眼底都有些关切,可二人眼底还有些别的东西,面上也有愁容,看来今日发生诸事让他们想到了许多,相比之下,凤煜比凤垣要更为镇定些。
  另一边的孙岑和凤念蓉则要淡然的多了,直视夫人和公主都是无礼之举,孙昭只大眼一扫便敛了眸,去接人的御轿已经出发了,扶澜二人马上就要来了,扶澜既然要来,那商玦也一定会出现,想到那位燕国世子殿下,孙昭的双眸微微一狭。
  屋子里安静的厉害,凤晔乖觉的躺着呻吟都不发出一声,所有人都安静等着,凤晔听了听外面的雨势忽然道,“外面雨怎么下的这样打,刚刚二姐姐出去竟无人送她……”
  凤晔这么一说,屋子里几人都是面色微变,而凤钦更是明显的一愣,适才孙昭说要请扶澜二人过来的时候凤钦第一时间想到了用御轿去接,可刚才朝夕要离开之时他却是忘了,一来那时候凤晔刚醒,二来他也实在是不曾想到,听凤晔这么一说,他心底忽然有些愧疚,看了看外面的茫茫雨夜,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什么,朝夕毕竟是他的女儿啊。
  大抵是看出了凤钦的尴尬,王庆赶忙上前补了一句,“刚才老奴已问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说宫灯点着,她知道路,也不远,去去就回了,连安排车架也不用。”
  孙岑这时候也点头道,“大抵是看到今夜太乱了不想给这边添麻烦,公主真是懂事。”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句总算是化解了那份无声的尴尬,凤钦听着却知道这是在为他粉饰,有可能是他因为即将到来的天荒琴想到了庄姬,又可能是今日实在是心力憔悴了,他这会儿胸口有些发堵,从前几乎不曾出现过的愧疚忽然在此刻放大了……
  “二姐姐也真是……走过去要一刻钟呢,希望没事吧。”
  凤晔又低喃一句,凤钦没想到连他这般小小孩童都知道担心,心底更似被针扎了一下,不算疼痛难忍,可却是留下了记忆似的总觉的哪里不对劲。
  ·
  大雨滂沱,杨莲心冒着风雨回到澜汀殿的时候下人们都安静的守在外面,一看侍奴们的表情杨莲心便知道凤念芷必定生气了,她回头看了玲珑一眼,玲珑当即意会的挥了挥手把所有人都留在了外面,又打开门,让杨莲心进去正堂小坐。
  杨莲心沾了一身的水汽,进门之时才深吸了口气,外面风雨交加,夜深之时还有春日的寒意,实在是太冷了,这屋子里却是一片暖意,经过正堂,杨莲心径直走到了暖阁去,果然,暖阁里的凤念芷正气鼓鼓的站在窗前,窗下的香炉之中青烟袅袅,大抵是换了新的熏香味道有些奇怪,杨莲心没将香料放在心上,径直走到凤念芷身后去。
  凤念芷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看到杨莲心也不行礼,反而有些生气,她手上还包裹着白纱,看着杨莲心走近便问,“母亲,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不知怎么,杨莲心觉得凤念芷的语气格外的冲,已经不是耍耍小孩子脾气的范畴了,可看到她手上的白纱又不忍心苛责于她,杨莲心抬了抬眉头,她走过来拉住凤念芷的手语重心长道,“芷儿,你不知道今日出了多少事端,母亲不让你出去是为了你好。”
  凤念芷哼一声,“我已经知道了,不就是十三差点被火烧死了吗……”
  杨莲心下令不让凤念芷出去,外面的人自然不敢将她放出去,可大抵是为了吓唬她还是告诉了她凤晔的事,略一思忖,杨莲心还是没有把于美人死的事情说出来,只继续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好了,既然你都知道了就更要沉住气,你受了伤,还是好好待着。”
  凤念芷又哼一声,看到杨莲心衣裙下摆有些湿不仅不心疼还皱着眉头问一句,“母亲等一下可是还要去看十三?他当真差一点就被火烧死了嘛?”
  杨莲心叹口气点头,“你不知道你父王多心疼十三,这会儿王后和孙夫人还有段凌烟都在嘉宸殿呢,母亲若不是心疼你怎么会离开?母亲看看你再回去。”
  “父王就知道心疼十三!”凤念芷一把甩开杨莲心的手,“母亲你竟然还要去看那小东西,他怎么不被火烧死呢?仗着自己年纪小,每每都羞辱于我,偏生母亲你还不让我说什么,母亲,不是说好了今日我们要对付的是凤朝夕吗!为何你要去对付十三……”
  话音落定,杨莲心眉头大骤的看着凤念芷有些不敢置信,从前的凤念芷就算心中有脾气,面上总也要掩饰一番,就算受了委屈生出嫉恨,也还知道身为公主的礼教,便是在她面前也不会如此粗俗无礼,可今日的凤念芷是怎么了?而她最后这句话更是让杨莲心背脊一寒,下意识回头去看,外面安安静静的并没有旁人,杨莲心咬了咬牙,一抬手作势要打凤念芷,凤念芷瑟缩一下,表情却更为暴戾,一双眼瞪的大大的似乎更生气了!
  杨莲心心底叹口气,也有些心力憔悴,“芷儿,你便是再不知道礼数也不该如此胡言乱语,好端端的,我为何要去对付凤晔?!那场火根本与我毫无关系,你这样引火上身的话都敢乱说?!你可知道你父王已经派人去严查了,这话若是被人听到你可知那是什么结果?!到时候咱们母女都要被查办,哪怕今日咱们什么都没做,也没个好下场!”
  凤念芷又睁了睁眸子,一副不太相信杨莲心说的话的样子,可看到杨莲心严厉起来的眼睛,她又压了压自己的火气,虽然没有继续大吼大叫,可她的表情却更为狰狞了些,仿佛有无数的邪火压着发不出来似的,“母亲,为什么不对付凤朝夕了?什么叫你什么都没做,你不是说春日宴结束之后这内宫便只有咱们母子掌权的吗?”
  杨莲心眼底微暗,心底重重的叹了口气,凤念芷虽然不如凤念蓉那般受宠,可到底从前不曾受过苦,今日在那么多人面前受了伤,受了委屈,又被她关着一整日,却是将她逼成了这般?杨莲心只觉得凤念芷这暴躁来的有些怪异,却又心疼她,毕竟受了伤被凤钦那般对待,在她心里只怕是极大的羞辱,又叹了口气,杨莲心又一把抓住了凤念芷的手,“芷儿,今日太乱了,发生的变故太多,整个宫禁都已经戒严了,现在行事对我们百害而无一利,母亲乃是为了大局着想,你不要着急,母亲答应你的都会做到的!”
  凤念芷再次甩开了杨莲心的手,她猛地站起身来,整个人又焦躁又暴戾,抬手扯了扯衣襟口,似乎觉得屋子里太热了些,她热锅上的蚂蚁似得在原地踱步,口中充满了怨毒,“答应我的就会做到!母亲!今日他们已经宣布婚期了!在天下人眼中凤朝夕已经是燕国的世子夫人了,您还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去!过了今日,怕是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说着说着,凤念芷竟然哭起来,她表情十分毒辣狰狞,却又流着眼泪,语气怨毒,却又透着委屈和心酸,杨莲心瞧着直觉心疼,先是受了委屈,必定又被凤晔的事吓着了,所以才成了这样子,想到于美人死前的疯癫模样杨莲心心头一跳,当即不敢再吼凤念芷了,想起身安抚,凤念芷却哭的更凶了,“为什么偏偏是她,她是个不吉之人,害了咱们蜀国那么久,为什么现在让她回来,她回来宫中就出事了,可见她多么邪性,而现在还要让她嫁给燕世子!燕世子那般风华无双的人物她哪里配得上,她不过是个给赵国公子暖床之后又被遗弃的贱妾,她有什么资格成为燕国世子夫人,都说她长得美,她哪里长得美……”
  凤念芷语气又心酸又恶毒,好似要将心底压着的所有话都说出来似得,杨莲心没想到这么多变故的今夜自己的女儿会当先崩溃,一边心虚的看着外门的方向一边轻拍凤念芷的背脊,凤念芷越哭越心酸,某一刻,她哭声一停忽然转身一把抓住了杨莲心的手!
  “母亲……杀了她……让她消失好不好……”
  凤念芷满眼疯狂,握着杨莲心的手更是捏的她生疼,杨莲心看着这样的凤念芷心中只打颤,想立刻宣太医过来,又怕太医来了凤念芷还在发疯让太医听到了不该听的,她犹豫一瞬,想到还要去嘉宸殿,只想快点将她安抚下来等明日了再为她请个太医瞧瞧。
  “好好好,母亲听你的,杀了她便杀了她!”
  杨莲心的话让凤念芷眼底一亮,抬手摸了一把眼泪,凤念芷忽然双眸闪着寒光的道,“母亲,不仅杀了她,还要毁了她的脸,他们都说她眼睛美,再剜去她的眼睛可好?!是不是还有人说过她抚琴好听?那就再砍去她的手好不好,好不好……”
  凤念芷眼底偏执而疯魔的光让杨莲心都背脊一凉,怎么了?仅仅是受了一场委屈又知道朝夕和商玦二人定下了婚期便成了这样?杨莲心想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最有权势之人,却不想看到她在自己面前也如此残忍狠毒,这大抵是做母亲的最后一点私心,咬了咬牙,杨莲心还是点了点头,“好好好,母亲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母亲就做什么。”
  凤念芷的愿望得到了杨莲心的许诺,她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去,整个人也瞬间沉静了许多,杨莲心见此松了口气,凤念芷却又哭起来,一把拉住杨莲心的手道,“母亲,芷儿刚刚做了个梦,梦见凤朝夕变成了燕世子夫人,还要来杀我,她就一边弹着琴一边说你们快把这个贱婢拉下去杖毙了,芷儿被人拖下去,芷儿好害怕啊,所以一定不能让成为燕世子夫人!”
  原来是因为一场梦……午时被吓着了,又委屈,因为做了一个梦心态全变了,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杨莲心呼出口气担心少了一半,做梦害怕从而有些极端是正常的,只要不是像于美人那般的失心疯便好了,杨莲心弯了弯唇,“傻孩子,一个梦而已,莫怕,有母亲在,谁也伤不了你,母亲自然会去安排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是现在母亲还要去见你父王,你先安睡下可好?待会儿母亲必定为你带回一个好消息……”
  哭了一场,凤念芷似乎的确有些累了,她听到杨莲心还要去嘉宸殿眉头一皱,可想到她已经答应了自己不由得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杨莲心见此便拉着她朝内室走去,走至床边看着她躺下来又为她盖好被子才叹了口气,“芷儿好好睡着,母亲马上就回来。”
  想到杨莲心待会儿回来就会为她带来个好消息她不由得弯了弯唇,而后乖觉的点了点头,杨莲心看着十分满意,这才是正常的凤念芷啊,于是掖了掖被角,杨莲心转身朝外面走去,走出内室,又走过正堂,打开门的时候外面玲珑并着四个侍婢安安静静的站着,听到声响,几个人又都转过身来,杨莲心沉着脸走出来,看着凤念芷身边侍候的几个侍婢目光寒栗,那几人一看便知杨莲心动怒了,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满面畏怕。
  侍婢们噤若寒蝉,杨莲心反而优哉游哉的拂了拂袖子,“今日十一公主都干了什么?”
  几个人抬起头来面面相觑一瞬,其中一人答道,“夫人走后公主睡了许久才起来,一直想出去,被奴婢们拦着,公主开始到没有很生气,用过晚膳之后喝了药,之后又睡了,就在两刻钟之前公主忽然醒了,就硬是要出去,这大风大雨的,奴婢们哪里敢放,公主就闹了起来,奴婢们有些害怕出事,这才去告知了夫人,就是这样,奴们没有让公主出来一步。”
  侍奴说的合情合理,也和此前禀告她的人一致,杨莲心没什么好苛责的,又拂了拂袖袍道,“好了起来吧,公主今日受了委屈脾气自然大些,你们还是守好公主,莫要让她出来,待会儿我便回来了,若是公主待会儿再闹,便煎一副安神的药让她喝下去。”
  几个侍奴忙应诺点头,杨莲心看了一眼屋檐之外的大雨叹了口气。
  “走吧,去嘉宸殿,十三公子是可怜人,咱们再去瞧瞧。”
  玲珑闻言忙为她系好斗篷撑了伞,侍候着杨莲心走入雨中,杨莲心走得极快,待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脚下忽然一顿,转过头去,澜汀殿的正殿灯火通明,门外守着的侍婢们安静而乖觉,分明是正常不能再正常的画面,杨莲心却忽然看的一阵心慌,她生出一种留下来看着凤念芷的冲动,可一想到凤钦这会儿还在嘉宸殿她便又打消了这念头。
  身旁的玲珑疑惑的看着出神的杨莲心,“夫人,怎么了?”
  杨莲心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忽然有点不安……算了,走吧。”
  大抵是凤念芷刚才那一阵又哭又叫的将她闹的狠了……杨莲心这般想着,大步的跨出了澜汀殿的院门,走入夜雨之中的杨莲心自然不知道她刚走凤念芷就下了床。
  ·
  雨夜之中的邀月台也是一片灯火通明,因是靠着小未央湖,景致比别处格外的不一样,雨势倾盆,可小未央湖上早早的便起了雾气,从远处看过来,置身于雾气之中的邀月台美轮美奂仿若仙境,商玦一袭墨白交织的广袖大袍站在围栏边上,便真有几分神仙风姿。
  扶澜站在他身后的雅舍门口,斜斜倚靠在门边,目光落在商玦背脊上。
  这处几乎落在小未央湖面上的雅舍是朝夕喜欢的地方,而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扶澜盯着商玦许久,幽幽的叹了口气,“凤晔到底还是没死,还是我救出来的。”
  商玦目光落在小未央湖上,并未有接话的打算,扶澜摇了摇头,抬步走到了他身边来,负手而立,此刻的扶澜身上慵懒散漫的气息一扫而净,虽然和商玦的气度不同,可他神态更为从容豁达,论起风仪来和商玦难分伯仲,“这是第一次,还会有下一次,下一次你还要救吗?我早和你说过,人的命数难改,你要改一人的命便罢了,两个你都要改,难啊!”
  商玦狭眸片刻,语声沁着雨夜的凉意,“她喜欢凤晔。”
  扶澜轻笑一声,“她都喜欢别人了你竟然不吃醋?商玦啊商玦,你可是越来越心大了,她今日喜欢凤晔,你便要保他不死,她明日喜欢旁人,你也要保旁人?”
  商玦略微沉吟一瞬,“要看是谁,她喜欢的,我自然要帮她。”
  扶澜一摊手,“这我就没办法了,所谓爱屋及乌大概就是你这个意思了,不过……”扶澜侧眸看着商玦,“不过你就不怕再生出别的变数来,就像我下午说的那样。”
  商玦眉头一皱,似乎这个问题让他有些作难,片刻他才接着道,“世事纷乱复杂,一二变数或许有时候也是好事,只要不曾脱离我的掌控便好。”
  这语气隐隐带着三分俾睨霸气,扶澜弯了弯唇,抬手撑着栏杆看小未央上的雾,“也罢也罢,反正你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你的,索性就按你的法子来吧。”
  微微一顿,扶澜语气深重起来,“不过,今日变数太多了。”
  莫说凤钦自己和一种蜀国人,便是扶澜这个旁观者局外人都有些感叹,好好地一场春日宴,竟然能生出这般多的变数,更是差点闹出了两条人命,好好的蜀王宫,是怎么闹成这样的,商玦没接话,扶澜看着商玦便有些同情,“所以说生在王室又有什么好呢?蜀国是如此,你们燕国也不差,外朝的政事且不说,内宫的这么些妇人就能生出许多事端。”
  扶澜语气有些作难,似乎他觉得对付女人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商玦闻言倒是弯了弯唇,“其实解决此事倒也简单,人多的地方自然便有勾心斗角便有权位之争,如果这内宫之中只有一人岂不是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明明这个问题这般简单,我却不懂为何这么多诸侯君王却没有一个人能想出来,你说燕国……燕国必定不会像蜀国这般。”
  扶澜“噗嗤”笑出声来,“你这语气,就好像历朝历代的帝君诸侯都是草包一样,这个道理谁不懂呢?只是男人嘛……站得越高,野心**越大,有的人喜欢攻城略地,有的人喜欢集齐天下财富,有的人就很喜欢征服女人……怎么样也是一国之君,征服不了战马征服不了敌人征服不了臣民……还征服不了女人嘛,所以才有后宫三……”
  扶澜一边笑着一边晃晃悠悠的转身想要靠在围栏之上,可一转身便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朝夕,三千的“千”字卡在喉咙里,却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朝夕红裙墨发站着,身后还跟着子荨,子荨拿着一把纸伞,伞上还在滴水,看来是刚回来。
  条件反射的站直身子,扶澜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呵呵小鹿回来啦!”
  商玦不知想什么在出神,闻言立刻转身看过去,只是一瞬他便看到了朝夕湿了的裙摆,眉头一皱,商玦径直向朝夕走去,至朝夕跟前,他二话不说一把握住朝夕的手,感觉到她的手一片冰冷眉头皱的更紧,“不是说要陪凤晔一会儿才回来?”
  说着盯了一眼她的裙摆,“没人送你回来?”
  说着话,已将她两只手都暖在了掌心,朝夕唇角微动,还未说话后面的子荨就已经笑嘻嘻的看着商玦道,“世子殿下有所不知,公主殿下是回来取天荒琴的,十三公子和王上想要听公主殿下抚琴呢,公主殿下取了琴还要去嘉宸殿呢。”说着又是一皱眉很是不满,“真是的,这么大的雨公主要过来那边也不派个人送,公主殿下都被打湿了。”
  下午回了邀月台之后子荨等一干侍从便被留在了这里,晚上去嘉宸殿的都是蜀国王室亲眷商玦也并未跟随,这才有了片刻的分离,听着子荨的话商玦眼底微亮,他和扶澜站在这邀月台靠后的位置,若是朝夕回来取了琴便走他们是碰不着面的,可朝夕却走到了这边来,显然是为了见他,商玦心底微动,也有些不满朝夕独自回来,朝夕见他皱眉似乎就明白了他在想什么,随即摇了摇头道,“那边一片忙乱,我自己回来也没什么所谓。”
  说着看了一眼商玦之后不远处的扶澜,扶澜那话朝夕必定是听到了,因此扶澜看着这二人卿卿我我便站在远处没有过来,而此刻朝夕看着扶澜却好似她来后面是为了见扶澜,扶澜也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在原地犹豫一下才走过来。
  商玦看了看扶澜一皱眉头,“怎么了?”
  朝夕的手被商玦暖了片刻已经回暖不少,此刻她抽出手来,而子荨看她精神不太好便替她回道,“世子殿下,嘉宸殿那边派了人过来,要请扶澜公子过去呢,说是廷尉大人在嘉宸殿,似乎是要问扶澜公子下午的事,哦还有小洛少爷。”
  商玦便皱了眉,扶澜瞧见了哈哈大笑,“原来小鹿是来见我的啊!”
  朝夕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又转身朝外走去,“轿子派来了,不要耽误时间……”
  扶澜见朝夕这般有些心虚,却还是拍了拍商玦的肩头似乎有安慰之意,商玦眉宇之间有些无奈,一时也不知道朝夕来后面是为了见谁了,这么一犹豫,朝夕和扶澜便都走了。
  本以为他要一个人留下,就快走到尽头的朝夕却忽然又转过了身来看着他。
  “你站着干什么,有四顶轿子,你不愿去吗?”
  扶澜轻哼了一声,商玦眼底微亮弯了弯唇,子荨这边厢掩嘴一笑,“公主殿下要是只是想通知扶澜公子的只需要让奴来说一声就可以了嘛干嘛要自己跑过来?”
  子荨笑嘻嘻的像是玩笑,却说的朝夕看了她一眼,奈何朝夕也没什么表情,二话不说就转身走了出去,子荨在旁戏谑的候着,等商玦和扶澜都走了才跟出来。
  邀月台之前果然有四顶御轿准备好,朝夕抱着天荒琴,扶澜带着洛玉锵,商玦跟着,一行四人出了院门,子荨站在最后还在念叨朝夕,“公主的衣服都沾了湿气,偏就是不肯换,如若今日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呢,到时候受罪的可是公主……”
  商玦脉脉的看着朝夕,朝夕看看商玦看看子荨,摇了摇头,“不必了,马上就回来。”
  子荨有些无奈,商玦看了看她身上的斗篷忽然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了下来。
  他二人斗篷本就是一样款制的,今日入宫,子荨不知怎么拿了此前商玦送给朝夕的那件白狐斗篷,此刻被商玦一换,带着商玦体温的墨狐斗篷便披到了朝夕身上。
  商玦到底是男子,体质比朝夕不知好了多少,那斗篷刚一带上朝夕整个人都暖了起来,如此商玦才算放心了,这么一耽误,扶澜和洛玉锵已经上了御轿,只剩下前面两顶轿子空着,朝夕看了看,上了第二顶轿子,商玦见状只得去了第一顶。
  大雨依旧泼似的,上了御轿的四人几乎只能听到外面的雨滴砸在地砖上的噼里啪啦声,连轿夫走路的声音都听不见,再加上狂风四起,轿帘一会儿被掀开一会儿被掀开,倒也不是完全沾不到雨水,虽然比打伞好了许多,却也颠簸不少,又因为只能走大道,而许多路段都黑漆漆的没有宫灯,速度更是慢了不知道多少。
  商玦在第一顶轿子里,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这御轿不能二人同乘,他只得不时的掀开帘子往后看看,见第二顶轿子紧紧的跟着才放下心来,本来两刻钟的距离生生的走了两刻半钟,等到了嘉宸殿之前时王庆得到消息正等在门前。
  王庆亲自打起轿帘,见出来的是商玦连忙行礼,而后面的洛玉锵和扶澜都已经自己走出来,看着从没来过的嘉宸殿好奇的打量,三人都已经出来,正和热情的王庆寒暄两句的商玦一转头却不见朝夕,而那第二顶轿子早就稳稳的停了下来,朝夕呢?
  商玦心头一跳,下意识朝那第二顶轿子走去,分明只有十几步的距离,商玦却觉得那十几步的距离如此漫长,而看着那纹丝未动的轿帘,他忽然生出一种朝夕不在轿中的错觉,面色微变,商玦大踏步的走过去“唰”的一把掀开了帘子。
  他的动作太大,一下子惊醒了轿子里的人,朝夕睁开迷蒙的双眼,只看到商玦那张满是焦急的脸,她怀中稳稳的抱着天荒琴,哑声道,“怎么了?”
  原来只是睡着了,商玦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拉着朝夕的手让她出来,朝夕十分顺从,可刚接触到朝夕的手商玦眉头便是一皱,太冰冷了,仿佛像刚从冷水之中捞出来一般,他眉头皱的更紧,待朝夕走出轿门忍不住将她往怀中揽了一下。
  他只是一抱既分,可朝夕却察觉出他情绪不对,不由再问,“怎么了?”
  商玦对上她的眸子,灯火映衬之下,朝夕点漆一般的星眸越发澄澈明亮,今夜分明是漆黑雨夜,可她的眸子却好像洒满了星子,商玦使劲握了握她的手,缓缓摇头,语带温暖薄笑,“没什么,差点以为你又要消失了……”
  朝夕扬眉,似乎不懂这话何意,想要再问,那边王庆已迎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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