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那太太一定很讨厌这个张小姐吧?”
  “就是啊。”“那张小姐是什么时候走的?知道具体日期吗?”
  “就是前几天,11月1日。第二天周太太要搬家,她一会儿让我们干这个,一会儿让我们干那个。我们忙得团团转。那天上午还看见她的,晚饭后,才知道她突然走了。她没跟任何人说,就只给梅琳小姐留了张条子。”
  “没说原因吗?”
  “梅琳小姐应该知道原因。”
  “没人看见她走吗?”
  “好像没人。”
  “她走的那天家里都有谁?”
  “我也不太清楚,太太们都在,小姐们好像都在上学,少爷我就不知道了。”
  “太太那天有没有骂过张小姐呢?”
  喜燕摇头,“那是走之前好几天的事了,有一次,太太把张小姐叫到房里说了好一会儿。张小姐出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好像哭过了。春兰跟她打招呼她都不理,直接跑到顶楼上去了。”
  “张小姐住在顶楼?”来夏宅后,她还没上过顶楼。
  “是啊,她来的时候,跟梅琳小姐说,她想住顶楼,可以看星星什么的。梅琳小姐就求太太把顶楼的杂物间收拾了一间出来给她住。原本给她安排的房间是在我们那边。”
  “张小姐为人怎么样?”
  “她不爱说话,人倒是挺漂亮的。”
  “她跟阿泰少爷处得怎么样?”不知为什么,一听见是个漂亮女子,她就想到了英俊潇洒又有几分顽劣的阿泰。
  “我不知道,阿泰少爷有时候会跟她开开玩笑,不过阿泰少爷见谁都这样。”
  “她要是长得漂亮,又有个在南洋拍电影的哥哥,那她多半是到南洋拍电影去了。”这时,她哥哥插了一句。“我们也这么想。”喜燕道,“少爷,您吃完了?”
  哥哥朝她点点头。“收了吧。”他道。
  喜燕走过去,把空碗碟一一放到盘子里。“喜燕,我再问你一件事。梅琳跟希云处得好吗?”
  “她们?还好吧。但梅琳肯定是跟张小姐更亲近。”
  “我看希云小姐平时穿得可真朴素。”
  这次喜燕还没等她说完,就道:“是啊,我们也常说,希云小姐有时候穿得太素了。不过,这也不能怪希云小姐,她的衣服本来就不多啊,周太太很小气的,平时从来不给希云小姐买新衣服,希云小姐的新衣服都是老爷太太给买的。”
  她压低嗓门,“周太太对周先生也很抠,有一次,我看到周先生园子里在跟老爷说话,他说,他太太把他赚的钱都拿走了,一分钱也不给他。”
  喜燕的语气充满了同情。
  唐震云和夏秋宜两人来到厨房时,厨娘刘妈正在如火如荼地制作着她的拿手点心,上海松糕。厨房里热气蒸腾,弥漫着一股香甜的气息。
  “这小丫头,不知死哪里去了!”刘妈在骂骂咧咧的。她手里拿了个碗,碗里有各种瓜子、果仁还有蜜枣,她面前的案板上,则并排放着七八个白松糕。唐震云记得自己小时候,母亲也做过类似的豆沙松糕,可惜因为年代久远,现在连记忆中的滋味都无处可寻了。
  刘妈一见夏秋宜就开口抱怨。
  “老爷啊,你让我做那么多松糕,可怎么吃得了啊,要是吃不了,放在外面没多久就得馊了……”
  夏秋宜笑道:“别急,我正要来告诉你,今天晚上就有个好东西会送到你这儿,这东西只要放进去,绝对保鲜。”
  “什么东西啊?老爷?”刘妈很好奇。
  “是我朋友从美国替我买来的,叫冰箱。用电的。”夏秋宜低头闻了闻松糕,“好香。今天晚饭先蒸一个给大家尝尝。我爱吃甜的,里面豆沙够多吗?”
  刘妈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我都做几十年了,还不知道你的口味?放心,豆沙足够多!老爷你说的那个东西叫什么?”
  “冰箱。”
  “从来没听说过。真的能放那么多松糕进去吗?”刘妈半信半疑。
  “我还能骗你?对了,装插座的人来过了吗?”
  “来过了,来过了,昨天就装好了。”刘妈道,这时她终于注意到了站在夏秋宜身边的唐震云,她皱皱眉头,一副嫌恶的表情。
  夏秋宜连忙道:“小唐要问你点事。”
  刘妈看了他一眼,“我每天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我能知道些什么?要问周先生爱吃什么我倒是知道。”
  唐震云早就听夏秋宜说过,这位厨娘是夏家的三朝元老,她最早是为夏秋宜的爷爷做菜的,一做就做了几十年。因而别看她只不过在厨房里摆弄摆弄油盐酱醋,在夏宅中地位却不低,就连夏秋宜也得让她三分。
  “昨天上午,从九点一直到你们老爷回家,这段时间,家里都有哪些人在?”
  他问道。
  刘妈连头都没抬,“我们都在,楼上的都不在。”
  “你们都在。你们是哪些人?”
  “当然是下人。我、喜燕、春兰、秀梅、弄园子的老张,还有两个干杂活的小工,一个姓王,一个姓刘。就这些人。”
  “我听说大少爷上午曾经来过这里?”
  “是啊。他来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后来听说只有他跟梅琳小姐两个人吃午饭,就走了,他说他带梅琳小姐到外面去吃西餐。”刘妈边干活边说。
  “昨天早上,大少爷是什么时候到你这里的?”
  “大概上午九点一刻。我没注意。我们这里的人可没一直看钟的习惯。忙着干活还来不及呢。”
  “还有谁看到他。”
  “他们都看到他了。春兰、我、喜燕,所有人,当时他们正在那里吃饭呢。”
  刘姐朝厨房的另一头努努嘴。
  这时,女佣春兰欢天喜地,一路哼着小曲从外面走了进来。
  “啊,老爷。”
  见夏秋宜也在,她慌不迭退了出去,等她再进厨房的时候,就显得稳重多了。
  “老爷,唐先生。”她恭恭敬敬地叫道。
  “你昨天上午吃早饭的时候,是不是在这里见过大少爷?”夏秋宜问她。
  春兰点头,她眼睛里露出几分疑惑。这时,刘妈问她:“你是来弄希云小姐的咖啡和蛋糕的吗?”
  “是啊。”
  “喏,咖啡在外面的柜子里,洋人的东西我可不会弄。”刘妈指指厨房的外间,春兰笑着走过去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一个纸包来,随后又从另一个柜子里取出一个类似酒精炉的物件。
  “春兰,给我也来一杯。”夏秋宜道。
  “好的,您要不要也来一杯?”春兰笑着问唐震云,“很香的,小姐说,洋人都喝这个来提神。对了,蛋糕在哪里?”最后那句她是在问刘妈。
  刘妈放下手里的碗,慢腾腾地走到一个木头柜子前,打开门,取出一个盘子来,唐震云看见盘子里是放着一块蛋糕。
  “洋人的东西,我也没觉得有多好吃。”刘妈嘴里嘀嘀咕咕的。
  他走近春兰,看着她研磨咖啡,问道:“你昨天吃完早餐是几点?”
  春兰又笑:“唐警官,我没看时间。我吃完饭还在这儿,那天小姐不在,我在这里跟喜燕一起学着做蛋糕呢。”
  “你们几个人吃饭?”
  “我和喜燕,管园子的张叔,还有那两个小工。老爷不是让人来装插座吗?那两个小工就是干这个的。”春兰小心翼翼地拆着咖啡外面的纸包装。
  “吃完饭,两个小工去了哪里?”
  “应该是去干活了吧。我没注意。”
  “他们在什么地方装插座?”他问夏秋宜。
  “这里。”夏秋宜道,“还有车库,那里原来的插座也不好使,灯都开不亮。”
  “他们昨天早上是几点来的?”他问刘妈。
  “六点多。”刘妈道,“那时候老爷太太们都还没起呢,装插座不是得挖墙吗?响动太大,阿芳怕吵醒老爷太太,就让他们先把车库的插座装好,再把那边的墙修一下。车库离这儿有一段路。就算有响声也没啥关系。”
  他知道车库就在墓园旁边,距离主楼大约有五千米。
  “他们吃早饭的时候,车库的插座装好没有?”
  “我没问。这可不归我管。”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
  “在西边。你找他们?”
  他还没回答,春兰就抢着说:“我去叫他们。”说完,她噔噔噔跑开了。
  “西边怎么了?”夏秋宜问刘妈,他对家里的事显然不太清楚。
  骂:
  “西边的墙有道裂缝,这房子盖了几十年了,什么东西都经不起几十年的折腾,别看裂缝不大,可那儿已经有点渗水了,阿芳让他们趁着天好修补一下,还有底楼的茅厕,电灯开关坏了好长时间了……”
  刘妈絮絮叨叨地说着。
  厨房外响起一串脚步声,一个小女佣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刘妈一看见她就“你死到哪儿去了!去送个吃的,去了半天!”
  “不好意思,我正好有件衣服破了,让喜燕帮忙缝一下。”这是夏英奇的声音,原来她跟着喜燕一起下了楼。
  刘妈看见她,神情有些尴尬。
  夏英奇朝他们点头致意,“我来瞧瞧这大宅子,怎么说也在这里住过,”她对夏秋宜说。
  夏秋宜朝她笑笑。
  “喜燕,你说的后花园在哪儿呢?”她连看都没看唐震云一眼,就跟着喜燕从厨房的另一头走出去了。
  刘妈看她离开了,小声问夏秋宜:“她要走了?”
  夏秋宜点头。
  “我做梦也没想到她这么年轻。”
  夏秋宜笑笑,“本来也想照顾她,但我大姐容不下她。”
  “她容得下谁?”刘妈反问。
  这时,外面又响起一串脚步声。是春兰和那两个小工。
  “谁找我们?”两个小工茫然地四下张望,忽然看见夏秋宜,他们的目光马上变得猥琐起来,其中一个壮起胆子问夏秋宜,“老爷,是你找我们?”
  夏秋宜明显懒得跟他们这些下等人罗唆,他朝唐震云看过来,那意思很明白,人替你叫来了,你赶紧开始吧。
  “先带我去看看你们昨天早上干活的地方。”他说着,先行一步走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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