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她有张介绍信,但我打电话过去,人家已经搬走了。”夏太太步履匆忙,“我后来也问过她,她说她是本地人,父亲原来是做生意的,后来破了产,她才出来找工作的。她说她母亲十多年前就去世了,父亲则三年前病死。现在她就一个人在上海。”
  “她不是还有个哥哥在南洋拍电影吗?”
  “这个她也提过。是她表哥。谁知道是真是假!”
  她们一路快走,上了二楼。梅琳房间的门半开着,夏太太猛地推门进去,却见梅琳正伏在桌上写字,她过去一看那信的开头:梅琳,我已在广州,万事诸顺,勿念夏太太一下子便明白了。
  “你在伪造她的信?”夏太太低声喝道,随即命令银娣关门。
  梅琳的手里还拿着钢笔,她知道已经瞒不过去了。
  “你干吗要这么做?你到底有没有收到她的信?”夏太太怒道。
  “姐,如果她收到信,她就不用伪造啦。”银娣道。
  梅琳白了二太太一眼,也不否认。
  “这么说,她走的时候,也没给你留条子?”夏太太怒道。
  “她当然留了条子了!”
  “那条子呢?”
  梅琳咬咬嘴唇不说话。
  “你快说!”
  “我烧了!”“烧了?你为什么要烧了它?”
  “她让我烧的!”
  夏太太瞪着她。梅琳无奈,说道:“她在信上说,让我看完之后就烧了!”
  “她到底在字条上跟你说了什么?干吗让你烧了字条?”夏太太逼问道。
  些!
  “她怀孕了,再待下去就要显形了,她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事……”
  夏太太和银娣被吓了一跳。
  “她怀孕了?”
  梅琳点头,“我看见她吐过。这事她只告诉我一个人,因为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关心她。这也是事实,”梅琳怨恨地看着母亲,“你对她太苛刻了!她在这里每天都度日如年!”
  “她什么都没做好,还拿那么高的薪水,我当然要说她了!好了,先别管这”夏太太厌烦地挥了挥手,“你为什么要伪造她的来信?”
  “警察也要看那封信,因为梅琳说那天晚饭后,她是去门口拿信。”夏英奇插了一句。
  夏太太看着她女儿。
  “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梅琳避开母亲的目光,不说话。
  “你说话呀!”夏太太推了她一下。
  梅琳知道自己是躲不过了。
  “我那天晚上不是去拿张小姐的信。她走后没给我写过信。”
  “那你为什么要撒谎?”夏太太惊道。
  梅琳的回答很小声,“我要退婚。”
  “你说什么?”夏太太如同遭遇雷击。
  “我要退婚!”
  夏太太一时说不出话来。
  “姐,她要退婚!”银娣大声道。
  “你别插嘴!”夏太太怒气冲冲地盯着女儿,“你说,你为什么要退婚?这婚不是你死活要结的吗?为什么现在要退?”
  梅琳畏惧地看了母亲一眼,“我爱上别人了。”
  “你说什么?你……”
  夏太太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
  “姐,先喘口气,”银娣拍着夏太太的后背,开始数落梅琳,“看把你妈气的!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当初不是你自己寻死觅活,硬要嫁给章少爷的吗?好不容易给你把事情办妥了,如今人家聘礼都送来了,日子也定好了,你要退婚,你让老爷怎么跟人家说?”
  “是!当初是我自己非要嫁给他!”梅琳昂起头,大声道,“可是妈!你也看见了,他根本不爱我,他喜欢的是希云!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管他喜欢谁,他都得娶你!这是两家大人商定的亲事!不是你们小孩子过家家!”夏太太道。
  梅琳开始抽动肩膀,“妈,凭什么我要嫁给一个不爱我的人,我就这么贱吗?他根本不爱我!如果这样,我也得勉强自己跟他过一辈子吗?如果我明知道他娶了我之后,会把我像破沙发那样丢在家里,我也得嫁给她吗?妈,我一直以为你很疼我呢?”
  说到最后,她呜咽起来。
  “哭什么哭!”夏太太瞪了她一眼,“他不可能把你丢在一边。就凭你爸给你的嫁妆,他也得礼让你三分!希云!希云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再说一张脸有什么用!过几年就老了!外面的莺莺燕燕多得是!等他看腻了,那时候,他才会像扔破沙发那样扔了她呢。你当夫妻相处,就只念着那几分感情吗?我告诉你,再深的感情,不出两年就能消磨光,你要让男人一辈子尊重你,把你放在心上,你就得自己有钱!没钱一切都是屁!我告诉你,你外公那时候有十个姨太太,可他到死都把你外婆当佛那样供着,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就因为你外婆的爹是山西大富户!别看你大姑整天颐指气使,我告诉你,要说嫁妆,希云不足你的十分之你吗?一。这一点,希云再怎么样都比不过你!章焱多看她几眼又怎么样?他还能真的娶她?他敢吗?他能吗?他脑子不好使,他爹可不是笨蛋!”
  “反正我不要嫁他!”
  银娣提醒夏太太,“姐,她刚刚说,她爱上了别人。”
  夏太太听到这句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爱上有屁用!他愿意娶你吗?他能娶”
  梅琳用手背擦拭着眼泪,抽抽噎噎地说:“只要你们同意,他明天就能娶我!他跟章焱不一样,他爱我!”
  “他愿意也不行!我不答应!你爸也不会答应!”夏太太气道。
  “那他是什么人哪?”银娣问梅琳。
  夏太太不说话,等着梅琳回答。
  “他,他就是经常来这里送信的邮差。那天晚上我不是去拿张小姐的信,我是去见他。”
  “邮差!”夏太太惊叫了一声。
  “如果你们非要知道他的情况那我实话告诉你们,他家没有钱,他父母都在农村种地,三年前他才来的上海。别看他现在只是个邮差,他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他很有上进心!”
  “邮差!”夏太太一只手抓着胸前的衣服,好像要把心从里面抓出来。
  梅琳胆怯地看了母亲一眼,“他现在是邮差,可他不会一辈子都是邮差!”
  “住嘴!”夏太太指着女儿的脸,“我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清楚,你要嫁给一个邮差,除非我死了!”
  “妈,”梅琳跺脚,“那个章焱,我让他陪我去看场电影他都不肯,可骆宾说,他愿意陪我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他是真的喜欢我。”
  “住嘴!你还要不要脸!”夏太太喝道。
  梅琳咬咬嘴唇,闭上了嘴。
  夏太太一副头痛欲裂的神情,推门冲了出去。
  8.反咬一口
  唐震云注意到女管家竺芳在竭力掩饰她的紧张,这让他更感觉她有所隐瞒。
  “丢枪的那天下午,你是几点去收被子的?”在车上,他决定先问一个简单的问题。
  “是下午四点半左右,也许是四点,总之就是那段时间。”她紧张地看了他一眼,马上又把目光移开,“我真的没见过太太的枪。”
  “但你的确是最可能偷枪的人之一。”
  “你可以去问问太太,我是怎么样的人!”絵她很生气,“太太了解我!我服侍她二十年了。”
  “你是从太太娘家跟过来的吗?”
  “那倒不是,”她假装整理了一下衣服,“她原本带来三个陪房丫头,其中一个让当时的大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周太太赶走了,一个嫁人了,还有一个得病去世了,所以后来,我就变成了太太的贴身女佣了。”
  “你当了管家后,仍然单独服侍太太?”
  她傲慢地望着前方,“太太已经习惯我服侍她了,她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
  他决定要切入正题了。
  “听说,你曾经给周子安织过一件毛衣?”
  她一惊,“你怎么……”
  她脸色发白地看着他,又马上避开了他的目光,“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我从来没有……”
  “有人看见了。”他简短地说。她顿时面如土色。“这,这……肯定是看错了,他们看错了,我从来没有……”她嘴唇颤抖,语无伦次,神情慌张,额头还在冒汗。
  “你为什么要送他毛衣?”
  “……”
  “你最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他板着脸提醒她。
  她双肩一颤,眼眶立即红了。
  “我……我只是想感激周先生……他一直对我很好……”
  “你们是情人吗?”他直截了当地问。
  她惊恐地摇头。“不,不是,我真的只是感激他,他对我很好……他平时没架子,他对谁都很好……”
  “我相信他一定对你很好,要不然,你也不会给他织毛衣。我听说在他结婚前,他跟你……”
  他故意没说下去。
  她惊恐地抬起头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的?”她声音极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朝她笑笑,见她仍在犹豫,便温和地说,“如果跟案子没关系,我是不会把那些陈年旧事扯出来的。”“我……”
  她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我那是一时糊涂……”
  “他跟你真的……?”
  她用手绢捂住嘴,重重点头。芳姑承认她跟周子安在他结婚前有私情,但这跟他被杀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恨他吗?”他问道。
  她摇头,又点头,“我不知道,过去我恨过他,可后来,我觉得这就是我的命,我没有当他太太的命……”
  “我再问你一遍。周子安出事那天晚上,你有没有去过墓地?”
  她使劲摇头,“我没去过。我说过了,那天晚饭后我在厨房忙了一阵后就回房休息了。”
  “周子安在出事前,有没有给你说过什么?”
  “他没有。我们好几天没说过话了,我跟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我尽量避着他……让别人看见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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