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靠!这不是她的好同学吗?
  程芳芳准备过去要人,见她店里的姑娘已经战战兢兢地引着薄御往二楼去,她就慌了一瞬,迈出两步,随即又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
  听说云樱的新身份是云家小姐,身世清白,如今又是刚及笄的好年纪,正值芳华。不像她,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徐娘半老之年,以后还能有什么好盼头?同样都是穿越者,为什么就她如此凄惨?这不公平!
  复杂的情绪在发酵,带出阴冷的风,刮得心里越发空旷寂寥。
  她想了想,没有追上去。
  ……
  薄御已经抱着云樱进了二楼的房间。
  不同于大厅雅致的装潢布局,二楼的房间可谓是怎么淫.靡怎么来,屏风处还挂着程芳芳设计的情.趣内衣,看一眼便觉口干舌燥。
  薄御没好气地把肩头的女人扔上床,嘴里念念有词:“三番五次救你,下次别再这般牙尖嘴利。”
  正欲脱身,床上的女人却忽然坐起来,大睁着眼,眸泛水光。她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在思考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就自己回去。”薄御绷着唇,怕她胡乱猜想,赶紧补了一句,“我是看你醉倒在大厅,好心送你上来,并非要对你做些什么。”凤目扫过她的胸口,随即讽笑道,“再说,我也不瞎。”
  还没能得意一秒,便见云樱朝他扑来,被酒气熏得火热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她凑得这样近,几乎要亲上来。
  薄御顿时恼怒地挥开她,凤目里全是不淡定的波纹:“做什么!”
  惊魂未定间,听见她脆脆的憨笑,云樱指着他的鼻子含糊不清地说:“剑、剑客,活的、剑客……”
  他还没死呢!
  薄御拧着眉,理了理乱掉的衣衫,床上的女人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乌黑的眼仁里蕴含着星火般的情绪,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显而易见的嫌弃,云樱再一次地凑上来,这一回还算老实,只拽住了袖子。
  他垂眸看去,少女清亮的眸子盛满崇拜,软糯的声音倾诉着她的恋慕之情:“我、我最喜欢、剑、客、了……”
  脸上有些臊,薄御往回拽了拽袖子,没能扯出来,又不想用力,怕把她带着摔下床,就冷着一张脸道:“松手。”
  “不松!松了就跑、跑了。”云樱蹙着眉,语气认真,她微微偏了偏脑袋,沉默地看了他半晌,然后搞了件大事——
  软弱无骨的手攀上他的脖子,没有犹豫地对着那张俊颜“吧唧”一声,亲了个稳稳当当。
  她的唇被酒气染得滚烫,从未感受过的触觉贴在他脸上,仿佛烧红的铁,烙印进他的皮肉里,烫得他几乎是一瞬间就重重地推开了她。
  云樱被推得闷哼一声,栽倒在床上,似乎方才那个亲吻已经耗费了所有精力,她往被子里拱了拱,嘟囔一句“剑客、我的”便酣然睡去。
  她倒是沉入梦乡一了百了,留下的薄御却是一脸懵然,他呆坐在床头,面庞逐渐升温,从比寻常男子要白一些的肤色变为醉酒后的绯红。他用力擦了擦侧脸,那团热却怎么也散不去。
  十四岁那年,家族精挑万选出几名通房丫鬟,轻纱拢身,皆是绝色美人。世子爷的第一个女人,若是有幸怀了他的孩子,便能抬为妾,因而貌美的丫鬟们都卖力地施展自己的魅力,争抢着想要爬上世子爷的床。
  薄御对此并未太大兴趣,点了里面最安静的女人,留她一人在房里。没想到,看起来默不作声的丫鬟,居然抬手就给了他一刀,匕首直逼心脏,动作狠且快,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要他的命!
  薄御那时的功夫还不算上乘,虽然及时躲避,却也生生受了一刀。从那时起,他便谎称房事不能,暗中调查是谁要害他的命。
  因此,这还是世子爷第一次被女人亲,羞恼得失了理智。竟像个被登徒子调戏的良家女子般,在房内六神无主地绕圈。
  偏床上的女人还睡得打起了呼,火气一下子窜起三丈,他气急败坏地低呵一声:“无耻!”
  这声吼倒是惊得床上的人醒了半分酒,她动了动,好似马上就要坐起来。
  薄御的心猛地提起,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惊慌些什么,明明就是她干的好事!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躲去窗边,听见身后女人轻哼了一声,竟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
  那声低吼直接把云樱从梦里揪回来,她扶着脑袋起身,打量了一下四周,酒顿时醒了大半。三两步下了榻,胃里一阵翻腾。她顾不得别的,冲到水盆边就吐。
  方才的酒水喝起来温和,没想到后劲儿极大,她估计自己方才已经喝断片了,才想不起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般骚气的房间里。
  吐完后好了许多。云樱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完好无损,底裤干燥,没有奇怪的液.体,看样子应该没事。倒杯茶漱了口,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这才开门走了出去。走廊尽头有茅厕,云樱疾步奔过去解决了生理需求,浑身轻松地往一楼折返。
  大厅的人还在喝,有人耍酒疯唱起了三俗歌。云樱唇角抽搐,头更痛了。她觉得程芳芳真是好脾气,谁要是这么在她店里闹,她会直接提着衣领把人扔出去。
  扶着旋梯走下来,和程芳芳对上了视线。对方眼底掠过一丝诧异,表情不自然地问:“酒醒了?”
  云樱揉着太阳穴,点了点头。
  身边的人似乎偷偷出了口气,然后试探着开口:“你…刚才……”
  “我刚才喝断片了,是你叫人把我送上去的吧?”云樱接过话头,揶揄地笑,“看不出来,二楼的房间布置得挺情.趣,堪比情人酒店,生意肯定火。”
  程芳芳不自然地干笑了两声,称有事要忙,扭头脚步匆匆地走了。
  云樱则往雅座那边走,一群人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只有叶淮风淡定地坐在角落里微笑。
  男神就是男神,喝酒都不失风度。
  两人对视一眼,叶淮风见她揉着太阳穴,便问:“头痛?”
  云樱点头:“嗯,刚才还吐了。”
  “那就出去透透气吧,我也要回去了。”叶淮风站起身,用折扇扫去空气中的发酵的酒气,他走到云樱身边,引着她往大门口去,“还要继续待吗?”
  酒肯定是喝不下去了,满桌都是神志不清的醉汉,云樱见状,也决定离开了。只不过肯定不能立马回家,得在外面吃点东西去去酒气。
  “我出去吃点东西好了,走吧。”
  二人并肩走出青楼。午后的阳光刺眼的亮,云樱抬手遮了遮眼睛,还没来得及跟叶淮风道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震惊的低喊,还破了音:“云!樱!?”
  12.第十二章
  云樱和叶淮风同时寻声看去——
  青衣男子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眉目与云樱相似。他正和一群书生样的公子们走在一块儿,瞧见了云樱后,微微一愣,随即又朝她头顶的匾看去,瞧见兰香楼三个字,顿时气得眼冒火星。
  他一个箭步冲过来,闻到了浓烈的酒气,脸黑得更厉害。
  “你还喝酒了?!”
  云樱暗叫倒霉,天下之大竟也能如此凑巧地遇上原身的兄长。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嗫嚅一句:“就…一点。”
  云琅看一眼叶淮风,认出他是皇商叶家嫡孙,此人光明磊落,并非见色起意的市井无赖,追他的官家贵女不计其数,不可能会眼瞎到拐了自己妹妹去青楼喝酒。
  话虽如此,可两人分明并肩从兰香楼出来,他还是护犊心切地质问道:“叶公子,舍妹怎会跟你从兰香楼出来?可否给我一个解释?”
  怕殃及无辜,云樱赶紧把罪名揽下来:“是我喝多了,凑巧遇上叶公子,他好心带我出来透气。”
  “闭嘴!回去再教训你!”云琅气得厉害,原本温润的眼眸也瞪出几分凛冽。
  云樱咬牙忍下这口气,这算哪门子的兄长?简直就跟穆流芳一个德行,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她闭了嘴,抱歉地看向叶淮风。对方还是挂着平和的笑,用眼神安抚她没事。
  叶淮风把折扇拍进掌心,蹙眉思索要如何回答才能替云樱解了这个围,身后却传来不适宜的声音,字里行间醉意尽显。
  “哟!淮风云樱,怎么就走了呢?还、还没喝够呢!我这下可不会再、再输给你们了!”
  叶淮风表情微变,心里暗叫不好,想要阻止事情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却快不过醉汉的动作。
  赵永胳膊一抬,左右手分别搭上叶淮风和云樱的肩膀,一张被酒气熏红的脸挂着醉汉标志性的憨笑。
  这一回,不仅仅是云琅,他身后的同伴也是脸色骤变,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厌恶,有情绪激动者,直接就侧着脸呸了一声。
  赵家纨绔、青楼、喝酒。
  这几个关键词在云琅脑子里电流般闪过,串在一起,很快构成一部几万字的小话本,赵永就是故事里人人唾骂的色鬼!
  兄长的使命感驱使他挺身而出,一把推开赵永,把云樱拉到了自己身后:“别打我妹妹主意!”说完,觉得不解气,扬拳就要揍人。
  云樱和叶淮风同时将他拦下。
  “光天化日之下随便打人?”
  “云公子,赵兄与你无冤无仇,何必伤人?”
  云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骂道:“强抢民女的市井流氓,揍他已算是很客气了。”
  赵永喝高了,耳朵却没聋,听见有人说要打他,撩了袖子就要应战,嘴里念念有词:“神经病啊!谁打你妹妹主意了?咱们是缠绵悱恻、双宿双飞的好同学!”
  叶淮风抽了抽嘴角,想起赵永语文从来就没及格过。
  云琅并未听过“同学”一词,敏锐地捕捉到“缠绵悱恻、“双宿双飞””二词,心头一紧,再看云樱,一脸紧张地护在赵永身前,这模样难不成是对这纨绔动了心?
  他顾不得教训赵永了,揪了云樱便往家走,他得先把自家妹子的择偶标准给扳正了!
  叶淮风稳住赵永,上前去拦,折扇挡住云琅去路,温润如玉的面容蒙了一丝寒霜:“云公子,暑气重,走回云府只怕云小姐身体受不住,不如坐我的马车回去。”
  云琅挥开他,表情阴翳:“都能自个儿跑来青楼喝酒了,这点路又算得了什么?不劳叶公子费心,你还是管管那个醉鬼吧!”余光轻蔑瞥过,讽笑道,“别让他耍酒疯又抢了谁的未婚妻。”
  叶淮风闻言,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虽说知晓赵永原身做的那些荒唐事,可此赵永非彼赵永,听见旁人这般羞辱他的好兄弟,心里火气直窜。
  再看他动作粗鲁地拽住云樱的手腕,女子柔嫩的肌肤被拽出显而易见的红。
  叶淮风这段时间憋着的气,就全涌上来了。
  他强硬地从云琅手里抢过云樱,不由分说拉着她就往自己马车走去。
  云琅对于穿越者云樱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方才他作势要揍赵永已经惹火了她,如今又一副强硬的姿态要架着她往家走,云樱心里怒火更旺,自然是选择跟着叶淮风走。
  没有回头地爬上马车,把云琅惊愕不已的表情抛在脑后。
  赵永被季鸿拉回去了,叶淮风嘱咐一句,也上了马车。
  云琅无法,只好跟着上车。
  他今日刚从南面的莲州回来,给云樱带了一堆好看的话本子,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她,结果扑了个空,她倒好,跟纨绔青楼喝酒不说,胳膊肘还向着外人了!
  “母亲给我传信,说你身子大有好转,我本欣慰,如今看来,倒不如以前,病着虽让人心疼,却也乖巧。如今你哪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云樱唇泛冷笑,敢情在这些人的眼里,当个任人摆布的乖巧花瓶,比身体健康更重要。
  接下来的一路,三人都一语不发。
  马车在云府停下,叶淮风给云樱发私信。
  叶淮风:需不需要我帮忙?如果不想回云府的话。
  云樱:谢了,现在我还没做好打算,之后有需要的话就拜托你了![跪谢.jpg]
  叶淮风没有勉强,同她道了别。
  云家大门前,便只剩下云琅云樱二人,前者见她站在原地半晌不肯进门,就黑着脸呵斥了一句:“进去!玩野了不成?”
  云樱沉着脸默不作声地进了门。
  一路回到她的院落,酒精灼烧着胃和神经,加上闷热的天气,云樱只觉头痛欲裂,偏这个讨人厌的兄长还跟在身后,心绪越发烦躁。
  走回小院的时候,小饼正在盆栽处浇水,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笑容还未绽开,就撞上大公子铁青的脸,吓得她扔了手里的木勺,慌慌张张地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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