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梁起鹤这才想起刚才出门匆忙,只拿了房卡和手机,证件在钱包里没带出来。
  医生让他去拿,说林稚虞检查也需要时间,梁起鹤就马上回酒店取。等回到医院办完手续了才有护士通知说林稚虞已经转到病房休息了,虽然不需要住院,但是伤口刚止血,低烧也没退,还是要留院观察一下的。
  梁起鹤跟着护士去了林稚虞所在的病房,三人间的病房里空着两张床,林稚虞躺在最里面那张。梁起鹤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输液,人却没有醒着。
  护士检查了输液袋的余量,叮嘱梁起鹤如果袋子空了记得按床头铃。等护士出去后,梁起鹤才松了口气,去看床上的人。
  林稚虞的样子比刚才好多了,即便嘴唇还是没什么血色,但想起刚才痛得脸色都青了的样子,梁起鹤又觉得心有余悸。
  还好只是痔疮发作,要是什么急症被林稚虞这样耽误那可真的会要命了。
  想到这他又想怪床上的人。多大点事?至于脸皮薄到这种程度吗?虽然他没长这玩意,但也听过十人九痔的说法,这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现在好了,因为痔疮出血被送到医院来。非但被医生看光了,还要被误会是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出血的,连带着他都要跟着丢脸挨训。
  梁起鹤越想越觉得无语,也不知道等赵曼听说了以后是会骂他还是嘲笑他,来过结婚纪念日的第一天就因为这种理由进医院,恐怕也没几个人能做到了。
  他在肚子里腹诽着病床上的人,却没有离开过,而是等到了输液袋马上见底了便去按床头铃。
  护士收走了输液装置,说让林稚虞好好睡一觉。梁起鹤去看腕表,这么一通折腾下来都六点多了,外面天都亮了。他打了个哈欠,去安全通道里抽烟提神,又拐去医院附近吃了早餐。回到病房发现林稚虞依旧没醒,就连姿势都没变过。
  他摸了摸林稚虞的额头,也判断不出来退烧没,就去护士站问。护士进来帮林稚虞测了体温,说差不多退了,梁起鹤就在椅子上坐着看手机。结果越看越困,不知不觉地睡着了,连床上的人什么时候醒了都不知道。
  医生给林稚虞上了止血的药贴和消肿的痔疮栓,为了让他能睡得好还打了一针止痛剂。所以林稚虞醒来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之前那种火烧火燎的疼痛感了,反而因为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直到看到了趴在他床沿上的一颗脑袋,才渐渐地回忆起了昨晚的事。
  梁起鹤是真的累到了,有微微的鼾声均匀地响着。林稚虞目光复杂地看着他,既然已经在医院了,自己也感觉不到痛了,估计这家伙应该都知道了。
  想着梁起鹤醒来以后会怎么吐槽他制造出来的麻烦,顺便再挖苦一下他那里……他就很想找个地洞躲起来,也后悔昨天为什么要那么犟,一而再的不肯妥协说实话。
  他捏着酸痛的眉心,想着一会儿该怎么缓解尴尬。可还不等他想到办法,病房门就被敲开了,医生带着护士进来了。
  梁起鹤在医生敲门的时候醒了,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并没有林稚虞担心的轻视和嘲讽,反而关切地看着他:“醒了?屁股还痛不痛?”问完才发现医生进来了,于是就起身让开,因而没看到林稚虞迅速红了的脸。
  医生要再检查一次患处,护士便请他先出去,把帘子拉上了。梁起鹤打着哈欠退到了门口等,几分钟后那帘子又被拉开了。他走过去,听医生给林稚虞交代注意事项。
  无外乎就是少走动多休息,一定要忌口,配的痔疮栓每天要塞三次,连续用三天,要保持患处的清洁,每天浸泡热水,不要穿紧身的内裤,如果还有不适的症状就来医院。
  林稚虞脸皮薄,本来听这些就够尴尬了,偏偏梁起鹤还要凑过来,一脸认真地跟着听,听完了还要多嘴问医生几句。
  医生知道他的身份,也就没有顾忌,还当着林稚虞的面又叮嘱了一番,说就算好了以后也要多点耐心,润滑一定要做足了,如果条件许可的话还是尽早动个手术也好解脱。
  林稚虞的脑子里仿佛有块热炭在搅着,羞耻感烧得他手心都冒汗了。原以为梁起鹤会解释的,至少会说不是医生误会的那种情况……可梁起鹤一句话都不反驳,依旧是一副认真求学的模样。
  等到医生和护士都走了,梁起鹤才去看那个又用手臂挡住眼睛,脸和脖子上的皮肤却仿佛被烤熟了的人:“你再休息一下吧,我去结账拿药。”
  他知道林稚虞需要时间缓缓,于是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搞定结账和取药的事。等回到病房里发现林稚虞已经坐起来了,连鞋子都穿好了,却因为难堪而低头揉着手指,并不看自己。
  梁起鹤也不说话,把那袋药往他怀里一塞,伸手绕过他的肩膀和膝窝,一用力就把他抱起来了。
  这一下看似突然,却没把林稚虞弄疼了。不过林稚虞骤然失重,紧张地攀住了梁起鹤的脖子,正急的要让他放下自己,却听他先开口道:“医生让你少走动,用背的话伤口容易裂开,所以我抱你下去坐车。”
  第26章 别打啊!是我被你揩油了!
  “我已经好多了,能自己走。”
  林稚虞松开梁起鹤的脖子,抵着他的肩膀希望他把自己放下去。梁起鹤却不为所动道:“你走得慢,而且伤口才止血,要是再弄破了怎么办?我再送你来医院?”
  林稚虞咬着嘴唇,尴尬的感觉简直都要蔓延到脚指头去了,他不看梁起鹤,却试图继续找解决的办法:“那你可以去借个轮椅来。”
  梁起鹤知道他在介意什么。
  他看着瘦,好歹也是个成年人的体重,这样抱在手里可一点也不轻松。梁起鹤都累了一夜了,现在巴不得躺床上去睡觉,哪里会跟他在这里磨蹭丢不丢脸的问题。
  “别那么多事了,被你折腾了一晚上我都困死了,只想马上回酒店睡觉。”梁起鹤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说完就往门外走去。
  林稚虞又挣了几下,梁起鹤俯视了他一眼,忽然间手一松,毫无预兆的就要把他丢下去了。林稚虞顿时受到了惊吓,本能地又抱紧了梁起鹤的脖子,一张脸羞又恼,那眼神分明是要把梁起鹤戳出个窟窿的,却偏偏因为姿势的缘故没有半点威慑力,反倒让梁起鹤很想笑,觉得这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代表。
  梁起鹤被他勒得后脖子疼,示意他放松点,看他不情愿地去抓自己胸前的衣服,又忍不住继续逗他:“我好歹是你结婚证上的老公,被我抱着怎么就丢脸了?我都没怪你让我丢脸了,明明没碰过你还要被扣了顶猴急的帽子。”
  这话让林稚虞想起了刚才医生当着他俩的面提润滑剂的事,他很想怪梁起鹤为什么不解释一下,转念一想却没有底气了。
  他也没有解释过,但他不说是因为觉得太丢人了,哪里像梁起鹤的脸皮那么厚,被误会这种事都不在乎。
  林稚虞气恼地想着,被梁起鹤抱进电梯里,发现旁边的两个女生投来了好奇的视线,他赶紧把头低下去。
  梁起鹤看了眼电梯面板,他们在十一楼,电梯按键只有四楼亮着灯。他腾不出手,也没想着要叫林稚虞按,反而对那两位女生笑道:“不好意思,能不能帮我按下一楼。”
  他身形高大,却用横抱着的方式抱了个很好看的男的。那俩女生也就高中生的年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兴奋地用力点头,其中一个帮他按了一楼,在他说“谢谢”后还对他偷笑,捂嘴说了句“不客气”,然后两个人就把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了。
  梁起鹤没有多想,林稚虞却一下就明白这两个女生的反应和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了。
  他在老冯那边拍了一年多的照片,也是从那时候起接触的cospy和二次元文化,更是了解了何为腐女。
  老冯的妹妹就是个资深腐女,给他科普了不少同性之间的知识。尽管他没有说明过自己的性取向,但那丫头就是执着的认定他不做被压的那一个太可惜了。化妆的时候总爱在他耳朵边上碎碎念,每次都有不同的好东西安利给他。
  林稚虞在那边是不会看的,但有时候回到家里,面对着那张很大,却只有他一个人躺着的床时,免不了会情绪低落,这时候就会翻出那些漫画和来解闷。
  起先他也没什么感觉,直到有一本描述的同性感情像极了他对方昊唯。那种拼命压抑和无法靠近的共鸣将他深深地绕了进去,而那个无法靠近的人也变成了方昊唯的模样。
  那是他第一次学着里描述的那样,幻想着和方昊唯在酒吧的吧台上疯狂,在安静的公园厕所里放纵。
  那位作者的想象力很丰富,有一回居然安排了穿女装靠在镜子前面的剧情。
  看到那里的时候他彻底魔怔了,居然打开衣柜把藏着的女装翻出来穿上,然后对着镜子幻想方昊唯就站在他身后,紧紧拥抱着他,那双总是在黄茜身上游走的手终于愿意触碰他了。
  可那次做完后,他却陷入了比平时更严重的自我厌弃的情绪里,跪在马桶前吐到痛哭流涕,连亚美娑片都压不住了。
  在别人眼中,他只是为了钱去做那些工作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这种不应该去碰的衣服有着无法自拔的依赖。
  即便方昊唯曾经是他的救赎,即便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以前那么依赖女装了,他也不敢将真正的自己暴露在方昊唯面前。他怕方昊唯觉得他变态,觉得他恶心,更怕连那一点微弱的希望都被斩断了。
  他沉浸在这些混乱的过去里,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梁起鹤正要把他放进车后座。
  怕他坐着被颠到会痛,梁起鹤就想让他趴着。他看了眼前排司机好奇的眼神,哪里能真的趴着,坚持要坐,还推着梁起鹤道:“你别啰嗦了,就这样。”
  梁起鹤把他一路抱下来,手都酸死了,现在看他还是冷着脸不识好歹,也不想管他,反正痛的又不是自己,于是干脆地坐进了副驾驶座里。
  说了地址后梁起鹤就闭上眼睛休息。出租车不能走观光道,司机绕过环岛高架,从机动车道开回了酒店。
  机动车道虽然宽敞,中间却有两截正在维修路面的工程。昨晚林稚虞是坐在梁起鹤的腿上到的医院,所以这两段路没有颠着他,现在却不一样了。
  车子一开始颠的时候梁起鹤就睁开了眼睛,回头去看他。
  止痛剂已经失效了,所以他痛得牙齿都咬紧了,但在收到梁起鹤的目光时仍要倔强地装出没事的样子来。
  梁起鹤没有情绪地收回视线,看着窗外一句话也没说。
  忍过了第一段路后,林稚虞正想松口气就听到司机用英语吐槽路面的维修工程太垃圾,都修了大半个月了还没好。他往前面一看,居然还有一段,而且地面的坑坑洼洼比刚才那段更多。
  他脸色都白了,这时候却听到梁起鹤问司机:“能不能绕路走?这颠的我都要吐了。”
  司机看了眼右边车道,说:“是有另一条好走的路,但是要多开二十几分钟。”
  梁起鹤道:“没关系,绕过去吧。”
  司机打了转向灯,接下来的路倒是真的好走了,虽然偶尔还是会被减速带震一下,但都在林稚虞可以承受的范围里。
  看着前面那个高过了座椅的脑袋,林稚虞记起了赵曼跟他说过,梁起鹤打出生起身体就很好,梁起昇晕车晕机晕船,他却一样都不沾。
  所以梁起鹤是为了他才那样说的吧。
  一点愧疚的情绪像根细藤慢慢破开了土壤。他想着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梁起鹤明明可以不管他的,却耐着性子陪到底。昨晚送他去医院的时候也是,虽然语气不好,却一直把他牢牢地抱住,不曾松开过手。
  他没有试过这样去依靠一个人,更没想过会这么耐心照顾他的居然是本该最讨厌他的那个。他盯着梁起鹤的黑发出神,回忆着这个人回来以后的种种,心里那道早已定型的印象逐渐有了瓦解的势头。
  也许……梁起鹤并不是他之前以为的那么差的。
  林稚虞的神情放松了下来,拨开被风吹到眼角的发丝,去看窗外的风景。
  今天的温度没有昨天那么热了,车子飞驰在沿海路上,对面一片白沙绵延的海滩衔接着碧蓝的海水,自眼前无限延伸开来,直到视野的尽头。面对着这样的风景,他的心情也慢慢恢复了过来,不禁拿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几张。
  拍完以后正想看看照片手机就响了,他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婆婆”两个字,放松的情绪立刻又紧绷了起来。
  他还没跟梁起鹤谈进医院的事,他的私心肯定是不希望梁起鹤说给第三个人知道的,包括赵曼,毕竟他真的丢不起这个人。可现在赵曼的电话打来了,肯定是问他们今天去哪里玩的,如果他不接的话,那赵曼打给梁起鹤不是一样会穿帮?
  想到这里他便抬头去看前面的人,梁起鹤也听到他手机响了,从后视镜里看着他,见他犹豫了一会就来看自己,于是问怎么了。
  林稚虞道:“是妈打来的。”
  梁起鹤本想说那就接啊,可在看到他焦虑又欲言又止的眼神后反应了过来,朝他伸出手:“把手机给我。”
  林稚虞不知道梁起鹤想干嘛,正想跟他商量能不能别说这件事就被拿走了手机,眼睁睁看着他接了起来。
  “妈,什么事?”
  “他的手机放在我包里充电。”
  “没有,早上睡迟了,刚出来。”梁起鹤说到这里,不知电话那头的赵曼说了什么,他又从后视镜里跟林稚虞对视了一眼。看到林稚虞不安的视线后勾了勾嘴角,道:“床是很舒服,不过他害羞,不肯跟我睡,跑去睡沙发了。”
  林稚虞猛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就看到梁起鹤转过来把手机递给他,脸上是比刚才的笑容更讨打的表情:“老妈让你接。”
  心里对这人才升起的一点好感又被败光了,林稚虞气地剜了梁起鹤一眼,接过手机后声音却变得无比温顺:“妈,是我。”
  “稚虞啊,你昨晚怎么睡沙发?那沙发睡了腰会痛的。”赵曼在电话那头急,却也不好说的那么直接,拐着弯提醒他:“妈给你们定的是两米二的大床,比家里的床还大呢,你跟小鹤一起睡是不会挤的。”
  林稚虞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赵曼却一直在误解他是对梁起鹤这一年的表现很不满,所以在梁起鹤回来以后才会抵触着不肯亲近。就继续劝他:“妈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是妈也跟你说过了,小鹤现在回来了,而且妈看得出他对你是有好感的,否则也不会一提结婚纪念日去玩的事就马上答应了,这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他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赵曼紧赶着给梁起鹤刷好感度,林稚虞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对于她说梁起鹤对自己有好感这点是压根不信的。毕竟赵曼不知道,这几天过完后梁起鹤就会回意大利去了,到时候他们又是互不打扰各自安好的局面。
  不过林稚虞也不忍让赵曼隔着重洋还要为他们担心,就答应了,说不会再睡沙发了。
  梁起鹤坐在前排听着,嘴角的弧度止不住的上扬。觉得老妈真是太好用了,只要把赵曼搬出来,林稚虞就算再不乐意也得乖乖听话。
  后来赵曼又跟林稚虞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车子停在酒店门口了,林稚虞才找到机会挂掉。梁起鹤付了车钱,到后座打开门,又自作主张地把他抱了起来。
  林稚虞再次申明要自己走,梁起鹤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道:“我刚才在老妈面前帮你瞒住了,是顾着你的面子,也是不希望因为你的屁股耽误接下来的行程。你别老跟我不好意思,不就一个痔疮吗?至于那么别扭?”
  “……”
  林稚虞被痔疮那两个字噎得脸都要烧起来了,恨不得拿块肥猪肉堵死这张嘴。但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低下头,再低点,低到所有人都看不到他才好。
  梁起鹤却心情很好地迎接周围人投来的目光,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才跟怀中人说:“到我裤子口袋里把房卡拿出来。”
  没有房卡是无法坐电梯的,林稚虞让他放下自己就能拿了,他却不动,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不过最后还是以林稚虞受不了旁边人打量的视线而投降了,悻悻地问他在哪边。
  他说不记得了,林稚虞在心里骂了他一句,认命地伸手下去找。
  梁起鹤穿着运动裤,口袋很深,林稚虞又是被他抱在怀里的姿势,角度别扭,结果掏了几下就感觉到自己往下滑了点,梁起鹤就抬起一条腿抵着他的腰把他往上抱了抱。可林稚虞的左手还放在梁起鹤的口袋里,这么一抬腿,他就猝不及防地摸到了一团软趴趴又鼓囊囊的东西。
  他俩俱是一愣,梁起鹤的反应倒算淡定,林稚虞却猛地抽出手来,看那架势显然是想要再给自己一巴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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