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7)

  小人鱼说:根据你和她相处时分泌出的激素、付出的情感价值等等因素,综合评定分数之后,记忆之海说,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李银航还想争辩:可是
  你的记忆,会欺骗你的。小人鱼说,但记忆之海不会。
  话音未落,李银航感觉自己的双腿倏然一木。
  她惶然地低头一看,自己小腿的一部分已经不会动了。
  她怀着强烈的恐慌,将手覆盖上去。
  触手是一片木偶的冰冷质感。
  记忆,是一样诡异的东西。
  它看不见,摸不着,会美化一些想要铭记的东西,也会淡化一些刻意想要忘记的东西。
  最终,出现在脑海里的,只是混沌的假象。
  而他们要在脑海中已经形成、且被他们确凿无疑相信的假象里,去寻找真实。
  即使,这种真实是各种客观的、与情感无关的数据堆叠而成的。
  游戏继续。
  新的漂流瓶进入礁石矩阵。
  晃动漂浮一阵后,瓶口对准了南舟。
  南舟平静拾起了漂流瓶,拆封之后,展开了团作一团的问卷。
  上面的问题是:你和你的同性朋友,一起做过的最快乐的一件事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不清楚,猫猫也想知道.jpg
  第115章 脑侵(二十八)
  南舟微怔。
  他的目光聚集在眼前摇荡的一片海水间,似是在回忆。
  眼前的海是一面镜子,能够清晰映出他自己的面容。
  偶有细漾,也像是大海在极静状态下,从深处传来的痉挛。
  整个海洋,都在竖着耳朵等待南舟的答案。
  这才最让南舟困惑。
  他的答案,应该是没有才对。
  永无镇里,他是唯一拥有清醒意识的人,没有任何可以称为朋友的存在。
  后来,当世界意外开放之后,他丢失了一段记忆。
  等到他在大巴车上醒来,就和江舫、李银航在一起了。
  他们都很好,可是和朋友还有一点距离。
  虽然江舫看起来很想要,但南舟还没有考虑好,到底要不要接受江舫成为自己的朋友。
  而游戏规则说得非常清楚。
  记忆之海问出的问题,都是经过读取后,确认自己能够解答的。
  看起来,它习惯用量化的数据来评估人类的感情。
  南舟的记忆力向来很好,而且也是一个擅长用各种标准和数据量化自己情感的人。
  但目前的问题是,他的记忆当中,缺乏了一段相当重要的、客观的、可供参考的数据。
  换言之,他想得分,恐怕需要盲答。
  南舟将玻璃瓶在自己身侧稳稳摆好。
  他问道:亲密的标准是什么?
  小人鱼回答:可以是任何事。记忆之海会根据你的记忆做出正确与否进行评估。
  南舟:我们为什么要相信它的评估?
  小人鱼:记忆之海是客观的,不会撒谎。
  南舟确认:不会撒谎吗?
  小人鱼:是的。
  南舟:那我和我的同性朋友,一起做过的最快乐的一件事是什么?
  小人鱼:
  南舟:它不进行验证,我怎么能相信它不会撒谎?
  小人鱼:
  见小人鱼牢牢闭上了嘴,不打算作答,南舟也没有继续步步紧迫。
  他也知道,记忆之海对记忆评估的真实性,就像满月能全方位克制他一样,是游戏角色功能最根本的设定。
  如果能够在评估结果的真实性上做手脚,那么,玩家在根本不会露面、且对他们具有绝对裁决权的记忆之海面前,就是没有丝毫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的小白鼠。
  游戏的平衡性就不复存在了。
  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要如何用自己的记忆,去贴合记忆之海的这把标尺。
  南舟更换了问题:记忆之海怎么能知道我的记忆内容?
  小人鱼再次开口解释:你们所在的这块岩石,就是中枢。
  南舟:哦。
  他把指尖搭上了自己这块海马状岩石的头部,摸索一番,修长指尖掐按住岩石一角,稍一发力
  咔嚓一声。
  海马的头和他的身体说了再见。
  小人鱼:
  小美人呆住了。
  礁石像是某种修复力极强的生物,不消片刻就原地生长出来。
  南舟将手中的海马头投向海底深处,又故技重施,掰断了海马的脑袋。
  记忆之海:
  你是不是手欠?
  这句话,脸皮薄的小人鱼没有转述。
  南舟的确是手欠。
  他纯粹是讨厌有人不经商量地偷窥自己罢了。
  他一边跟记忆之海提供给他们的海马回岩石掰头作对,一边和小人鱼闲聊:距离天亮还有多久?
  小人鱼抬头,迎向皎洁的月色:现在是夏季。
  南舟也和她一起抬头,定位了月亮的轨迹:啊。那离游戏结束还有4到5个小时。
  熟悉海上气象的小人鱼给出了一个准确的时间:是5个小时。
  听南舟提及时间,李银航才意识到,南舟在自己回答时,那不引人注目的一皱眉是因为什么了。
  刚才,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问题吸引了过去。
  大概是学生时代养成的思维习惯作祟,问题一到眼前,她就下意识地答了,却忘了每个问题作答的时间极限是15分钟。
  她懊悔地一咬唇。
  小人鱼明明规定过游戏结束的时间是天亮的。
  不管知不知道答案,都该采用拖字诀。
  为了拖延时间,南舟甚至问起了小人鱼平时在海里怎么狩猎。
  小人鱼也是个温吞性子,有问必答。
  时间随着海波点点流逝。
  一旁的江舫也在默默掐着时间,等待那个答案。
  他知道南舟不再记得过去的自己。
  因此他不知道南舟会说出什么来。
  江舫只担心他说错。
  而在这份担心之外,还像野草一样,滋长着一点若有若无的期待。
  回答进入倒计时,小人鱼看向他的目光,带了一丝无言的催促和专注。
  接收到小人鱼释放的信号,南舟卡在作答时间结束之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和他在一起,最快乐的事情,就是
  南舟顿了顿:他抱着我,咬了我的脖子。
  李银航:
  反应过来后,她忙抬头望天,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大佬果然是大佬。
  自己这台LED灯泡几乎是长在他们身边了,他们竟然还能抽出时间搞这么野的事情。
  江舫垂下头去,掌心收紧。
  小人鱼阖上眼睛,静听记忆之海的批复。
  十数秒后,她又张开一双明眸,温和地一点头:是的。回答正确。
  南舟不动声色地在心底咦了一声。
  居然真的可以。
  他已经做好了付出代价的准备了。
  他不自觉抬手,隔着薄薄的衣料,细数着颈后的齿痕。
  这记咬痕是残留在南舟身上最特殊的、无法溯源的痕迹。
  他曾推想过咬痕的来历。
  或者是自己和谁结了仇,或者是和谁结了爱。
  凭常理推断,自己不可能将这样脆弱的位置轻易暴露给谁。
  能在他这里留下伤口的,就算不是朋友,也是非常亲近的人了。
  咬痕带有自上而下的凌压痕迹,身高明显高于自己,大多数情况下可以认定是同性所为。
  南舟相信,它包含着别样的情绪。
  或许那人是恨爱到了极致,才会这样发狠,恨不得将他撕裂开来。
  但因为不记得究竟是恨爱的哪一端,南舟只能赌。
  他猜想着这一口咬下时是怎样的场景,自己又该是怎样的心情,但一旦深想,周身的肌肉群就紧跟着紧张起来,仿佛一片轻薄的蓝丝绒包裹着身体、不断收拢的感觉。
  轻微的痒,轻微的柔软,轻微的不能呼吸,却又很舒服。
  南舟想,如果能被一个人这样在意地咬住脖子,那一刻,一直希望有一个朋友的自己,应该是快乐的。
  他没有注意到,一侧的江舫手指搭上了自己的唇畔。
  修长的食指敲打着唇角。
  口腔里似乎再度弥漫起了淡淡的血腥气。
  他知道,南舟是根据自己身体上的残迹进行的推测。
  只是,那段记忆,对江舫来说并不多么美好。
  漂流瓶入水,自由旋转,挑选着下一个答题者。
  瓶口再次对准了李银航。
  这次的问题是:你最害怕的三件事物是什么?
  李银航张口结舌。
  她怕的东西非常多,光是会飞的南方蟑螂、胡蜂、蛇和蟾蜍这几项,就可以先内部PK一番。
  李银航花了足足十五分钟来确证自己的记忆,以及尽可能精简凝练地组织语言。
  她答道:一切人或事物的死亡。
  没有钱。
  鬼怪。
  小人鱼却在聆听了大海的答案后,惋惜道:错了。
  你惧怕一切的死亡。
  你惧怕没有钱。
  你惧怕自己因为无能为力拖累到别人,可即使如此,你还是无能为力。
  话音落下,木偶化的麻痹感延伸到了李银航的大腿根部。
  连续两次失利,再加上最后的那句定论,让李银航的心态瞬间爆炸。
  这次的游戏不需他们耗费任何体力,不需要他们躲藏、逃命、奔跑。
  或者说,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记忆就根植在他们的大脑中。
  真切的恐惧和害怕,也根深蒂固地生长在那里。
  她只能用指尖扣住身下满布着细小孔洞的岩石。
  冰冷的海水顺着孔洞不住上漫,沁着她的掌心,让她的呼吸越发急促,身体也跟着海浪的节奏轻轻发抖。
  耳畔尽是潮汐尖锐的轰鸣,在他们头顶上不断旋转的月球引力,牵引着她的心潮,澎湃紊乱。
  直到她听到南舟清冷如月的声音。
  不会的。南舟说,你不会拖累谁,也不会落后多少。
  只要拉你一把,你总赶得上来的。
  李银航恍惚着睁开眼,发现漂浮在水面的第四个瓶子,瓶口仍对准了南舟。
  南舟拾起瓶子,将两个空玻璃瓶并排齐放。
  展开字条的窸窣声,伴随着南舟淡淡的和她说话的声线,莫名给人一种心安的力量。
  李银航强忍下眼眶里的温热,乖乖整理好心情,努力为下一次随时会到来的问题做好准备。
  南舟抽到的瓶中问题是:让你印象最为深刻的异性是什么人?
  既然不是问名字,那么这个问题对南舟来说并不难回答。
  拖足十五分钟后,南舟给出了答案。
  他说:有一位女士,曾为我种下了一棵苹果树。
  可是,当给出答案时,南舟清晰感受到了从脚底深处蔓延而上的麻木感。
  他不由一愕,随即盯着自己逐渐木化的双腿,神情困惑。
  不是。小人鱼说,不对。
  南舟:答案是什么?
  小人鱼:是你的妹妹。
  南舟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什么。
  他承认,妹妹的确对他的人生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她毕竟是因为自己而死的。
  但论印象深刻,不管综合什么样的因素评估,妹妹都不该优先于苹果树女士。
  妹妹是他早就意识到的、虚假的家人。
  苹果树女士却是他漫长孤寂人生中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生命。
  那一刻的心跳如鼓,是他生命里任何一个时刻都无法复制的。
  虽然只看了一眼,可直到现在,他还能用笔尖勾勒出苹果树女士唇角的笑容。
  苹果树女士在他心里的地位,只比朋友的关系差一点点。
  然而,话到唇边,他咽了回去。
  南舟揉着僵硬无比的小腿,将漂流瓶里的主语、宾语、定语一一掰开,一词一词地思考自己回答错误的原因。
  最终的落脚点,落在两个词上。
  印象最为深刻的。
  以及异性。
  他不禁开始考虑一个先前他从未考虑过的新问题:
  苹果树女士,是女士吗?
  漂流瓶第五次旋转时,瓶口终于第一次对准了江舫。
  目前,他们共回答了四个问题,时间过去了将近50分钟。
  距离天亮,还有四个小时零十分钟。
  参与游戏的只有三个人,江舫直到现在才抽中,运气不可谓不好了。
  他俯身拾起向他游来的漂流瓶,甩一甩瓶身上的水珠后,取出了答题纸。
  看到白纸黑字上写着的问题,江舫眨了眨眼,嘴角抿紧,面颊泛起了红。
  不消多说一个字,他的神情就已经蕴含了一篇万语千言的对白,出卖了一个极端理智和功利主义者的心动。
  南舟:是什么问题?
  他的语气带着点奇妙的艰涩,念出了纸上的问题:你第一次吃醋是因为什么?
  李银航:
  为什么到了江舫这里,画风就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论记忆之海如何对付玩家】
  对付李银航:扎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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