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0)
明明有那么多线索，那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
偏偏郁尘雪自负与将世人玩弄于鼓掌之内，从来不曾思考过自己推论出现纰漏的可能，最后酿成如今苦果。
实在是......令人惊喜极了。
一瞬间，被愚弄的怒火从心头猛然烧起。
能够维持住不动声色从监控室离开，已经是郁尘雪最大的体面。
果不其然，接下来半个月他没有主动联系宗祈。
而在《长明中学》宣布定档的当天，小孩就自己找了过来。
郁尘雪居高临下地看着提示框上显示了快一个小时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面无表情地发了条信息过去。
宗祈立马秒回。
约好时间后，郁尘雪揉了揉自己太阳穴，将手机扔到一旁，瞳孔内满是暗沉。
第二天，他在宗祈家里见到一个陌生的，和他举止亲密的黑皮男子。
郁尘雪看人一向很准，是观察面部微表情的高手。他能看出对方手搭在宗祈身上时，宗祈不自在的表情和陡然僵硬的躯体。很显然，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因为他们平日里根本就没有这样超出距离的接触。
然而他从奈亚拉托提普身上观察到的，却是一种仿佛碰见同类的危险预感，游走于钢丝尾端上的游离欲。
他现在对导演Q的身份有了新的猜测。
宗祈完全不知道，他就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对面的心眼比马蜂窝还多的艺术家就已经在脑内梳理完成全部逻辑脉络，预设过无数种他坦诚相告的反应。
得到郁尘雪的保证，宗祈觉得这波稳了，于是他支支吾吾的开口。
就是......其实我很早就知道郁教授是演员了。
黑发青年每说一句话，就抬头去看郁尘雪的表情，明目张胆到令人想笑。
郁尘雪不咸不淡地颔首，仿佛毫不意外：继续。
宗祈心里一下子打起鼓来。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他硬着头皮说：之前一直没有说，不是因为不相信郁教授，也并非欺瞒，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宗祈小心翼翼地开口，神情忐忑，其实......我就是那个郁教授一直要找的人。就是，嗯，鬼楼和长明中学，我都有在现场。
生平第一次，艺术家拿着画笔的手失了力道。
郁教授不会生气吧？
宗祈看到表情有点不对劲，胆战心惊：阿雪刚刚明明答应我了......
郁尘雪急促地打断了他：不会。
我没有生气。
他甚至露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宗祈的头发，轻声呢喃道：乖孩子。
表面有多风平浪静，遮掩于其下的，就有多么惊涛骇浪。
郁尘雪引以为傲的表情控制几乎尽数崩裂。
他对宗祈可能要说的秘密曾经做下过不下千种万种的猜测，其中每一种猜测里，都充斥着避而不谈、隐瞒、和欺骗。
可万万没想到，宗祈一个都没选。
他避开了所有选项，在知晓了郁尘雪并非如同表面这样无害的情况下，依旧选择了坦诚相告。
是真正的坦诚相告，没有丝毫保留，甚至没有将身份推脱到那个神秘的黑皮男人身上。
郁尘雪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一切的猜测推论退路和算计和循循善诱都轰然崩塌在这个刹那；连带着持续了半个月的，被愚弄的怒火，都如同春风化雨那样，在这短短一句话中被扑灭。
直到现在，郁尘雪才惊觉，宗祈竟然有能够轻而易举左右他情绪的魔力。从欺骗激起的怒火，到坦诚抚平的无奈。
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讯号，专攻心理学的郁尘雪不可能不清楚。
只会对猎物投入感情，才会被猎物的行为所支配。而他，不知不觉中，沦为了自己最不屑成为的存在。
他想，他恐怕是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宗祈：（对郁教授复杂的心理活动一无所知）好耶，郁教授没生气！
一记简单的直球，竟然能带来如此威力，恐怖如斯！
然后，现在的情况是郁教授知道77的马甲了，然而77却不知道的郁教授的。郁教授未来还有一波大翻车，允悲.jpg
第104章 、104
宗祈心情特别好。
他是那种对自己人藏不住秘密的性格, 不需要别人说，恨不得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虽然神经大条，但宗祈心里一直有个界限。
这个界限以外的是普通朋友，界限内的是好朋友, 再里面就是自己人。
之前介于和郁尘雪不熟, 所以瞒着就瞒着了。但现在郁尘雪成了他男朋友, 就自然而然被扒拉到了自己人的分类里。
再者, 这件事情总归是个不大不小的隐患，早晚都要说的, 不如现在快刀斩乱麻早日坦白。
于是宗祈就忐忑地说了。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设身处地地代入, 换成他是郁尘雪, 也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一点都不生气。
但宗祈没想到的是, 郁尘雪竟然真的没生气！
不仅没生气，而且心情还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 一扫之前虽然看起来没问题但实则上一直存在的低气压，还夸他是个好孩子。
宗祈刚开始还不敢置信，几番试探后发现郁教授真的没有介意，于是立马放下心来。
一边放心，一边还不忘给自己点个赞。果然发现了问题, 就该即使将隐患掐死在摇篮里, 他可真是个小天才！
不过郁尘雪可能是有点累了，给他画完画后忽然接到几个电话。
宗祈回想起自己无意间发现郁教授在国安特勤局、隐秘机动队、江州大学和首都大学打了四份工后，格外心疼。
为了赚钱养家，阿雪也真是太不容易了。一想起昨天他们约会宗祈一分钱都没出，他就觉得非常过意不去。仿佛一天约会，郁尘雪就要给国安特勤局多打一年工。
阿雪忙吧, 我先去睡觉啦，记得早点休息。
这种心理之下，宗祈十分乖巧地表示自己先去睡觉，不打扰郁教授工作，于是他蹬蹬蹬跑到自己客房里睡着了。
约莫四五点左右，宗祈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醒来后，他跑出去上了个厕所，顺带打开手机，再度看了眼恐怖片系统的结算进度。
【大剧本《长明中学》结算进度50%】
【参演名单：艺术家，安娜，医生，经理，宋爷】
【您在本次大剧本中身份：电影设计者】
【演员尖叫值，优秀；演员剧本探索度，优秀；存活演员人数，优秀】
【剩余观影人数，票房统计，综合热度等数值将在电影下映后给出，敬请期待】
宗祈对这次自己的拍摄成绩感到很满意。
不管怎么说，至少拿到了三个拍摄内优秀。而且看现在网络上的反馈，一个月后电影下映，也可以期待一下另外的三大数值。
导演手册上可是明明白白说了，不管是正派nppc身份，还是演员和电影设计者。任何一个身份，在电影最终评级的时候如果能拿到S，都会有额外奖励。
宗祈本来没肖想过，但这次意外之喜，让他颇有些摩拳擦掌。
哗哗哗......
洗完手后，他踩着拖鞋，轻手轻脚朝自己房间走去。
走到走廊上的时候，宗祈忽然看到前方拐角的地方似乎还有亮灯，于是疑惑地走了过去，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亮着灯的是一楼落地窗内镶嵌的地灯。
二楼画室内依旧阴暗一片，男人站在窗边，身后是开了半条狭缝的暗室，暖光灯从暗室内投射而出，在原木地板上拉出一条长影。
郁尘雪站在这道明光的尽头，任由光芒落在他背后，侧脸深邃明灭。
男人手上破天荒地地拿着根烟，烟卷撩起的红光在黑夜里格外瞩目。
宗祈只是偷偷摸摸看了眼，就被他抓个了正着。
一片白雾里，心理学教授随手摁灭烟头，打开空气净化器，表情淡漠：怎么醒了？
没有，就是起来上个厕所。
宗祈挠了挠头：阿雪还没睡吗？
可能是小动物般的直觉让他觉得面前这幕有些怪异，所以他颇为小心翼翼。
看到黑发青年一脸毫不掩饰的担忧模样，郁尘雪象征性弯了弯嘴角：是啊。
说着，他又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补上一句：昨天小祈给了我一个惊喜，所以不小心失眠了。
的确是惊喜，郁尘雪多年来唯一失算，这还不算惊喜，那什么才叫惊喜？
如果郁尘雪还是之前那个游刃有余，不投入任何感情的猎手。那在知道宗祈身份的第一时间，他就应该将这个消息备案进隐秘机动队，转手透露给衔尾蛇组织，再在衔尾蛇组织的助力下，继续诱哄拐骗导演，和导演达成共识。亦或者......利用其他条件，寻找能够转移导演系统的手段。
导演系统为什么如此重要，因为只要导演系统才能颠覆世界。
郁尘雪不清楚这个系统究竟有多少权限，但毫无疑问的，它可以扭转现实。这一点，从导演Q得到导演系统后，接连几部电影的内容都成为了真实得以见得。
衔尾蛇组织的立身之本便在这里。
不论是利用导演系统扭转人界阴阳失衡，还是利用系统彻底创造新世界，归结到底，这都是必须的媒介。
然而郁尘雪没有。
在他心底升起那个要栽的想法后，他就知道，宗祈赢了。
即使宗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赢，甚至根本没有这个输赢的概念，但他还是立于不败之地。
因为郁尘雪已经确定，自己不想，也不打算把导演Q的真实身份透露给任何人，任何组织。
宗祈明显被这个答案愣住了，过了好久才说：这样的吗......可是阿雪不是会自我催眠？
郁尘雪：......
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自己挖的坑里噎住了。
他略微有些烦躁地扯了扯衣领：那不一样。
等到郁尘雪走近，宗祈才发现对方没有戴眼镜。
他只在长明中学里看过郁教授不戴眼镜的模样。那些温柔儒雅彻底消失不见，变得冷冽尖锐，咄咄逼人，浑身都散发着危险气息。
本来宗祈有些别扭，但他转念一想，这么多人在老师面前一个样，家长面前一个样，同学面前一个样，闺蜜好兄弟面前又是一个样。
人格分裂算是二十一世纪年轻人的必备技能了。特别是在不熟的人面前，那一个叫腼腆，熟了之后就开始放肆，例子数不胜数。
宗祈在郁尘雪面前也格外的乖，动不动就脸红。
他想，在喜欢的人面前，不就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出去，这是人之常情。
郁尘雪垂眸注视着宗祈的眼睛。
里面有疑惑，有毫不掩饰的担忧，一眼就能望到底，清澈地像是很多年前他在南阿尔卑斯山上眺望的泉水。
我有一个疑惑。
他开口：拿到导演系统后的大半年，小祈干了些什么？
宗祈在知道自己就是害得郁尘雪睡不着觉的罪魁祸首后格外愧疚，对方如今提问，自然知无不言。
黑发青年盯着自己的脚尖：其实也没有干嘛啦，我可是头号爱国遵纪守法好公民，也就是拍了几部电影，签了一些员工......虽然都是烂片，但你不准笑我！！！
郁尘雪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作何回答。
他敢保证，导演系统要是被他拿到，不说这么短时间内在世界范围里做出什么改变，但至少里世界肯定会迎来一波极大的洗牌。
导演Q，宗祈，ZONGQI，他早该想到的。
也就只有这个小孩，拿到导演系统大半年，所有的建树仅仅只是拍了两部烂片，一部稍微看得过眼的普通恐怖片。
真把恐怖片导演系统当成正儿八经的拍电影系统使了。
偏偏宗祈还在继续：而且手底下那些厉鬼员工，我也有好好约束它们，不让它们随便出去吃人害人。
说这儿，他还颇为骄傲地挺起胸膛：想不到吧，它们全部都被美食收买，一致认为零食和饭菜比生吃个人好吃多了，并且真诚忏悔，觉得之前丧失理智的自己是个憨批。
看宗祈一副求表扬的模样，郁尘雪想起自己之前那些关于有关于导演Q的阴谋论，忽然真情实感地觉得他才是真正的憨批。
确实。
他低声说：小祈很厉害。
是吧是吧！
宗祈得意洋洋：其实我一直有登录演员论坛去看的，那些演员他们胡乱开脑洞，真的就离谱。一会说导演Q想毁灭世界，一会说导演Q其实深藏不露，一会还说导演Q早就掌控了地下世界，啊哈哈哈哈哈他们真的太逗了，我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要干大事也是把系统上交给国家才对，怎么可能有什么坏心思。
是啊，太逗了。
郁尘雪麻木地想。
宗祈的话匣子开了就停不住了：其实我一直不知道阿雪是演员，当时鬼楼的时候随手选择了招募S级演员后才知道。天知道我当时在片场上看到你的时候什么什么心情，把我吓了一大跳。
那你给我的惊吓可比我给你的多多了。
郁尘雪面无表情地想。
最重要的是，阿雪，你的片酬真的好贵啊！
说到这个，宗祈义愤填膺：一个S级演员，破系统竟然收我50%的片酬！对了，阿雪，你有收到这么多片酬吗，系统有没有克扣你呀？
看着宗祈一脸我很关心你，实则我们都是恋人关系了你要不然就给我打打折呗的表情，白发男人伸出手，难得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太阳穴。
不是气的，也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心累。
作者有话要说： 郁教授：第一次翻车后续，世界观重建中......
第105章 、105
宗祈狠狠地失望了。
他觉得他的表情也没那么明显, 不过就是想求个通融打个折而已，50%的片酬这么贵，就算他私心想加塞个关系户男朋友进剧组，依旧无比肉痛。
所以现在他们都是这种关系了, 打个骨折, 不过分吧！
然而郁尘雪的一句话, 轻飘飘地打破了他的妄想。
小祈是觉得......我不值得百分之五十的片酬吗？
他明明面带微笑, 宗祈却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直男如他，也知道这种时候绝对不能说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