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控制住你的向导素 第23节

  打开车门,往里面挪进半个身子,给她留出了位置。
  车门再次关上,封闭的空间在这时候稍微带来了些许的安全感。
  虞清漪稍微地平复了一下情绪:“应工,很抱歉在这种休息时间来打扰你。但是我现在真的有些乱,在这里除了你,真的不知道还可以找谁了。”
  应奚泽表现地很有耐心:“没关系,你说。”
  虞清漪用力地揉了一把头发,从语调到表情中都充满了迷茫:“或许贺哥说的是对的,我并不应该任性地要来陈山岗哨找他……以前只是在外面并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而现在,我发现我根本不能接受他每天都处在这样危险的环境当中。”
  “身为科研人员的职责告诉我一切都是为了人类,但我真的,很害怕失去他……我刚才看到贺哥安全回来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让他带我离开这里,我,突然怕了。”
  “我知道‘害怕’这种情绪的出现,对于必须具有信仰的科研人员来说是非常致命的,可是我……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一想到贺哥随时可能变成那些冷冰冰的甚至没有了人形的尸体,跟我解析过无数次的组织结构一样,我就……我就……”
  所有的话说的断断续续,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要表达什么。
  随着声音越来越低,虞清漪将整张脸都埋进了手里:“我是不是真的,非常的自私……”
  包括应奚泽在内,宁城研究院的所有同事们都知道虞清漪的男朋友名字叫做贺季,身在防卫队中,也是这次任务的先锋队伍之一。而这次虞清漪义无反顾地参与这次的行动,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跟她的这个男朋友有关。
  应奚泽调进七组之后,虞清漪也如愿以偿地进了贺季所在的小队。
  而就在刚刚的那份牺牲人员的统计名单中,有整整三个人,都是来自于他们的队伍。
  也难怪虞清漪心有余悸,贺季没有成为那三人中的一员确实称得上是死里逃生。
  整个车内渐渐被女人啜泣的声音填满。
  人类有的时候真的很脆弱,应奚泽这样想着,却又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苛责。
  恐惧是每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本能,也包括自私与懦弱,异形相关领域的工作者中每天都有无数人像此时的虞清漪这样面临崩溃,也有无数人义无反顾地进行着宣誓,渴望加入这支英雄的队列当中。
  地窟的这种环境很容易将外界忽略的压抑情感扩大无数倍,就像虞清漪平常时候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此时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个手误无措的孩子。
  应奚泽本身就不是一个懂得安慰的人,也很清楚虞清漪这个时候找他或许也不过只是需要一个发泄口,最后他只是安抚性地拍了拍女人的肩膀:“不用着急,等出去之后,再去寻找答案吧。”
  虞清漪颤抖的肩膀微微一顿。
  很有效的一句话,却又相当的残忍。
  没有未来的人不值得拥有崩溃的情绪,比起过早地在这里陷入焦虑,不如先考虑一下要怎么在完成任务后活着离开。
  卓宇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下车的虞清漪。
  坐上驾驶座的时候,也感到非常好奇:“应工,你到底跟那位大美女说了什么?厉害啊,之前明明还那么崩溃,被你安慰过后,我都从她脸上看出了视死如归的表情。”
  应奚泽语调平淡:“没有安慰,只是建议她先面对现实。”
  饱受毒打的卓宇忍不住咋舌,感慨地摇了摇头:“现实?那可真是个特别残酷的东西,我们这些人啊最不待见的就是现实了。”
  说着他将外套重新披在了身上,话锋一转:“对了应工,我刚去找老大打听了一下,估计我们最多也就只能再停留三个小时。反正老大他们是肯定没法休息了,但是我感觉自己还能抢救一下,所以您最好也赶紧睡吧,省的到地方后没精神。”
  应奚泽点头:“好。”
  卓宇在入睡之前忽然想起了一个有意思的事:“对了,这次行动目的点的地名代号也已经定好了……”
  应奚泽已经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卓宇的声音,仿佛很轻地绕在耳边。
  “……他们叫它「埋骨地」,总觉得不是一个吉利的名字呢。”
  第19章
  无比漫长的征途期间,车队又接连遇到了三次四大大小小的异形潮。
  减员情况也从最初的十分之一激增到了八分之三。
  身后经历过的道路已经被昏暗的光线所彻底笼罩,所有车辆最后停留在了距离目标地点一千米外的位置。
  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来在正中央的空地集合,听着统计人员进行汇报:“全体工种总计伤亡48人,战亡15人,异化感染击毙33人。其中科研人员3人,后勤人员5人,其余皆为作战工种。”
  比起直接战死,遭到异化感染所带来的伤亡显然更加惨重。
  冷冰冰的数字在一片寂静中落入众人耳中,一张张疲惫的脸上均是因为逐渐的麻木而没有过多的表情。
  悲伤、恐惧这些奢侈的情绪在这一路已经被逐渐消磨殆尽,如今对他们而言需要完成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顺利地将足够的组织样本带回岗哨。
  负责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是防卫队特地从高等岗哨调配过来的第三总队队长池德海。
  大概是觉察到了现场的氛围,他笑着拍了拍手试图鼓劲:“都打起点精神来!我们已经顺利抵达目的地附近,只要能够取到最够的组织,就可以回家去了!”
  “明白!”队伍里传来整齐统一的附和。
  听起来有些强颜欢笑,但在此情此景下并没有人会计较太多。
  毕竟即便是故作镇定所顶起来的士气,也怎么都比没有要来得强上一些。
  “各队注意保护好科研人员。”这是池德海下达的最后一项指令。
  其实从某方面来说,科研团队才是这次行动的最核心力量。
  如果没有提前进行现场核实,即便他们通过这次行动带回去的异形组织再多,只要不是有效样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下一秒,应奚泽就看到七组的人齐齐地聚了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其他的那几个成员们看向他的眼神,带着那么几分奇特的微妙。
  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热情。
  “我们队伍等会需要在最前面开道,提防遭到新的异形群袭击。”宿封舟看着应奚泽,进行安排,“等会你就跟卓宇留在第二队列,确保安全后我会给你们发送信号,届时再安排取样工作。”
  他这时候说话的语调显然非常官方,也没了平日里那种揶揄调侃的讨人厌调调。
  说完见应奚泽点头后依旧定定地看着他,又问:“还有其他问题?”
  四目相对之下,应奚泽更加清晰分明地看到了宿封舟瞳孔里密集的血丝。
  想了想,还是多提醒了一句:“宿队,你的状态有点不太对。”
  一句话,让周围七组原本落在应奚泽身上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了宿封舟。
  感受到队友们眼神中的忧心忡忡,宿封舟说:“我现在很好。”
  淡淡的语调,仿佛丝毫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
  “那就好。”应奚泽并没有坚持自己的观点。
  “出发了。”宿封舟说完朝组员们挥了挥手,朝着不远处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九组集合点走了过去。
  唯一还留在原地的卓宇打量了一下应奚泽目送离开的视线,凑到了旁边小声开口:“应工你放心,还有我在,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应奚泽闻言才收回了视线。
  看向那张年轻阳光的脸,眼底难得浮现一抹笑意:“怎么保护,用你的狙击枪吗?”
  卓宇挠了挠头,相当实诚:“狙击枪怕是不太行,那些怪物压根就不吃子弹。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老大要保护您,那我肯定也会说到做到,就算豁出这条小命也一定要完成任务!”
  答应宿封舟要保护他?
  应奚泽的眉目间闪过一抹惊讶,但很快也不动声色地盖了下去。
  看着这个比他还小三四岁的小伙子,无声地笑了一下:“你还年轻,先保护好自己。”
  -
  一千米是一个相对合适的距离。
  毕竟他们还需要依靠这些交通工具返程,这样可以合理地避免一些损毁率。
  留下部分人员在车辆停靠点放哨,随着先行部队开始出发之后,后面的队伍也陆陆续续跟上。
  应奚泽跟卓宇身为先行部队尾巴,被第二梯队的成员簇拥在中间。
  逐渐临近目的地,现场的情况也被一点点看清。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免愈发地难看了起来。
  一片昏黄的环境当中,最为清晰的是那些零星散落在周围的苍白骸骨。
  原本那段视频资料里的画面变已经足够的触目惊心,没想到抵达之后,真实现场所表现出来的惨烈有过之而无不及。
  埋骨地。
  或者说,完完全全的就是一个乱葬岗。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齐刷刷的抽气声中,有人忍不住地喃喃,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声音里抑制不住的颤抖。
  越往里走,越可以看到凌乱的残肢骸骨。
  半个月时间来裸露在表面的腐肉已经有些酸臭。
  被飞虫蚕食过半的骨架上,可以清晰地意识到那剩下的半个是属于人类的头颅。
  深红、墨绿的血液粘稠地混淆。
  在暴露的空气中风干,又渐渐地被周围的黄沙吞没。
  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稍不留神就可能踩上横七竖八凌乱地堆叠着的来自不同人的肢干。
  柔软微具弹性的触感仿佛从脚底漫上瞬间传遍全身,即便是那些身经百战的前线工作者,都忍不住地频频有人开始泛呕。
  卓宇自始至终寸步不移地守在应奚泽的身边,拽着衣袖的手指跟他的声音一样隐隐发紧:“这到底是,死了多少人啊?”
  “46人。”应奚泽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看到的关于罹难事故的资料,缓缓地伸手赶去了围绕在旁边尸块周围的飞虫,视线停留在链接着软肉的扭曲骨骼上,“现在看来,其中恐怕有近三分之二的人死于异化感染。”
  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来是在陈述事实还是带有悲哀:“看样子,那些异形似乎也并不接受这种所谓异化后新增的‘同类’。这些异化者虽然没有遭到击毙,依旧没能避开被彻底蚕食的命运。”
  “这是,活脱脱地被撕裂啊……”卓宇觉得周围忽然间凉飕飕的,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
  应奚泽已经打开了工具箱,戴上防护手套后,取出了里面的取样设备。
  旁边,其他研究人员也已经尽快地调整过来心情,陆陆续续地投入到了工作当中。
  但因为过大的心理撞击之下,这些拿着工具的手依旧忍不住地有些微微颤抖。
  忙忙碌碌的身影成为压抑环境中最明显的动态。
  然而无比仔细的搜查之后,却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收获。
  现场遗留的残骸基本上都来自于罹难的防卫队队员,偶尔可以发现一些斩断的异形足肢,但也已经在经历了这么多天之后彻底干涸。
  异形体细胞在脱离本体之后就将很快地失去活性,腐化分解的速度甚至是普通人体细胞的五到六倍。正是因为这样惊人的脆弱,从某种角度来说也为取样工作增加了巨大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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