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莲

  男宾那边瞧不见这边状况,高台上的皇帝和太妃却瞧的一清二楚。
  女眷们多数已回座,跌坐在青石板地面中央,楚楚可怜的女儿姿态入了众人眼,在座的都是人精,或坐或站的等着看戏。
  身旁着绛红色纱衣贵妇一脸惊色,嘴里喊着女儿闺名“莲儿!”却拉了几次也没将跌坐在地的女儿拉起。
  沈碧落嘴角微微上扬,跟着看戏。
  自和张乐瑶翻了脸,好久没看到这么新鲜的绿茶戏了。
  只是,她扫了扫门边,这张乐瑶是掉茅坑里了吗,这么久不回来!
  待她将视线重回绿茶莲身上,这女的已一脸娇羞状,笑到恰好的回复皇帝的关心,“陛下,莲儿无碍,不过是刚刚蹲的有些久了,一时没站稳!”
  男宾那头已经传来“微臣惶恐”“小女失仪”的告饶声,想来是哪个大臣听出自家老婆孩子的声音。
  “原来是闵爱卿家的千金!”皇帝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慈蔼到极致,“可还能站起?”
  绿茶莲点点头,扶着闵夫人的手挣扎着站起,仿若过了半个世纪,才香汗淋淋的靠在老母亲身上,虚弱不堪。
  皇帝一脸怜宠,“快坐着去歇歇!”
  又朝沈碧落方向讽刺一笑,“朕倒不知弟妹心眼如此小!”
  沈碧落嘴角颤了颤,挤笑福礼道,“臣妾惶恐......”
  皇帝却没打算让她继续惶恐下去,随手就扔下一个惊天大雷,“昨日闵卿委屈自己,同意将爱女嫁入王府,朕没成想,今日弟妹便急着立规矩!”
  沈碧落心中一万只草泥马崩腾,论心中阴暗,谁能比得上台上这傻...逼!
  但心中再奔腾,她还得惶恐做小。
  旁人却没给她这表现机会,弱不禁风的声音轻轻漂浮而来,“皇上,不怪姐姐的,要怪只怪莲儿身子不争气!”
  见她虚虚弱弱又要跪,闵夫人红了眼眶,要拉不拉的!
  皇帝给她身后的丫头一个眼神,那丫头机智伶俐的一把将她捞住,又按回了座位。
  那头闵大人的声音适时响起,“陛下,莲儿福薄,怕是担不得这等荣宠,还请陛下体谅老臣爱女之心,收回成命!”
  皇帝震怒道,“怎就担不得这份荣宠!”
  “朕知道,以令千金之姿,做这王府的女主子也绰绰有余!”他神色冷漠的瞧了眼沈碧落,又将视线转了回去,“让令千金来王府做侧妃,反倒是朕强求了!”
  “微臣惶恐,微臣惶恐!”闵大人的声音真像是惶恐至极。
  陈太妃皱了皱眉,眼神不知看向何处,秦子墨也迟迟没出声,沈碧落偷偷翻了个白眼。
  这人不就是想恶心自己吗,给他机会就是了!
  “臣妾不知莲妹妹如此体弱,简单行了个礼且气喘吁吁!”她往下走了走,待到闵氏母女面前才道,“莲妹妹往后可是要为王府繁衍子嗣的,身子这般弱可不行!”
  “噗!”
  “咳咳!”
  屏风那边传来两声不和谐的声音,沈碧落分辨出其中一声出自秦子墨。
  袖手旁观的狗男人,送你份大礼。
  她满脸微笑,令对面母女毛骨悚然。
  “反正妹妹迟早也是要进府的,倒不如今日就留下来,我让王爷请个御医来,替妹妹好好调理调理,待身体好些了,再定个日子过门,可行?”
  母女两人被她这套不按常理出牌的说辞堵得哑口无言,应也不是,否又不甘心。
  “皇兄,臣弟......”秦子墨突然出声。
  “行了!”皇帝脸色怒沉,没让他将话说全。
  短暂气氛凝固后,又换了笑脸,对着陈太妃像个讨宠的孩子,“今日姨母寿辰,其他事一律推后再议!”
  那头传来闵大人的告罪声,闵氏母女也低头缩在一旁,沈碧落嘴角一抹轻笑,施施然福了礼,归位。
  真好笑,要议其他事的难不成不是他自己?
  洪齐颇上路子,垂首请示陈太妃后,火速让人撤了屏风,一群着嫩黄纱衣的舞女翩翩而入,中间粉衣女子轻纱覆面,只露一双楚楚动人的双眼在外。
  本就有几分熟悉感,又见她视线总往张怀之方向漂移,沈碧落微微笑了笑。
  显然台上陈太妃也认出了人,一直没表情的脸挂上几分柔和。
  台上两位老大都看的津津有味,台下这些人即使没瞧出公主身份,也十分配合的带了几分陶醉,殿内一时和乐融融。
  沈碧落分心望了殿外几次,总算见到阿暮的身影,阿暮却未进来,远远摇了摇头。
  她心中一沉,将小九喊到身边,叮嘱两句,待她出门与阿暮汇合才收回视线。
  长乐的贺寿舞正好收尾,舞娘们缓缓退出,将场子留给长乐一人,待长乐揭开面纱,抽气声,欢呼声,赞美声接踵而来。
  这舞美轮美奂,可惜沈碧落没心情欣赏,此时倒对她的舞衣起了几分兴趣,金线勾勒的凤凰一直延伸到裙尾,似下一刻就要浴火涅槃,袖边的牡丹花炫彩夺目,细看去竟是一颗颗针眼大小的粉珠串联而成。
  豪横!
  奢靡!
  左右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宫里的绣娘只怕是要不眠不休,熬瞎了眼睛才能赶制的出来吧!
  估计她视线逗留的有些久,长乐侧过头来礼貌一笑,桃花妆与曳地红纱相辅相成,一向贵气迎人的俏脸此时偏带了七分艳丽。
  沈碧落一愣,几乎立即笑脸相迎,再将视线稍稍偏离,却不妨撞人一人眼中。
  对方遥遥举杯,邪肆一笑,沈碧落直觉全身寒毛直立,却定在原处,怎么也移不
  开视线。
  北荒国使团不是已经离京了吗,这人,怎么还在这儿?
  后面那站立之人,是?
  “母妃疼爱长乐,自觉得长乐的贺礼天下无双,可儿子知道还有一人,准备的贺礼绝不比她差!”
  秦子墨的声音远远传来,沈碧落心中顿如鼓捶,不敢再细看,只能生生将视线转到他脸上。
  秦子墨嘴角略勾,眼中却风暴骤起,见她投过目光,又染上些嗔怨。
  沈碧落知他误会了,心下一松,眼神却再不敢往刚刚方向偏移半分。
  好在台上陈太妃起了兴致,连连追问是谁,秦子墨看了她一眼,正欲开口,身旁唐可儿却窜了出去,“阿娘,阿娘,先看我的!”
  众人仿若早习惯了她这副粗枝大叶的模样,除了皇帝脸色有些不好,陈太妃倒是满脸喜色,“听说你这几个月闭门绣了幅百寿图,我倒是蛮期待的!”
  唐可儿听罢,微微有些不快,嘟了嘴道,“这又是哪个在您面前嚼了舌根!”她有些气馁,“原还指望能给您惊喜,却不想您早就知道了!”
  陈太妃有些好笑,“你都把那褚绣娘接回府中三四个月了,还指望着掩耳盗铃呢!”她作好奇状,“快拿上来给我瞧瞧!”
  唐可儿瞧她满脸期待,又满血复活,朝殿外喊道,“快拿进来!”
  两个奴仆抬了一幅匾额上来,沈碧落没看过成品,此时也不得不承认,唐可儿是真下了功夫的!
  红底金子,大大的寿字,本是稀松寻常之物,可靠的近的几位大臣却是满脸惊艳,赞不绝口,“妙,绝妙!”
  陈太妃初初看只是一个大大的寿字,没觉得稀奇,但又看几人双眼放光,微带疑惑的让两个奴才近走几步,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化,喜上眉梢,“难得你这丫头费了这般心思!”
  绣一个“寿”字不足为奇,难得的是这个“寿”竟是由百种不同写法的“寿”字拼组而成,现场当真有人数了起来,不多不少,正好一百。
  那老翁数到一百,拍手叫绝道,“不愧是探花将军郎家的,没辱没你父亲的英名!”他颤巍巍的向陈太妃行礼道,“老臣借唐小姐的百寿图,恭祝太妃娘娘千秋不老,福寿延绵!”
  陈太妃一脸笑意,“老太傅无需多礼,您能来,便是对本宫最好的祝贺!”
  那老翁又躬身行了一礼,一旁守着的小侍忙将他搀扶回位。
  先皇帝的老师都开了口,其他人见风使舵,漂亮夸赞话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唐可儿笑靥如花,礼貌得体,眼中有泪花闪过,扭头朝沈碧落望来,欲言又止。
  沈碧落轻轻摇了摇头,百寿图是她想送的,也是她一针一线绣起来的,自己不过是替她找了些文字花样,实在领不得什么大功劳。
  外人妒唐可儿幸运,得了天家的照拂,众人诟病、嘲讽她草包千金,污了唐将军英名,她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可又生就了敏感的性子,如何不伤心,只怕都憋闷的心中,自己一人伤痛。
  她太明白这份肯定对她有多重要,哪怕多数只是附和的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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