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节

  容睡鹤笑了笑,饶有兴趣的问:“我虽然自认为绝非庸才,但也不至于自大到以为自己虎躯一震,天下之人都纷纷拜倒……尤其怀远侯,你虽然没有考取什么功名,在朝在野的评价却素来不低!就是孟氏那边,也都承认你着实是高密王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却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这个初来乍到还对你独子、胞弟毫不留情的人,如此殷勤?”
  “俗话说的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所以,怀远侯如果当真心怀善意而来,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是吧?”
  “郡王何必试探元某?”元流光闻言,却淡然一笑,道,“郡王一看元某在海棠笺上所书之事,就断定说的是北疆,而且大抵是真的。可见元某确实没有看错人!既然如此,元某的目的,郡王又怎么可能猜不出来?”
  他吐了口气,悠然道,“也不过是,求条活路,最好再将祖上所传的爵位,继续传下去罢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人固有一死
  见容睡鹤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继续说下去,元流光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先父怀远庄侯,承蒙先帝厚爱,是前朝重臣之一。”
  “而且,是极少数反对桓公无嫡立长,主张立贤的重臣。”
  “当年先帝病危,当今天子不过十七,岳父他年方十五。先帝留与岳父的许多遗泽,便交与了先父掌管。”
  “先父受先帝重托,不敢有丝毫懈怠。”
  “尽管先帝去后,今上登基,桓公得势,对先父十分排挤,但先父还是竭尽全力,扶持栽培岳父。”
  “元某说句实话,如果说若无桓公,就没有孟氏与今上的话;那么没有先父,也不会有岳父今日。”
  “甚至先父之所以壮年早逝,与殚精竭虑过度也不无关系。”
  “当然,元某这么说,并非对岳父有什么意见。”
  “毕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先父去时,元某于病榻前跪聆训诲,先父曾引古人言‘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勉励元某不忘先帝对我元氏的信任与托付,当继其遗志,继续辅佐岳父。”
  元流光说这番话时神情非常平静,眼里也确实没什么怨怼,道,“后来的事情,郡王应该就知道了,元某娶了庆芳,为岳父效犬马之劳至今。只可惜,元某资质庸碌,不堪先父所嘱,到如今也没能辅佐岳父取代那昏君,君临天下!”
  他叹了口气,“元某这一门,虽然人丁不兴,却也不敢因此令先人声名蒙羞。所以,他日若是岳父功亏一篑,那也还没什么好说的!”
  “但,倘若岳父有朝一日践祚的话……”
  元流光淡淡道,“元某却很为自己这一门担心了!”
  容睡鹤似笑非笑道:“论私,侯爷乃王爷嫡亲爱女的夫婿,令尊也对王爷有大功;论公,侯爷乃王爷左膀右臂,精明能干,有目共睹。倘若孟氏胜出,侯爷满门自是插翅难逃!但若王爷胜出,又怎么可能亏待得了侯爷?”
  “郡王乃岳父嫡亲爱子,比元某与岳父更亲近。”元流光闻言,也笑了笑,笑容复杂,“虽然流落在外十五年,然而近日归回,非但岳母对您宠爱无限,岳父何尝不是为您与孟氏百般计较,力争了郡王之封?”
  “但……郡王又为什么对王府上下不冷不热,今日在上林苑中,更是当众忤逆岳父呢?”
  不待容睡鹤回答,他已自己说道,“常人可能认为郡王乃是出于流落在外多年,与王府上下十分生疏的缘故,又或者郡王为了自己流落在外之事,对王府心存怨怼。”
  “但在元某看来,这两种情况可能有,却未必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世子平庸!”
  容睡鹤淡然一笑,说道:“继续!”
  “其实这种情况与先帝时候的储君之争非常相似,只不过岳父至今尚未登基,所以很多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如何辅佐岳父斗垮孟氏上面,压根没考虑过岳父承位之后的事情罢了!”元流光说了半晌,有点口干舌燥了,端起面前仪珊沏了好一会的茶水呷了口,才接着说下去,“岳父膝下三子,容清醉是不需要考虑的。”
  “在郡王归来之前,世子是岳父唯一的继承人。”
  “老实说,世子禀性忠厚,对岳父岳母,尤其是岳母,可谓十分孝顺。”
  “论品行的话,世子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是,他实在只是中人之姿。”
  “如果只是做王世子的话,其实是最合适、最没有危险的。”
  “因为品行好,不会轻易犯错,反而会有各种美名;能力不高,让天子跟重臣们放心,容易享受到优渥的待遇。”
  “但若是做太子……”
  “唉,说起来根源还是在于先帝没能在生前易储成功,导致岳父至今都只是王爵!”
  “如果先帝当初如愿将帝位传给了岳父,那么世子平庸点,只要不是平庸到了昏庸的地步,倒也无伤大雅。”
  “毕竟他是嫡长子,继承岳父遗泽理所当然!”
  “可偏偏……世人皆知岳父乃先帝属意的储君人选,因此与孟氏争斗多年。”
  “这种情况下,不管岳父是用什么方式登基的,事后在有些人的眼里,终归难逃‘得位不正’的印象。”
  “当然以岳父的能力,只要践祚,压下这样的质疑,毫无压力。”
  “但岳父如今也有半百了……”
  “作为岳父的嗣子人选,世子这些年来的表现……实在不能不让人胆战心惊!”
  元流光原本平静的面容上,流露出几许苦涩,“世子他根本没有足够的能力压服群臣,更无法分辨出身边人的进谏是好是坏,看似合情合理的话语之下真正的用意是善是恶……更遑论是治国,以及弹压那些心怀不轨之徒!”
  “可是岳父就这么几个儿子,前朝有开国太祖皇帝因皇长子早逝,传位皇长孙,结果皇长孙上位不几年,就被叔父夺了帝位。因此后来再无皇孙承位之事……尤其岳父膝下的几个孙儿,年纪最大的才六岁!”
  “所以若非郡王归来的话,岳父若为帝,太子必然是世子。”
  “那么,此刻如郡王所言身为岳父左膀右臂的元某等人,就要好好考虑鸟尽弓藏之事了!”
  “尤其元某跟赵家的情况还不一样,赵家两位舅父,既是世子的长辈,年齿与岳父也是一辈人。但元某与世子同辈不说,还就比世子大一岁。说句不好听的话,元某不觉得岳父称帝之后,驾崩之前会放过元某。”
  他坦然道,“所以当听说郡王被找到时,元某心中的喜悦,只怕不在岳母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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