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节

  “比起那些看到兄弟夫妇死了就赶紧落井下石争家产抢田地,甚至悄悄把年幼的侄子侄女卖给人贩子的人家……你们的命算是够好了!”
  “所以尽管你们兄妹几个对姑姑伯伯心存怨怼,但太后一封你伯爵,又稍微给点好处,你们还是很快就贴了上去,将自己当成孟氏子弟,站在整个孟氏的角度考虑利弊!”
  “说到底,是因为他们之前对你们不够狠,让你们对他们还存着很大的期望!”
  “甚至你还觉得自己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反过来算计他们一把……”
  “然而你却忘记了,你的太后姑姑跟三个伯父,早年何尝出身就好了?孟氏能够有今日,靠的就是他们四个!”
  “虽然说出了太后的家族必然会有一段兴盛期,可你别忘记,孟氏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崛起的?”
  “明面上最大的反对者是高密王,那是得到先帝全力以赴支持与遗泽的宗室子弟!”
  “此外,你以为桓公作为辅政大臣,会喜欢看到外戚势大?”
  “桓公是连先帝都无可奈何的两朝元老,海内大儒,桃李遍天下!”
  “顶着这两位的打压,你那三个伯父,连个秀才都不是,硬生生的将本来连寻常富户都算不上的孟氏发展到如今……你却还以为可以利用、算计他们,天真至此,被他们坑有什么好奇怪的?”
  孟归羽听着,神情数变,良久才涩声道:“是我自大了!”
  他疲惫的合上眼,语气中是深深的懊悔与痛楚,“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该亲近太后与大房……”
  “那样你那个妹妹还不是一样会被拖出去做棋子?”容睡鹤闻言嗤笑了一声,淡淡道,“而你连如今这个左威卫将军的职位都没资格得到,更遑论是谈为你妹妹讨回公道的指望了!”
  他慢条斯理道,“你醒醒吧!孟氏就是需要一个留着孟氏血脉、年纪够小、可以过继给孟皇后抚养的皇嗣而已!为了以最小代价达成这个目的,你们四房的女孩儿是不可能躲过去的!别说你不主动凑到太后他们跟前了,就是你早早的把两个妹妹全部嫁出去,信不信只要她们活着,孟氏都能让她们跟广陵王之类的宗亲来个不得不进广陵王府的‘误会’?”
  孟归羽听的手足冰凉,茫然片刻,惨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对于孟氏来说,我们四房的存在,就是提供棋子提供牺牲者!如果我想反抗、想报仇的话……只有做你的棋子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深吸了口气,“那……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不会跟孟氏一样对待我们?!”
  容睡鹤惊奇的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让你相信?你有其他选择吗?”
  “……”孟归羽再次沉默良久,忽然说道,“我很好奇,郡王你流落在外这十五年,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辛酸与悲惨,让你对高密王夫妇毫无信任,以至于宁可将春波湖水师交给我,也不愿意抓住这次机会为高密王出力?”
  他这么问,其实也不是真想知道什么,主要是气不过容睡鹤一直以来对他的压制,想刺容睡鹤一刺。
  不想容睡鹤微微一笑,说道:“崇信伯,我与你不一样!对你来说是绝望的仇恨与无法释怀的耻辱,对我来说那叫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毕竟所有能随时报的仇怨与已经被踏平的艰难险阻,都只是登临绝顶前的垫脚石而已!”
  看着他毫无作做的坦然,以及星眸中满满的自信,孟归羽按住胸口,深呼吸了好一会,才忍住扑上去跟他拼命的冲动……主要是,他知道自己肯定拼不过。
  第四百零四章 纠结的盛惟乔,更纠结的郦圣
  ……容睡鹤与孟归羽谈话结束之后,踏着月色返回高密王府。
  路上,今儿个陪他出来的公孙应敦按捺不住焦灼,小声问:“小叔叔,您想方设法令对水师一窍不通的崇信伯做左威卫将军,可是为了……?”
  接下来的话他迟疑着没敢说出来,但容睡鹤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安然道:“确实是给你爹他们占位子,也是将来给他们做幌子的。”
  公孙应敦不解道:“小叔叔,等我爹他们上岸之后有了身份,还用崇信伯做什么幌子?别说我爹做了多年海主了,就是我爹的左右手,压服区区一个只在湖里操练的水师有什么难的?”
  “春波湖中操练出来的水师确实不如海上风浪磨砺出来的大哥他们对水战精通!”容睡鹤闻言冷冷扫了他一眼,“但你好歹动动脑子想想,春波湖是什么地方?是上林苑!是天子园囿!所以这支水师的统领是左威卫将军,这是禁军将领才能冠以的军衔!”
  “哪怕大哥他们上岸,终究曾经为匪……纵然当今天子沉迷酒色多年,昏庸的一塌糊涂,你以为满朝文武,会脑子集体进水到让一群海匪接管禁军?!你当满朝文武也跟你一样是打小在海上浪,天长地久之下都会脑子进点水吗?”
  公孙应敦尴尬扭了扭脖子,小声道:“我忘记天子园囿还有禁军这回事儿了……”
  “明天你找几个平常跟咱们从来没有明面上接触过的人,给崇信伯送过去。”容睡鹤也懒得继续训斥这侄子,见高密王府已经在望,吩咐道,“他一个人别说弹压这会儿正对他充满了怒气跟仇恨的春波湖水师了,这人只怕从前连水师的营地都没进去看过,能懂什么?你找几个擅长管事跟钻营的人给他充当长随带上,免得他束手无策坐不稳位子,坏了我的计划不说,回头让孟氏觑到机会将春波湖水师弄到手,那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公孙应敦迟疑道:“这样的话,孟氏那边会不会怀疑?毕竟崇信伯头一次接手兵权,还是水师……”
  “他们怀疑个什么?”容睡鹤语气平淡,“崇信伯一早就有精明能干的名声,他之前接手政事能迅速上手而且做的井井有条众口交赞,换成兵权谁能保证他就做不好了?”
  “而且此人从来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只看到这次他妹妹被算计了一把,难道忘记他之前可是雄心勃勃的想利用孟皇后压倒孟氏众人、让四房脱颖而出的!”
  “这点我都揣测的出来,你当他那些伯父心里没数?”
  “所以他忽然找到几个懂行的助手……郑国公他们八成会认为这侄子狼子野心,久有窃取他们权柄势力的心思,是以早早把人才都笼络好了!”
  他悠然道,“如此既避免了孟归羽辜负我与昭仪娘娘的一番好意;也为大哥他们将来进入水师开路;还能进一步挑拨崇信伯与孟氏其他三房之间的关系,也总算不枉费我这几日的奔波跟筹谋了!”
  “……”公孙应敦听的汗流浃背,心说自己当初到底有多蠢,才会不把这小叔叔放在眼里?
  忽然就对亲爹公孙夙感激不尽了……
  这要不是看在自己是公孙夙亲儿子的份上,照这小叔叔的凶残跟手段,只怕早就把自己玩死了吧?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跟容睡鹤想的一样:孟归羽对于公孙应敦安排上门的帮手非常警惕,但出于对妹妹遭遇的心痛,他如今对孟氏更为痛恨。
  所以纠结了一番之后,还是把这些人收了下来,对外就说是自己临时招揽的长随。
  这个说辞郑国公等人当然是不相信的,在这些人随孟归羽进入春波湖水师之后,立刻表现出对于拉拢分化、打听消息、收买人心、排除异己等等手段的娴熟,以及对水战的一些独到看法之后,就更不相信了。
  “这小东西藏的却深!”郑国公看着底下人的禀告,神情郑重的跟武安侯、成阳侯说,“要不是这次舒昭仪存心恶心咱们,故此给陛下进言给了他兵权,咱们都不知道他手底下居然预备着这样的人才!”
  武安侯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要不要……”
  “没这个必要,到底是自家人。”成阳侯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心平气和道,“只是一支水师而已!他现在顶多也就是没有被立刻赶出来,还没到真正站住脚的地步。就算他站住脚了,有归欢他们几个在手,还怕他翻出天去?”
  郑国公抚了把长须,和颜悦色的说道:“三弟所言极是!而且,四房的家底你我还不清楚?那几个人绝对不可能被他招揽太久的,既然如此,感情当然也是有限!那么他能招揽,咱们就不能收买过来了吗?反正只要关键时刻调动得了水师,左威卫将军这个位子咱们却是未必一定要拿到手的!”
  武安侯跟成阳侯都点头称是,又说:“这两天随便选个日子就让广陵王将归欢抬过府吧!天子年事已高,还是早点让我孟氏血脉的皇嗣出生的好,以免夜长梦多!”
  这些暗流汹涌,正热火朝天的给盛惟乔返程做准备的盛府一概不知。
  那天晚上桓夜合离开盛宅后,容睡鹤跟盛惟乔说了会话,开玩笑的让她留在盛宅一块过夜……理所当然的挨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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