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一觉睡到天明,惊扰有情人的是一通来电,不是找田芮笑的,而是庄久霖的。田芮笑从他怀里翻身出去继续睡,迷糊中感觉到他捞过手机接听,不出几秒,猛地掀开被子起身。
  田芮笑跟着惊醒,听见他急切地应:“我马上回去……”
  庄久霖挂了电话,马不停蹄联系人紧急安排航线,他的飞机还在香港。等他安排好一切,开始穿衣服,田芮笑已经坐到床边,失色地看着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爸爸昏迷,阿姨今早叫了他很久都不醒,已经送去医院了。”庄久霖面色冷峻,快速利落地穿戴整齐,进了洗漱间。
  田芮笑跟到他身后:“你别着急,现在还算及时,等你回到,叔叔就醒了……”
  庄久霖撕开牙刷,匆匆应了个“嗯”。
  田芮笑满眼痛心,上前抱住了他。前不久庄久霖跟她提过,庄徐行状况有所恶化,精神也愈发不振。将近一年时间过去,谁都知道,这或许是大限已至的征兆。
  “你是一个超级棒的儿子。”田芮笑抱着他说。
  等庄久霖漱去泡沫,才道:“但愿他也这样认为。”
  “我早点回北京,陪希未,陪爷爷奶奶。”
  庄久霖转身回来,吻了吻她的额头。
  出门之前,庄久霖不再有心与她拥抱,就连退房都留给她办。
  庄久霖走了,田芮笑愣了好久好久,才转身回去找手机。一开微信,她和蒋纯庄希未已沉寂许久的群聊有了动静——家里最近多事,她们不想聒噪惹她烦。
  很早蒋纯就醒了:能查分了吗?我还进不去。
  庄希未说:害,中传号称全北京最晚,我今天最后报信。
  蒋纯:@老田,我看微博有人晒你校成绩了,你查了没?
  之后都是蒋纯在说话,庄希未在家里,一定是庄徐行昏迷后她陪着去了医院。
  田芮笑难受得胸闷,缓了好久才好一些。她终于抬头,决定就在这里,独自一人,查成绩。
  全北京只有一个学校凌晨出分,也只有一个学校会给排名。
  担忧庄久霖冲散了她原本的紧张,她只是平静地拿出手机,登录网站,输入姓名号码,点击确认……
  网络畅通,一瞬跳转。田芮笑飞速瞥了一眼总分,长舒口气——413分。她才敢继续往上看:
  思想政治理论:72
  英语一:88
  数学三:136
  金融学综合:117
  总成绩/专业排名:413/9
  第九名,偏偏是第九名。田芮笑弯起嘴角,好像比拿了第一还开心。
  怕庄希未会告诉庄久霖让他分心,田芮笑单独发给蒋纯:我打个样吧。蒋纯回了一串惊天动地的感叹号。
  洗漱之后下去退房,回到家里,芮娴已去上班,田镇南惊讶地看着她:“我以为你还没起来。”
  田芮笑脱口而出一个完美理由:“今天出成绩,就起得早,去吃早饭了。”
  田镇南坐直了腰:“怎么样?”
  “413分,第九名。”田芮笑平静地说。
  田镇南瞪直了眼睛,病情退化了他的面部肌肉活动能力,他呆呆地看着女儿,连声道:“好,好,笑笑好……”
  田芮笑笑起来:“我给妈妈和姐姐打个电话。”
  田镇南点头,她穿过客厅回房。她这身装扮芮娴或是田芮雯一眼就能看出猫腻,还好爸爸不会。
  芮娴和田芮雯如出一辙的激动,都保证了早下班回来加菜。
  总算有了点好消息。田芮笑如释重负地倒在床上,不知是第几次看了时间。庄久霖最快也要午后才到北京,即便知道他飞机上有网,她也不敢烦扰他。
  午后刚过,蒋纯就发来了成绩——358分。除了数学不到一百,其他三门都算不错。按照燕大往年分数线,这个分数无法进入复试,但在调剂中还算抢手。
  田芮笑提醒她:开始搜罗调剂信息吧,说真的我不知道北京哪个学校的电信不是热门,调剂可能不大,你最好多看看其他地区。
  蒋纯:知道啦。
  千辛万苦熬过初试,被筛选出来的拔尖者还要继续面对第二轮复试的考验。复试包含笔试、英语口试以及面试,可操作性很强,细数那些不公平的黑幕,只怕三天三夜也道不完。但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除去那些被权贵阶层占去的极少数位子,还有大多数机会能让你为之努力。
  能让人民有可努力的方向,就是一个有希望的国家。
  到了夜里,庄希未才出现在群里,直接甩了一张截图——361分,并简单说明:悬,只比去年分数线多几分。
  两人都先问:你爸爸怎么样了?
  庄希未:中午我哥回到前就醒了,精神不太好,就吃药吧。
  没人敢接话,庄希未又提醒:@老田,你可以给他打电话了。
  庄久霖一接电话,田芮笑就听出他有倦意,她问:“在干嘛?”
  “没干嘛,刚回来,就坐着。”他说。
  “……叔叔怎么样了?”
  他毫无波澜地叙述:“醒了,精神不太好,就吃药吧,看能到什么时候。”
  田芮笑没有马上接话。她知道他不需要什么安慰,就像当时田镇南生死未卜,她也不想听到任何安慰一样。她说:“那你好好照顾叔叔,问问他想吃什么,嗯?”
  庄久霖应了声“好”。她又说:“也照顾好自己。”
  直到挂电话,庄久霖都没有想起问她的成绩,田芮笑也没有主动提起。
  没几天就是除夕,田芮笑的成绩给了新年一炮开门红,家里连着好几天都喜气洋洋。田家的年夜饭从今年起缺了一席,而庄家却或许是最后的团圆。你看,家家皆有难言之苦,谁说不是呢。
  虽然形势尚处搁置,庄久霖却没忘给自己刷存在感。他的新年礼物恰好在除夕夜送到,一把可折叠的电动轮椅,有用实在,价格适宜,让芮娴没什么理由拒收。
  田芮雯适时提出:“我们带爸爸出去自驾游吧?这个轮椅刚好用得上,出去就方便多了。”
  家里一年多来暮气沉沉,是该出去走走了。
  这个季节只有云南的气候适合出游,可某年经历了春节期间云南全省高速路堵车之后,云南从此列入田家黑名单。最后决定去张家界,三位女士轮流掌舵,九百公里也不算劳累。
  庄家也带上长辈出游去了,只是与田家相反,庄家壮丁少、老弱多,没法去太远的地方。
  晚上在沿线城市落脚,田芮笑给庄久霖打电话。田家好安排住宿,父母一间,姐妹一间,她倒是好奇他们家怎么安排。庄久霖笑答:“我跟爸爸,希未跟爷爷奶奶。”好像很合理的样子。
  田芮笑错愕地问:“那你怎么跟我打电话……”
  “现在出来外面。”
  “哦。”
  听见她笑,他问:“笑什么?”
  “笑你真的好像变成了黄毛小子。”
  庄久霖也笑了,又问:“轮椅好用吗?”
  “好用,”田芮雯正在洗澡,田芮笑放心跟他撒娇,“爸爸很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希未今天也这么说。”
  田芮笑一边跟他闲聊,一边不停地看手表,分钟指向59,秒针走完最后的六十度,她迫不及待说出口:“生日快乐。”
  庄久霖正说着别动,蓦地一怔,才笑:“谢谢宝贝。”然后他听她在那边扭扭捏捏呜呜哝哝,好宠溺问:“怎么了?”
  “想你。”她老实巴交,听起来快哭了。
  庄久霖终于反应过来:“你的成绩……”
  “第九名,”田芮笑说,“可以去复试了,学校复试很早,我至少十五之前要回去准备。”
  他像是难得听见一个好消息那样笑出来:“好,我去接你。”
  电话挂了,田芮笑回头,才发现田芮雯已在身后。她一怔:“你什么时候出来了?”
  “我动静很大,是你太专注没有听见,”田芮雯表情夸张,模仿她的语气,“‘想你’……噫!好恶心哦!”
  田芮雯被妹妹冲过来一顿暴捶。
  姐妹俩躺到床上,田芮笑还是忍不住说:“妈妈还是没有接受他……”
  “你要理解妈妈,她现在草木皆兵,”田芮雯揉着她的脑袋,“我和爸爸都有帮你说话,再给妈妈一点时间,嗯?”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也不会……”她没敢说完。
  田芮雯笑起来还是那么明艳动人:“我的笑笑才不会有我这么倒霉。”
  “不是的!”
  “小朋友,不要因为别人的遭遇而失去勇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田芮雯笑着说,“生活欺骗了我,可我还是热爱它,还是要充满希望。”
  田芮笑凝视着她:“这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
  “没错。”
  认清生活的本质,然后继续热爱。
  旅游回来之后,该上班的都去上班,生活重新步入正轨。
  之前在浦越时,田芮笑加了不少同事微信,这几天陆续听到风声,浦越近日就要召开股东大会,宣布由庄久霖接掌庄徐行之位。
  庄久霖已有几天没给她打电话,原来是在忙这个啊。
  当晚,庄久霖在电话里告诉她:“上次爸爸昏迷紧急送医,消息封得不好,有些媒体已经听到风声了。爸爸担心他的病情被动曝光会影响新股配售,所以决定提前开股东大会。”
  田芮笑隔了很久才出声:“那……”
  “嗯?”
  “那再过几天,你就是主席咯。”
  庄久霖轻轻一笑:“我是你的。”
  田芮笑心头一震,笑泪交加:“没有啦,我只是……我只是怕你会更忙,更累……”
  “宝贝,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其他我都无所谓。”他毫不犹豫。
  股东大会召开前日,已有媒体放出消息。田芮笑买了明日早班机,拖到夜里最后一刻,才敢跟父母开口:“妈妈,我……抢到明天便宜的机票,那我明天去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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